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士奇与太阳花》锋面鱼

99、第九十九章

　　“哇哇哇……”一阵小孩子惊恐又无力的哭喊声响彻在耳边。

　　我大汗淋漓的睁开眼，噌一下抱着头坐了起来，脑袋里面像是塞了个炸弹一样不停的嘭嘭嘭。无数张脸，无数双血红的眼珠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我使劲捶了捶自己的脑袋，疼痛感似乎缓解了一些。

　　“爸爸……”一团肉球迅速的砸到我的怀里，软软的还带着哭腔的声音飘了过来。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又猛的抬头看向自己所处的地方，思维在渐渐的归位。

　　我正躺在一间被厚厚的窗帘遮住的简陋的房间内，墙壁上还贴着小孩识字的贴画卡片，发黄发暗还留有手印的墙壁，已经用了多年漆面斑驳的写字台和橱柜……这是我的家，怀里的小肉球叫郑能，是我儿子。

　　我叫郑一洋，无业游民一枚，没有兄弟姐妹甚至是表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父母十多年前已经离婚，母亲带着我来到了这里。不久前，妻子跟我离婚后留下了个小胖墩去找寻自己幸福，而一直照顾着我的母亲在半年前因病去世。

　　这就是郑一洋的人生，也就是我的人生。

　　前二十六年里，好吃懒做就已经成了我的代名词，喜欢做白日梦也成了周围人眼中我唯一的特点。

　　就在刚才，我做了个超级长，长的几乎没有边际的白日梦。我梦见了很多年没有再见过的父亲，梦见自己竟然有一个高富帅哥哥，梦见了一直想拥有的汽车，梦见了很多帅哥，几乎就要到手的爱情……

　　差点就要沉醉在这样的梦中醒不过来了。然而，梦就是梦，再长的梦也有醒的一天。

　　“爸爸，爸爸……”怀里的小肉球扬起小脸，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看。然后，他伸出小胖爪努力的往我脸上够。

　　“小胖，怎么了？”我抱了抱他的小身体。

　　“你怎么哭了？”小胖问道。

　　“……”我空出一只手抹了把脸，抽了抽鼻子，“爸爸没事，爸爸看见你高兴！”

　　小胖挣扎着从我怀里钻出来，一路小跑出了卧室，接着又迈着小步子跑了过来，手里捏着半个馒头冲我扑来，“爸爸，你是不是饿了？”

　　“我中午本来想吃的，可是我想你下午醒来一定会饿的，所以我就没吃，我想给你留着！”小胖撅着嘴有点委屈的抹了抹小脸。

　　“你一直都不醒，一直都不醒，我好害怕！我想出去找王奶奶，可是我打不开门，我怎么喊你你都不醒……呜呜呜……”

　　小胖说着说着眼泪就往外滚，紧跟着又一头扎进我怀里，“爸爸，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才不理我的？我再也不气你了，再也不要吃棒棒糖了！”

　　我喉头梗了一下，就像卡进一根鱼刺一样难受。我从床上站了起来，使劲把怀里的小胖往上抱了抱，亲了亲他的脸，问道，“小胖乖，爸爸没生你的气！爸爸睡了几天了？”

　　小胖从我怀里探出小手，扒拉一会小手指头，想了想说道，“我听见楼下卖早点的刘爷爷，喊了三次，不，好像是四次……”

　　“爸爸对不起你！”我的眼泪唰一下就流了下来，狠狠的甩了自己一个巴掌。

　　“爸爸以后一定好好爱你！”

　　小胖老老实实的趴在我身上，使劲搂着我脖子乖的不得了。

　　我想，我真的真的是个不称职的爸爸。现在，我能理解林琳死活也要离开我的原因了。任哪个女人，也不会想跟一个只知道好吃懒做成天里做白日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对，就是林琳。我的前妻，林琳。她并不是什么富家千金，只是个为生活所逼离开丈夫去追寻幸福的普通女人。
　　…………

　　我住在这栋楼的五楼，因为欠费早被电网停了电。醒来的第一件事，我帮小胖穿好衣服，出去吃了顿丰盛的晚饭，然后续交了电费。

　　下午，太阳下山后，空气中的温度在慢慢的下降，路边已经成荫的绿树几乎遮住了半个路面。空气中传来舒适的味道，全然不是梦中的那种痛彻心扉的寒冷。

　　而梦里那种悲伤，那双时刻盯着我的愤怒沮丧痛苦的眼神，那种似乎怎么都不能释怀的痛，怎么都无法忘却的记忆……就让它留在梦里吧。

　　我只是我，只是郑一洋，只是个为了儿子，为了生活，为了柴米油盐在辛苦活着的人。从开始到现在到未来，我都是这样的！

　　晚上，吃过晚饭带着小胖往家里赶。小胖坚持不要我抱，迈着小短腿拉着我的手一阶一阶的往上爬，尽管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但是看得出他的开心兴奋。他时不时的扬起小脑袋看我一眼，弯着眼睛咧着嘴傻呵呵的笑笑再低头努力的往楼上爬。

