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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杨·Moonflower ...

  •   清晨7时。
      面包店的胖老板辛普森先生到店门外打完了每日例行的一个呵欠之后,发现原来隔邻的意式餐厅门口换了一块新招牌。
      “驱逐噩梦。捕捉美梦。收购旧梦。订制各种梦。”辛普森先生嘟嘟囔囔地念着那张新招牌,一边好奇地凑近隔壁的玻璃窗看了看。
      深幽的偌大店堂中,只有从天窗落下的一方阳光,阳光下摆着一张大而舒适的白藤椅,蜷缩其上的,是一名似乎昏睡着的白衣女子。与其说是店东,倒不如说是陈列品更为恰当。
      辛普森先生将鼻子贴上玻璃,好看得更仔细些。突然,无声无息地,大玻璃窗内的织锦窗帘象舞台大幕一般自动地左右合拢起来。
      辛普森先生双腿一软,肥胖多脂的身体跌坐在地上。
      就象有时候观众会碰巧看见幕后那些拉幕的小伙子一样,辛普森先生看见了,他敢拿国父海尼森那圣洁的名字起誓,看见了那一左一右拉着窗帘阖拢起来的,是两只蝙蝠。

      阳光为黑暗所湮灭。
      空空如也的壁炉里,燃起了仿佛凭依空气而生的火焰。藤椅上的白衣女子在昏暗中睁开的黄玉色双眼,闪耀着狮子般的磷光。
      羽翼拍打得空气劈啪作响,黑衣黑翼的男子降临在女子面前。
      “HADES。”女子没有起身,保持着懒散的蜷缩。
      “你要的礼物,只能给你用24小时。”男子递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瓶中,滞缓地流动着一股淡淡萤蓝的气体。
      女子的乌发与白衣骤然飘舞。疾速的气旋扫过,男子已失去了踪迹。
      阳光乍现,临街的窗帘亦已拉开,女子玩味地摇动手中的瓶子,蓝色的气体微微跳动了一下。
      窗畔不知何时出现的小圆桌上,上好红茶的香气氤氲。
      女子拔开瓶塞,蓝色的气体循着茶香,微微探出了头,踌躇片刻,自瓶中淌出,缓慢地,在茶桌旁边的椅子上汇成一个小小的人形。
      那是一个大约四、五岁,黑发,看来睡眼朦胧的男孩子。
      “这个大吉岭还算正宗吧?有白兰地哦,”女子微笑地对小男孩说,“杨提督。”

      门口铃声作响,桌畔饮茶的二人抬头看向来人。
      啡色头发与眼眸的美人怔在门口。店内临窗的桌畔,一名白衣乌发的女子,仿佛与她熟识已久地招呼道:“欢迎光临,杨夫人。”
      唉……她已经习惯如此在海尼森街头被不认识的人招呼了。菲列特利加·G·杨犹豫着说:“这,请,请问,这里原来不是马塔沙餐厅么?”

      “是的!您预订了今天中午的二人份午餐是吧?原来的店主因为突然有急事休业了,他交代我,送给您这个,聊表歉意。”白衣女子轻轻抱起还在喝茶的小男孩,连同茶杯一起半强迫地放在菲列特利加的臂弯中。
      “这……这是一个孩子啊!”菲列特利加脱口喊道。
      白衣女子愕然睁大了眼睛:“这是一盆很漂亮的月光花啊……香气有助睡眠呢!”

