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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六月的天爱耍脾气,接连几天下雨,许连雅一直没机会去修车店。

      这天早晨天晴,许连雅起了大早出门遛狗。
      这条金毛犬叫爵爷,何津出差,寄养在她家。许连雅自己还有一只猫,出门前跟它打招呼,它只把蹄子紧紧凑成一个三角形盯着她。

      何津是许连雅继父与前妻的孩子,一直跟随他母亲生活,本与许连雅没多少交集。许连雅刚毕业开店,继父托在此地工作多年的何津照顾小妹,何津父母和平离婚,双方各已成家安定,何津只当许连雅普通朋友,能帮则帮。
      又正巧前女友丢下一直小金毛决然离去,何津出差时许连雅提出帮他照看金毛,两人才渐渐熟悉。

      下过雨,又是清晨车少,路上尘土味不重。
      许连雅往公园走,偶尔路过大汗淋漓的晨跑者,爵爷兴奋地追赶,都被许连雅拉住,它又停下东嗅嗅西嗅嗅。
      逛了约莫一公里,迎面走来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
      这条小区绿墙外的走到上只有两人一狗,两人不可避免地多瞅了对方一眼。

      男人浑身汗湿,头发眉眼愈发黑亮,肌肤呈小麦色,还是雨后的小麦,挂着露珠。因为不着片缕,淡绿色的平安扣显眼地点缀在锁骨中间。

      许连雅情不自禁啊一声。
      男人也认出她,停下笑道:“早啊。”
      说罢,抖抖手里原本拧成一团的衣服,迅速套到身上。他扩展双臂将衣服抻下,手臂和腹部肌肉活动起来有股难言的灵活感。
      那是一件湿透的黑色背心,腹肌三两下便被盖住,只留下又滑又硬的观感。湿衣服贴在身上估计不好受,他扯了扯,可惜又黏了回去。

      “早。”许连雅视线错开,他身上隐隐的汗味却避不开,昭示着主人的存在。味道不香,但并不让人反感。

      阿扬看她腿边,爵爷正自顾自玩着。
      “出来遛狗啊。”
      许连雅穿灰色短裤,露出光洁修长的腿,爵爷不知几时绕了她几圈,红色的绳子在她腿上呈现捆绑状。许连雅赶忙左右手交换拉扣,把绳子捋顺了。
      许连雅想起他结实的小腿,问:“经常跑步?”
      “不下大雨都跑。”
      许连雅由衷说:“好习惯。”
      阿扬蹲下,指指爵爷,“给人摸的么?”
      “小心咬你。”
      明显的一句反话让他抬头,扯着嘴角笑,像说:我才不上当。他挠了挠爵爷的脑袋,爵爷邀宠似的摆尾,要攀着他站起来。
      “我是好人,咬我干啥。”他挠得更起劲,爵爷回以热情,前爪趴着他膝盖,一个劲嗅啊嗅的。

      许连雅和他只隔了一条狗,靠得挺近,她光溜溜的双腿处于他平视范围内,虽然不知他视线落在哪里,这种随时被窥视的感觉叫人心里发毛。

      阿扬仰头,说:“看吧,它也承认了。”
      他头发湿漉漉的,两颊染着运动后的红晕,黑红黑红的,蹲着像只笨拙的熊。
      “爵爷,矜持点。”爵爷哈了几声,许连雅说:“那你让它说说你哪好了?”

      说完才觉暧昧,许连雅不由转了转手腕的佛珠。

      也许有所感,阿扬仰视她,她的头发勉强盖住耳朵,发尾卷起,微微泛黄,看起来柔软极了。
      阿扬移开爵爷慢慢站起,目光却不曾离开她,说:“我哪都好,不信你问它。”
      爵爷也许觉得被嫌弃了,不满地吠了两声,正好应了他的话一样。
      阿扬似笑非笑,说:“听到没?”

