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明》两壶

49、第四十九章

　　江明非这人嘴上不靠谱，办事倒挺麻利。傍晚归溪庄一行人刚围着饭桌坐定，等着厨房的晚饭上桌，江楼主就回来了，万事俱备。程无弈盯着江明非手上的人|皮|面|具，好奇地戳了两戳：“哇哦，软乎乎的！真是人皮做的？”
　　程有道一手托腮，斜着眼嗤笑：“老婆饼是老婆做的么？”这谁家的蠢孩子，丢人哦。

　　程小七一噎，委屈地扯扯江明非的袖子，江明非忍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正巧店里伙计端了晚膳上来，江明非挤到程有道和程无弈之间，顺手端起汤碗喂了这孩子一勺鱼汤：“掳走唐明明的人无弈和我都见过，就是那个拿毒丸子当双生蛊骗人的小白脸。唐明明被他囚在漓寨南边一个庄子里，四周防备严密，又是在苗人的地盘，不好硬着来。”
　　程无弈汤来张口：“江兄是打算光明正大地进庄子，再想法子找阿明？”
　　江明非点头，夹了一筷子竹筒鸡去骨，送到程无弈嘴边：“今日有个从北域南下的药商队伍进漓寨过夜，明早会出城去和苗人谈生意。巧了，正是去那个庄子。”
　　程无弈悟到了：“你想混进商队。”
　　苗族擅毒擅蛊，药材耗得也多，仅靠苗域之内那些根本不够用。有中原和北域的药商窥得商机，偶尔会来。飘渺楼在那些商队中安插过一二眼线，江楼主养了他们好几年以备不时之需，这回终于是用上了。江明非递了杯茶给程无弈：“商队里有我的人，一会儿我给你易容，我们冒他们的名去。”

　　“咳……咳咳……”
　　程无弈刚饮下清茶就听到两声横飞而来的咳嗽，她眨了眨眼，十分不解。怎么她喝茶，师父和纪清远被呛着了？抬头只见纪清远无奈地在江明非和她之间来回看，程有道痛苦地捂着眼睛，杜直已恢复个六七分，正一脸木然地盯着柜台上方的菜牌。程无弈问：“你们都怎么了？”
　　江明非放下杯盏，挑了一筷子米饭递去，眼光慢悠悠扫过几人：“被口水呛着、年纪大了眼花、还有一个在练功。不用理他们，我们快吃，吃完你还得把假身份和商队的消息看了。”
　　程无弈“哦”了一声，眼下救唐明明最重要，闲事少叙。

　　夜半，程无弈对镜照过千百回，确认无误才走出房门。她行事向来随性，这还是第一次郑重其事地穿了夜行衣“干大事”。
　　廊下江明非一身黑衣，对着外头普普通通的院子发呆。晚膳时程有道坐在他身边，江明非听见程师父低语：“继续嘚瑟啊别停，赶紧嘚瑟个过瘾，有的是你哭的时候。”有的是哭的时候？哭什么？程有道那话说得极轻，恐怕就是只说给他听的。程氏这对师徒来历不明又有些古怪，他猜不出他们究竟知道多少。
　　程无弈伸手在江明非耳畔打了个响指，江明非回过神，牵着她往药商一行暂住的客栈掠去。两人由窗入室，两个线人早已候着，等江明非和程无弈一来，他们便去事前定好的地方避几日。

　　同一时刻，漓寨城南小山庄中的唐明明仰望着一轮皓月。
　　“月色这般美，只得一刻相见，岂不可惜？”身后跟着那人蓦然开口，唐明明神色顿时微黯。那人又说：“献出巫神谱便不必再吃苦头，待我父亲在族会上说个两句，你便能当新神女，到时全族敬你三分，何处不可去？表妹莫再执迷不悟。”
　　银色月华遍洒花园，依稀可见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宛如犹在江南。唐明明转回去直视她那相貌阴柔的表哥，语声淡淡：“我若交出巫神谱，恐怕如今已是尸骨无存。”无用之人留着是夜长梦多，不如除去，这道理她很明白。
　　那人惊道：“怎么这么说？父亲一向挂念你和姑姑，如今你既然回来，自然会好好照顾你。”
　　唐明明不搭腔，径自走入假山阴影，那里有一扇极不起眼的石门：“我回去了。”她的身影被无边暗色吞没，石门轰隆隆闭合，看起来就像一块凸起的奇石。