      那孩子终于转回头来,望着菲列特利加的脸,迷惑地抓了抓头。
      菲列特利加一时无法言语。
      不算十分英俊的面孔,黑发的东方人模样。若是长大了,恐怕也不过就是个不得志的图书馆馆员而已。然而……这是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啊……
      这孩子小小的身躯和面庞,将会长大,长成那个受无数帝国孤儿寡母诅咒的男子的模样,那个令千万同盟人欢呼的男子的模样,那个给她一生中最幸福,以及最不幸的回忆的男子的模样。
      “这花,今晚就会开放了呢。”送她到门口的时候,白衣女子微笑着说。

      卡琳焦急地冲了进来:“杨夫人!您中午去哪儿了,怎么失约了呢——”她骤然刹住了话尾,因为她看见菲列特利加·G·杨正在用茶壶浇灌桌上的一盆植物。茶壶里淌出来的,是热气腾腾的红茶,隐约还有白兰地的浓香。
      “这……这是什么……”卡琳语塞了。
      菲列特利加温柔地笑了笑,说:“啊,真对不起,我到餐厅的时候,那里只有一位小姐,说餐厅休业了,硬塞给我一个小——”菲列特利加也骤然刹住了话尾。因为那个坐在桌子上的喝着红茶的小男孩,分明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盆绿色的小植物。
      卡琳呆呆地看着菲列特利加钻到桌子下面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一无所获。
      到头来,卡琳还是忘记转达马塔沙餐厅的大胡子老板对杨夫人的失约所表示的万分遗憾。

      临睡前,菲列特利加惊讶地发现那盆小植物上不知何时已经缀满了白色的花蕾。
      白色的,怀念的色彩。就象那个人的军服领巾一样的色彩。也是象她的嫁衣一样的色彩。
      当她阖上双眼的时候,第一朵花蕾正在绽开。
      迷幻的香气静静流淌在卧室里。
      花盆的旁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和已经过世数年的男主人的合影。白木的朴素相框,沾着暗褐色的陈年红茶渍,却没有换掉。
      那双温柔的黑色眼眸已经不在了。
      而那笨手笨脚留下的痕迹,竟然还是磨灭不去。

      一瞬间,全然怒放。
      花蕾象是要拥抱什么似的,骤然展开花瓣,无数闪亮的孢子喷洒出来。
      落在那个沉睡的秀丽的侧影上。
      就仿佛是一只手没有重量地拂过她的额头。
      从她紧闭的眼角,淌下了两行泪水。

      明日她必须拭干泪水,擎着那个人留下的火种,引领这个孱弱的国家前行,但是——
      在这月光花凋落之前。
      在永恒的绝望与分离重新降临之前。
      在这个深重的夜里,她将有漫长的美梦,容她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那将是一个真实的梦。真实到她的泪水浸透了那个人的元帅服前襟。
      “哎呀哎呀……好好一个美人,就这么泡汤了呀……”那个人只会为难地这样说。
      也许将来的某个时候,总有人的战功和智谋会胜过他,总会有别的魔法师会上演更加华丽的战争魔术,然而,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说出这句话,和他一样。
      再也不能。

      当幸福飘落在掌心的那个时刻,幸福是一朵素白芳香的花。凋萎之后,就成为终其一生也不愿放下的枷锁。

      月光花,曼佗罗属,香气有致幻作用。
      传说能够唤回逝者的灵魂,纵然一生只有一夜。

      纵然一生只有一夜……
      正因为如此,所以它是一种幸福的花,对不对?
      白衣女子走在凌晨的街头,轻声地问自己手中的那个玻璃瓶子。
      瓶中萤蓝的气体黯淡无光,在那方寸之地中彷徨无定。

      那盆小小的植物也许昨夜开过花。
      菲列特利加醒来的时候,花盆里落满枯谢的花瓣,甚至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她匆忙地跑进衣帽间,伸手去取衣服。
      杨的元帅服仍然整洁地挂在衣架上。她的手擦过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元帅服的前襟,有好大一片是潮湿的。

      “啊!杨夫人,你昨晚又熬夜写演讲稿了吧!这样是不行的!”红茶色头发的卡琳叉着腰质问菲列特利加。

      菲列特利加眨了眨肿得不成样子的双眼,把元帅服挂了回去。
      她微笑着回答道:“不……我只是……做了一夜的梦。”
      声音是如此地轻,仿佛怕惊动了一屋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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