　　“为什么这么开心？”我忍不住问道。

　　小胖低着脑袋，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怕爸爸不要我了，可是爸爸还要我，我就很开心！”

　　我心里五味陈杂，觉得自己真够混蛋的。就这么躺着睡了这么多天，小胖才三岁的小娃，这几天就这么守着我，如果我真的就这么睡着睡着死过去了……小胖该怎么办？

　　“呀……这不是洋洋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楼梯的拐弯处，一妇人的声音骤然间传了出来。我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是四楼的王阿姨。

　　“王奶奶好！”小胖嘴甜的喊了一声，挣开我的手，往王阿姨身上扑去。

　　王阿姨胖胖的身体差点没接住小胖，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小胖抱了起来，侧着头亲了亲小胖的脸，亲完了才转头看向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前几天做好了饭本想着让你去吃的，结果你家一直锁着门……”

　　“我爸爸……”，“今天才刚回来！”小胖刚要开口立即被我打断了，“前几天有点事情回老家一趟，今天刚回来！”

　　“哦，这样啊！”王阿姨点点头，她逗了小胖一会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口说道，“对了，你工作的事情有着落吗？你也别怪阿姨多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就算你吃不了多少，可是宝宝怎么办？眼瞅着这也该上幼儿园了，你不能……你叔昨天还说那个什么酒店正在招聘，你就去试试吧，听说管吃管住工资高还有五险一金……你好歹是个正八经的大学毕业生啊，只要你去人家肯定要你，再说了……”

　　“好！”我答应一声。

　　“……”原本还絮絮叨叨的王阿姨突然之间住了嘴，像是不敢置信一样看着我，看我两秒又看看小胖，“你真想好了？你以前不是都……”

　　“嗯！”我冲她笑笑，“我想好了，早就想出去找过工作了，老是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明天就去人才市场看看，回头您帮我再跟我叔打听打听！”

　　“唉唉唉！”王阿姨连连点头，唯恐点慢了我就会变卦一样。

　　“那……”我冲小胖招招手，转而又看向王阿姨，“我们先回去了，王阿姨您有事就喊我行了！”

　　“好好好！”王阿姨又转头依依不舍的亲了亲小胖，才把孩子放下，不错眼珠的又看了我一眼，“有空就带宝宝来我家玩，别不好意思，我就喜欢这孩子，真是乖！”

　　“嗯！小胖，跟奶奶说再见！”我抱起小胖往楼上走，边走边嘱咐。

　　“王奶奶再见！”小胖很乖巧的扭头挥了挥小胖爪。

　　“宝宝再见，记得一定要来啊，奶奶那里都准备好好吃的了！”

　　“谢谢奶奶！”

　　回到家门口，我边从兜里掏钥匙，忍不住仰头往六楼楼梯看了一眼。六楼是出租房，房客一个接一个从来没有间断过。

　　不过，这都跟我没关系。

　　…………

　　回到家，放好热水给小胖洗了个澡。收拾好了以后，小胖明显开始犯困了。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九点。于是给小胖铺好床，把他放好，掖好被子，没一会就传来小胖均匀的呼吸声。

　　我关了灯，来到客厅，从茶几下面找到一个笔记本。里面是我妈的一本账本，从母亲生病住院到她去世，所有借到钱的亲戚电话号码住址金额都记到了上面。

　　不用计算器去计算，只是随意一浏览便知道那是多么大的一笔数字。大到今后的人生几乎可以用赚钱还债赚钱还债这样的循环来比量。我找出一只铅笔，把最早借钱的几个人的姓名勾了出来。

　　从明天开始，回到现实，赚钱养小胖还债……

　　郑泰，他只是个梦。他永远只能活在我的梦里，梦醒后，便没有了他。我的人生中没有郑泰，没有大伯，没有大娘，没有邹晃，没有刘伽，没有哈士奇，没有大房子，没有汽车，甚至没有爸爸……只有小胖。

　　放下账本，我有些疲惫的抬头，客厅对面的镜子上映出了我的脸。还是记忆中那张脸，清瘦尖下巴，肤色很白近乎苍白，好多天没有梳理过的头发乱糟糟的几乎盖住了眼睛……特别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可不就是大病初愈嘛！一觉能睡那么多天，还做了那样一个白日梦，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