　　巫神谱？唐明明在黑漆漆的石室里苦笑。听她那“表哥”的意思，巫神谱似乎在娘亲那里，是件很重要的传承物事。她娘亲想她一生自由自在，绝口不提神女之责，她哪知道那是什么，又到哪里去了。她唐明明正值大好青春，还没与人花前月下、这样那样过呢，就要蹉跎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牢里了，不高兴。
　　她这边正唉声叹气，便宜表哥的声音从风孔里送进来：“过两日有北域药商送药来，表妹若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眼。”啧啧啧，都把她关起来了，还想着软硬兼施哄她开口呢。可惜大表哥这算盘铁定白打，她连巫神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唐明明是自己走进这庄子的，就像方才她自己走入石室那样。
　　那日她和杜直正走街串巷地寻找小唐昭，杜直忽然凑近她。唐明明正疑惑呢，就听杜直低声说：“有人跟。”唐姑娘心领神会。
　　归溪庄杜直公子寡言少语，平素一副除了武功什么都和他没关系的样子，到底还是生在名门正派，有几分仁爱之心。两个人不愿意在大街上和人冲突波及旁人，不动声色地将人引进小巷子。十几人很快逼上来，清一色的外族打扮。

　　一人问：“姑娘容貌神似我五毒前任神女，敢问可是姓唐？”他说的是汉话，咬字有些生硬。
　　杜直挡在唐明明身前，回头看她毫无表示，并指为剑提气就上。那几人自有准备，纷纷亮出兵刃，一时之间刀光剑影不断。杜公子功夫不凡，对方虽然人多，一时也耐他不得。双方各自苦战，一人忽然大声道：“当年神女失贞，自刎谢罪，尚且留下几件遗物，现在我家暂存着。原本她犯下如此过错，不得下葬的，我家老爷念旧情，偷偷将她葬在一处……”
　　唐明明一怔，不可置信地抬起脸。杜直瞥了她一眼，手下微顿。他向来不喜刀剑，仅以指掌应敌，这一停顿刀剑加身无处可退，情势瞬间危急。
　　唐明明白着脸，娘亲的东西她一定要拿回来：“停下！我跟你们走。”

　　那几人难得占了上风，自然不愿意就此罢手，有人欲再补上两刀。唐明明眼一闭心一横，撞到杜直面前，吓得杜直一口气差点岔了。她手中握着一瓶药粉，故意让所有人看见：“你们不杀我，还以娘亲为饵诱我，无非是有用着我的地方。再有人刀尖对着他，我就把这个吃下去，你们带尸体回去交差吧。”
　　会汉话的苗人有些为难：“你男人功夫好，我们不能让他跟回去。”
　　“他不是我男人。”唐明明回得飞快，“我们走。”
　　唐明明离杜直很近，杜直又没防备她。她猛然糊他一脸药粉，药性一催发，杜直立时动弹不得。唐姑娘被那些苗人夹在当中，她既已作出决定，自然不会再回头。

　　唐明明在一片漆黑中回想那日情景，忽然很好奇杜直那时是什么表情。她下的手不重不轻，刚刚好能让他撑回客栈。程先生在那里，他不会有事。她与杜直来往不多，不清楚他的性子。此番要是能平安出去，一定要对他道个歉。
　　次日并没有人来，三更半夜照例放风的时候，她表哥说生意已经谈妥，明早就能去看新来的药材。到第三日早上，果然有人来开石门，押唐明明去看热闹。

　　唐明明长在汉家，那些所谓奇珍见得多了。庄里其他人围着一箱箱药材指指点点大为惊叹，唐姑娘只随意扫了两眼。北域药商年纪不小，大腹便便，脸没归溪庄那几位好看，她就更没兴致。
　　唐姑娘无聊地四下张望，不期然看见院子角落远远站着个小厮，一双乌亮的眼珠子直盯着她瞧。这人长得面生，眼中神彩却是少有的晶亮，亮得十分熟悉。唐明明刚对上那双眼，那小厮就咧嘴一笑，回以一个轻浮的眨眼。
　　她居然……不讨厌。于是唐姑娘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小公子是来押药草的？”
　　小厮平平凡凡一张脸，硬生生笑出几分自在风流的意味：“是啊是啊，跑这一趟可花了好久，我都半年没见姐姐这么漂亮的人啦。”嗓音有些脆，听着像是还没长开，年纪很小。

　　有人在后头喊：“龙傲天，偷什么懒呢，赶紧过来帮忙。”
　　那小厮对唐明明挥挥手，一溜小跑赶过去：“我来了来了来了。”
　　他走路带风，唐明明回过神，发间不知何时多了朵粉嫩嫩的小野花。那边“龙傲天”已经跑远，对着抬木箱子的同伴做了个“万事大吉”的口型。

　　TAT 蠢作者最近忙得上厕所都一路小跑，然而文文在榜，周四之前杀了我都得写完XXX个字_(:з」∠)_
总之明天后天周四早上也必须更新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