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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金殿装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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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强接到白无生的回帖时,便知道自己又对了一次。如果溜须拍马算是一种技能的话,那他绝对是其中的翘楚。
不论是送礼还是约见,那都是要讲究技巧的,若是不能让对方满意,那还不如不约见。
蔡强原本并不看好白无生,毕竟太过年轻,就算在日本留了几年学那又怎样,只会纸上谈兵罢了。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看走了眼,等再要讨好白无生时,便已经有些迟了。
蔡强只得亡羊补牢,他开始费尽心思去调查白无生的喜好,却发现白无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
白无生似乎什么都乐意做一些,但又似乎什么都中不了他的意。
他擅长舞会交际,却拒绝女人;他懂得赏玩古董书画,却并不热衷收集;他能写出漂亮的文案,却回绝了某大文豪的邀请。
近乎无懈可击,蔡强想着,几乎就要放弃,最终注意到白无生在日本时有参加过中日戏剧交流,不止一次。
蔡强决定孤掷一注,邀约白无生去听戏。
他又对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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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生坐在汽车的后座上,看着蔡强的资料。蔡强的背景干净,人际关系却十分复杂,警察局曾有几次动荡的人员变动,他都只升不降,十分圆滑。
倒是个聪明人,白无生勾一抹冷笑,他喜欢和聪明人交流。
“少校,我们快要到了。”小魏开着车说。
白无生应了一声,抬眸,望向窗外时,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当年的景色竟丝毫不曾变过,那成音戏楼伫立在前方,檐角的浮雕仍然精致古朴,只可惜物已是人非。
“白少校!”白无生刚下车,蔡强便快步来迎,他只带了几个亲信:“久仰!”
“蔡局长客气了。”白无生恰到好处地换上温和的微笑。
二人寒暄了几句,蔡强决口不提工作上的任何事,只是与白无生探讨着戏曲,试图弄明白白无生喜欢怎样的戏,会捧怎样的角。
白无生对答如流,应付得滴水不漏,只说中国戏曲博大精深,无生感兴趣罢了。
二人进了戏楼,便见赵玉华来迎,蔡强这次包下了整个戏场,赵玉华多少有些惶恐。
“白少校,这是赵老板,戏楼的负责人。”蔡强说得很随意。
“久闻少校大名。”赵玉华连忙作揖。
白无生眯了眯眼,直径往前走,边走边说:“赵老板辛苦,开场吧。”
“好,好。”赵玉华告退,去了后台催促开场,抹了抹额前的汗。
今儿这场戏,唱的是《徐九经升官》,以丑角为主,极具喜感,又能适当地讨好白无生,蔡强也是费了心思。
但是场戏没有旦角。
白无生说不清自己的感受,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希冀着什么,只是这场没有旦角的戏,让他莫名地有些许失望。
没有旦角,意味着没有那个人。
“前燕!”赵玉华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戏楼?”
“我来拿东西……”棠前燕默默然地说。
“怎么挑了今日来?”赵玉华有些无奈,棠前燕已经许久不曾来过戏楼了。
“今日不方便么?”棠前燕问:“我这就回去。”
“别别别,”赵玉华连忙拦住他:“等等戏完了再走。今日有位军爷包了场,外面有兵在候着。”
“军爷?”棠前燕重复着赵玉华的话。
“就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白少校,喏,现在在外边坐着呢,架子可大了。”赵玉华拍拍头:“希望今天一切顺利。”
棠前燕沉默了片刻,起了身到出场口,轻轻地将帘子掀起小半边,抬眼看去。
场上只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满脸和善的笑容;另一个看着十分年轻,有着极其俊逸的五官,身型修长笔直,穿着国统军服,蹬着军靴。
棠前燕看着那个年轻人,想着这大约就是传闻中的那个白少校了。
便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却不料那年轻人似察觉了什么般,抬眸便向这边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时,那极冷的目光让棠前燕心中一悸,棠前燕慌忙地放下了帘子,连退了几步。
赵玉华忙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棠前燕有些慌乱,打定主意这戏一完便就回去。
原来他在。
虽只有一瞬,白无生却十分笃定是他,心跳快了几拍,竟溢出了几分狂喜,唇角不由上扬。
他忽而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期待见到那个人的,他可以演戏,可以欺骗别人,可以伪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可他欺骗不了自己。
约摸一个时辰,这场戏便完了,有演者出来谢场,白无生点了几个赏了钱,又赞赏了几句。
赵玉华刚松了一口气,却听白无生说:“我赴日游学之前,曾有幸听过棠老板的一场戏,犹如惊鸿,印象深刻,不知道今日是否能请棠老板赏个脸?”