　　赚钱，看上去是个陌生又熟悉的词语。对于我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来说，真的跟登天差不多。

　　晚上想了一夜，早上很早便起了床，翻箱倒柜找到手机翻看着里面的通讯记录。最后的一个电话是之前上班的公司仓库主管陈主任，他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我被解雇了。

　　往上翻了翻，除了一些广告电话之外，还有一通电话，一周前联系过的。此人姓刘，年纪三十多岁，是个很精明能干的小商贩。

　　我想了一会，拨通了他的手机号，手机里传来‘嘟嘟嘟’正在接通的声音。听着这样的声音，我的心有些不安。

　　“喂，老弟啊，怎么是你？你可从来都不会给我打电话的，今儿这是怎么了？想我老刘了？”电话里传来那人一贯的嬉皮笑脸胡乱调侃。

　　我不由得嘴角翘了翘，给手机换了个耳朵接听，“对啊，想你了！想请你帮个忙啊！”

　　“别客气！用多少？我回头给你转过去！”刘哥很豪爽的答应道。

　　“不是，不是！”我慌忙隔着电话摆手，“我是想问你手头上有没有赚钱的路子！”

　　“不是你……”刘哥的声音带着些不敢置信，“你想赚钱？你想通了？想跟着哥混？”

　　我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算是吧！”

　　“这样吧！”刘哥思考了几秒钟后说道，“我今天还有匹货要处理，明天吧，明天你出来，咱们约个地方好好谈谈，一句两句的电话里真说不清！”

　　“好，谢了刘哥，明天见，到时候我请客！”我很豪爽的拍了拍胸膛，挂掉了电话。

　　刘哥，本名是刘强，是个小商贩，小生意人。路边小摊小贩发际，虽然现在依旧干着小商贩的生意，但是家底确实攒下了不少，买上了房开上了车娶上了媳妇生了娃，人生的几件大事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二。

　　其实跟他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起因还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晚上有时候会跟跟舍友出来吃夜宵，时不时的光顾他的小吃摊，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说实话，他的生意做的好并不是因为他家的东西有多好吃，而是这人十分会搞气氛，特会来事，说话也挺有意思，经常会把吃饭的人逗得哈哈笑。

　　刘哥的生意面儿很广，他不光有自己的小吃摊，就连附近相连的几个摊子如卖衣服的，卖小首饰小玩具的，甚至连附近的书摊一条龙全是他的。我跟他的相识其实也挺简单的，最主要的就是我曾经帮他看过摊子。

　　他忙着进货，有时候顾不上摊子，恰好我经过那里就帮他看了一会，如是几次这活就落到我肩膀上了。不是什么重活，而且我也有时间，就应承了下来。

　　我也说不出他为什么会想到让我替他看摊，大约是觉的我这人比较老实，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交给我比较放心。

　　之前他知道我失业了，也挺热心的要帮我找工作。暂且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居心，就凭他这股热乎劲儿，我觉的没白帮他看了那么多次的摊子。

　　……

　　吃过早饭看了看钱包里还剩下的钱，愈发坚定了必须尽快找到工作的决心。虽然我是正八经的大学毕业生，但是我学的却是冷门专业。与其这样一直等下去，还不如找份来钱快的专业。找王哥帮忙，多半也是去摆摊卖东西……

　　以前的时候是拉不下脸，现在倒是觉的脸皮厚了很多。有什么了不起的呢？看过了小生意市场的旺盛，只要能赚钱就好。

　　我帮小胖穿好衣服，临出门前给他戴好帽子，检查了一遍钥匙钱包才锁上门离开了家。依旧是小区门口等公交车，小胖坚持不要我抱，非要自己走，尽管走的气喘吁吁，仍旧倔强的要命。

　　公交车来了，我带着小胖往车上挤的时候，小胖终于肯让我抱。想我虽然不是女人也不是孕妇老人之类的，但是因为怀里还抱着个三岁的小娃娃，竟然还有人给我让座，这让我一下子尴尬的不得了。

　　我脸色变了几变，推脱了几下也就不客气坐下了，冲那个让座的男生笑着点点头。那长的挺帅的男生倒是挺客气，还伸手摸了摸小胖戴着帽子的小脑袋，笑眯眯的。

　　“谢谢啊！”我急忙说道。

　　“不客气！”那男生不在意的摆摆手。

　　小胖从我身上爬下来，抬起头瞅着那个让座的高大男生，撅着嘴用萌萌的嗓音喊道，“谢谢哥哥！哥哥你真帅！”

