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尊主》玄玄爻

3、2

　　藐旖回到家，她的父亲藐恒仍在喝酒。印象中，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他就都是这个样子。虽说他曾经也是粗人一个，但毕竟老实淳朴，后来有了钱，行径倒是愈发低劣起来。

　　妻子生前经常挨他的打，藐旖不明白，他们之间究竟能有什么冲突以至于隔三差五便要拳脚相加。她能感觉到父亲是爱母亲的，爱得恨不能揉紧身体永不分离却又不知如何表达。

　　几年前藐旖的母亲抑郁而终，父亲在她坟前号啕痛哭，反复得问：“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能忘记他？我到底该怎么做！”

　　于是藐旖明白，母亲心里藏了一个人，一个让他的父亲痛恨至深，却永远无法比拟的人。

　　藐旖的性子和长相都随她母亲，温婉恬静，眉眼间总有些淡淡的苍凉。可父亲心情好的时候谈起母亲，总说她以前并不是那样。他们几乎是青梅竹马，两家长辈很早就看好的一对。母亲原本是个性子活泼、玲珑剔透的女孩，爱笑爱闹，开朗得很。

　　可一切就在她爱上那个神秘男子的时候改变了，她变得忧伤、惆怅、只被他的一颦一笑牵着心。藐旖认定那一定是个极有魅力的男子，像是受人膜拜的神，指尖一拈，便打开了少女的芳心。从此那少女学会等待、学会按捺、学会在旁人面前掩下愁思，却又因着他的些微冷漠而淤积在心里。

　　那是藐旖期待中的爱情，却让父亲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藐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最终还是嫁给了父亲，母亲在世或不在世以后，那个人的名字和一切都是最严厉的避忌，稍有不慎问起，便可能被父亲一掌打下。

　　她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始终如此痛苦，甚至抑郁而死。只知那爱恨情仇间藏了秘密，一些不忍被开启的秘密。

　　可是这一天，她咬了咬下唇走近微醺的父亲：“爸，人鱼真的那么坏么？真的是人鱼挑衅人类在先、觊觎陆地发动战争么？”

　　藐恒抬起头，眼神有些迷离又似是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藐旖第一次壮起胆子站在几要发怒的父亲面前提起这族人禁忌：“当年，究竟是人鱼先侵犯人类，还是人类要侵略人鱼？所谓‘米零系列’，真的是从战俘身上获取的么？我们的书上所学的历史都是真的么？”

　　砰——藐恒猛一拍案：“你发什么疯？！不想活了？！冕珠纳岛最大的禁忌就是不许谈论关于人鱼的任何事，尤其是在岛外！要是传扬出去就是死刑！”

　　“可为什么呢？”藐旖不知哪来的勇气，面对怒目圆睁的父亲依然坚持自己心中的疑问：“如果那都是事实，为什么不能提起？我听说是人类私自捕捉人鱼、从他们身上采集药品，甚至用尽各种歹毒手段，才让人鱼王向人类发了难。爸，你经历过那一切，我想知道真相！十八年前那场毁灭性的海啸是不是因为……”

　　啪——藐旖被一掌打得说不出话来，倒在地上却倔强得抬起眼狠狠瞪着眼前的男人。他此刻震怒以至于浑身颤抖，满身的酒气仿佛全涌到了脸上，连眼里都布满红丝。他怒吼着：“不许再提那些事！！不许用那种抱歉的表情说起人鱼！人鱼是猛兽，他们攻击人类、侵略我们的家园，他们是敌人记住没有！我不许你和你死去的妈一样……”

　　叫嚣戛然而止，只余瞬间的沉默。藐恒眼神一滞，自觉失言，那一瞬间却又显得无比凄惶。最终他缓缓跌坐回沙发上，握起酒瓶的手却用力到骨节发白。

　　藐旖没有再说话，静静起身回了房间，但她心里就此留下一个更深的悬念——母亲和人鱼，都是父亲一触即发的逆鳞，究竟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

　　想着想着，她拿起手机编写短信：“明天放学后找个安静的地方谈谈，关于人鱼。”收信人是慕奕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