棠老板?赵玉华和蔡强皆是一愣。
“白少校说的是哪位棠老板?”赵玉华有些不可置信。
白无生只当他要装傻,冷冷一笑说:“棠前燕老板。”
赵玉华又是一惊,不免额间冒冷汗,为何会提到前燕他这边还没想通,那边又听白无生说:“我愿意资助戏楼,只是诚心求听棠老板唱戏一场。”
蔡强眯了眯眼睛,他隐约记得曾听过棠前燕的名讳,但是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新人换旧人,其实看客最无情。
“前燕,他,他已经许久不曾出台唱戏了。”赵玉华语调不免有些慌乱。
白无生轻笑一声,也不再说话,兀自点了一根烟,青烟缭缭。
蔡强脸上挂不住,便有些不满:“棠老板架子倒挺大,这是请不动的意思吗?”
“不敢,不敢……只是前燕他,他……”赵玉华本想说棠前燕不在戏楼中,却不由得嘴中苦涩,前燕怎么就挑了今日来拿东西!
气压降到了冰点,赵玉华语焉不详令蔡强近乎生出了一些愤怒,他虽不明白这其中有何缘故,但是在他眼中,这个棠老板没有拒绝的资格。
一只茶盏摔落在赵玉华脚边,赵玉华膝盖一软,几乎就要跪了下来。
有人从台后撩开帘子,一步一步走上前来,他面上满是淡然,也不看白无生,只是垂眸说:“承蒙少校厚爱,前燕惶恐。”
白无生没有应,只是掐了烟,那缕青雾便断了。
简直是在给自己找虐,白无生烦躁地想,只有在真正见到时,他才发觉自己不该应约来戏楼。
就算见到了又能如何?李舜铭已经死了,他是白无生。
蔡强侧眼看了白无生一眼,不解其意,便开口说:“棠老板客气,但求听戏一场。”
棠前燕抬眸,眸光有些凉,今日若是自己不唱,这劫怕是渡不过去,他倒无所谓,只是怕玉华受到牵连。
一念至此,棠前燕便说:“我曾发誓今生不再登台唱戏,若是少校想听,我便在台下唱一出可好?”
蔡强眉头大皱,刚想呵斥几句,便听白无生说:“棠老板随意。”
白无生的声音中竟有少许温柔,蔡强有些惊讶,他的脑海忽而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却立刻又被否决。
他竟一如当初,未曾变过,白无生想。
棠前燕做了一个身段,开口竟然唱的是《宇宙锋》“金殿装疯”一折。
《宇宙锋》说的是秦二世胡亥荒淫无道,见宠臣赵高之女艳容貌美,欲纳为妃,赵女矢志不从,在大殿之上装疯哭闹的戏。
戏里面有大段的唱和和大段的道白,以痛骂胡亥无道。
棠前燕演得极好,开口那段道白:“哦,我笑你的无道!……我想这天下,乃人人之天下,并非你一人之天下,我看你这江山,未能长久了!”更是声情并茂,字腔正圆,一口京白,典雅传神。
其讽刺的意味简直满得要溢出来。
一场戏毕,满堂寂静。
蔡强瞪目结舌,哑口无言;赵玉华在一边近乎要昏厥;小魏虽然不懂戏,却也明白棠前燕这出戏并不友善,不由得有几分不满。
棠前燕收了水袖仍是垂眸漠然的模样,目光微凉。
笑声打破了寂静,白无生笑得轻松愉悦,还脱了手套鼓掌。
“好,能听闻棠老板的戏,是白某的荣幸。”白无生说话时仍然带着笑意:“今天不枉此行,蔡局长我们回吧。”
“诶……诶!”蔡强如梦初醒,跟着白无生起身时,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戏楼的资助隔日便遣人送到,”白无生冲着棠前燕笑笑:“白某不会再来打扰了。”
棠前燕并未答应,只是转身去扶赵玉华。
白无生也不介意,微微行礼,转身便走,小魏有些疑惑,但只是快步跟上白无生,总觉得自家少校今儿有些奇怪。
蔡强又眯了眯眼睛,他以极度敏锐的直觉嗅到了什么,并迅速转化成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白少校难道看上了这个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