　　“哈哈哈……”车上的人都开始笑。

　　那让座的男生似乎更开心了，笑的连眼睛都眯上了。

　　公交车比我预想的要更早一点到站，而我怀里的小胖早在半个小时以前就睡熟了，连我什么时候抱他下的车都不知道。

　　下了车，我直奔刘哥的据点而去。刘哥的店面在大学城这边，他是白天开店，晚上赶夜市，这样白天晚上都不耽搁。赶到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天气刚热的要命。隔着老远，小胖就开始欢呼雀跃，“刘叔叔，刘叔叔！”

　　刘哥站在门口跟一尊门神似的，原本还凶神恶煞的不知道跟谁发火，看到小胖，已经瞪圆了的眼珠子瞬间弯成了一条缝，他疾走两步，从我手里接过小胖，狠狠的亲了一大口，“哎呀，胖子，又沉了呀！想没想叔叔啊？”

　　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个小玩具放到小胖手里，“来，叔叔给你的！拿着玩吧！”

　　小胖回头瞅了我一眼，见我没生气才放心大胆的接过小玩具晃了几下，“谢谢刘叔叔！想了……”

　　我进了门，随后擦了擦额上的汗，“刘哥，你这是要出门还是怎么的？”

　　“本来是要出门的，但是看你来了，就不出去了，吃午饭了没？没吃就一起去吧，我正好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你看你来的也太及时了！”

　　“好！”

　　…………

　　刘哥白天要去进货，我帮他看着他的实体店面，时不时会有人进来拿货，我只要负责收好钱，清点好进出货物的规格品种数量即可。并不是什么繁重的工作，而且还有时间照顾小胖。

　　晚上的时候，再跟他去大学城外面的夜市摆摊。这里人来人往，客源不光是大学生，主要是这里是S市比较有名的夜市一条街。从北到南长达几里地，密密麻麻全是摆小摊卖东西的。东西应有尽有，世界各地的名牌货，在这里都可以找到纺织品赝品，价格低到可以去砍脚脖子。吸引了众多人过来这里凑热闹，消磨时间。

　　刘哥的小摊位处于地理位置较为优越的大学城靠近大门的地方，无论是从学校里出来的人还是想要进去的人甚至是无聊闲逛的人，都会首先注意到这里，但凡是经过这地方的都忍不住在刘哥的摊位上驻足，这也就是他的过人之处，懂得营销。

　　白天的时候，夜市是不会出摊的。我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呆在刘哥的店里照顾着生意，下午四五点钟，才会装货物上车，在之前已经固定好的摊位上摆上商品，等着顾客来光顾。

　　左邻右舍都还算是友好的人，没有因为我是刚来的就对我抱有明显的敌意。不过，即使是有敌意也大部分是针对刘哥，我只不过是给他打工而已。

　　刘哥人还是不错的，知道我手头上拮据，每天晚上摆完夜市之后还会特地请我去吃顿晚饭，顺便把晚上赚的钱分我一部分。

　　“谢了刘哥！”我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拿着钱晃了几下。

　　“说那么多干嘛？”刘哥一口气闷了半瓶啤酒，喘了口气后才继续说道，“这年头，谁还没个难处啊？现在是你用得着我，等回头我要是用得着你，那不还是得请你帮忙吗？别跟我瞎客气了，再说我也没帮你啥，我这里是真的忙不开，就算不是你来，我也得找人帮忙！”

　　推推嚷嚷中，我收好钱。两人吃过晚饭已经夜里十点了，我看了看时间还有最后一班公交车，本打算去赶公交车，结果被刘哥一把拉住，他往我手里塞了把汽车钥匙。

　　“你呀，就开我车，先把我送回家，顺道再送自个回家，行吧？哎呦，弟弟啊，先别说谢了，哥哥我今天是真累了，就这样，快点！再晚回去一会，你嫂子又该骂我了！”刘哥一手搭在我肩膀上，醉醺醺像开玩笑又像真撑不住似的嘟囔道。

　　“……”我无声的笑了两声，拖着他肩膀把人送到车上，安顿好后开车直接把他送回了家，然后又去熟食店买了些吃的往家里赶。

　　从王阿姨家里接到已经熟睡的小胖回到家，收拾完小胖再收拾好自己，最后躺平在床上最后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夜里十二点了。

　　叹了口气，手机扔一边，闭上眼睛开始睡觉。明早要去面个试，是王叔托人帮打听的，S市美澳国际酒店正进行一匹大范围招聘，虽然对象主要面向应届大学毕业生，但是人家话也没说死。只要有机会就要先试试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