      她敢出招,他敢接招,自然而然建立起一丝默契,两人心有微妙,仿佛侠客过招之时隐约摸到对方路数,有不确定的心情,也有可能棋逢敌手的激动。

      这回换成她仰视他,说:“好没看到,厚脸皮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阿扬留着胡子,脸上还没褶子,许连雅猜不出他真实岁数,只是这浑然天成的痞气,倒像有点年头了。
      阿扬不以为意,“我要回去了,你还要往哪遛?”
      许连雅打预防针一样看了爵爷一眼,说:“遛完了,打道回府。”
      爵爷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不服气地又吠了一声。
      阿扬拆台般说:“它好像有意见呢。”
      “往哪走不是遛。”
      阿扬笑里充满深意,却不拆穿她。

      这座城市外来人口居多,一般初见都会问对方故乡。
      “广西哪里?”听见许连雅说话,阿扬眼睛亮了一下。
      “南宁。”
      “没听说过。”
      许连雅笑了笑,“桂林呢?”
      他也笑,“那个当然知道,桂林山水甲天下。”
      “你呢,老家哪的?”许连雅听不出他口音。
      “我啊,”阿扬皱起眉,好像这个问题还要考虑是的,“云南思茅,现在改叫普洱了。”
      许连雅点头,“靠近缅甸那边了。”
      阿扬眼神探究,“你知道啊,一般人只会想到普洱茶。”
      许连雅含糊笑了笑。

      他们之间保持一米以上距离,偶尔许连雅不小心走近了,他会不着痕迹地岔开。他腿长,应该可以走很快,但一路下来,许连雅跟得毫不费劲。
      这个人,痞气却不失礼,让她又是迷惑又是欣赏。

      一公里的路很快走完,许连雅的店就在前面不远处。一来一回,路上车辆变多,引擎声轰隆,不时有行色匆匆的白领,提着早餐匆匆赶往公车站,或者老人拉着装满菜的小推车吱呀吱呀路过。
      周围满是生气的声音,可没有人声,这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俩。
      在超市门口分开前,阿扬忽然想起似的说:“还没问你叫什么名?”
      她晃了晃手上绳子,“许连雅。”
      “好,记住了,许医生。”说罢便要走了,也不计较到底是哪几个字。
      “哎——”许连雅叫住他,“你呢,怎么也不自报家门。”
      “我啊,”语气跟回答家乡时候一样,想了想说,“我叫姜扬。”
      许连雅问他哪两个字。
      他一挥手,说:“江洋大盗的‘江洋’。”
      “……”

      待他走出十米,许连雅才猛然想起。
      “下次我再把伞还给你。”
      阿扬并没停步,转身倒着走,喊道:“你已经第二次说了。”
      他又摆了两下手,许连雅不禁低头,看着爵爷轻声笑了出来。
      她脸颊的红晕融进晨光里,化成两抹甜蜜的温柔。

      **

      许连雅上午到荔花村出诊。
      自从这座城市被设为经济特区,高楼叠起,村落结构升级,实际规模跟小县城差不离,只是保留原来名字。而荔花村因靠山,一定程度上保留传统的村落面貌,尤其里边有几片面积不小的果园。

      路面晒得晃眼,这样炎热的天气就应该蛰居。许连雅戴上墨镜,从修车店方向抄近路。
      靠近时她不自觉往店里扫一眼,却见那个男人跟人挥挥手,骑上一辆小摩托离去。他换了一件浅绿色的短袖衫,长手长脚的,明显区别与店里170公分出头的男员工。
      店前是狭窄的单车道,中间嵌着铁管隔开,路边又挤着其他的车屁股,这样的路凸显了小摩托的优势。

      右拐出到了大马路,许连雅加大油门,超过了那个男人,后视镜里的他渐渐缩小模糊。
      她不由嘴角带笑。

      越往前开房子越少,路两旁绿叶愈发茂密。
      村口一家简易修车铺,“补胎”两字写在蓝色方形铁皮牌子上,旁边是饭店和小超市。路边树荫下带斗笠的村民坐在箩筐边卖荔枝,旁边停了许多山地自行车和私家车。
      每年六月,荔花村总能吸引不少来摘荔枝的游客。

      进村的路堵住了,许连雅把车停路边,锁了方向盘。下车像一脚踩进蒸笼里,她打伞沿着水泥路错开车辆往里走。许连雅背着便携式出诊包,与普通包区别不大,走在路上并不起眼。
      她岔进一条几乎看不到车的路,路过一个像是厂房的地方,红砖墙顶插着玻璃碴,墙上爬山虎郁郁葱葱,锈迹斑驳的铁门紧锁着里头的未知,门外一棵攀爬着蕨类植物的荔枝树巨人一般守卫着院子。
      树上蝉鸣嘶哑,院里偶闻犬吠。

      **

      许连雅背着轻了许多的箱子快经过那片厂房时,忽然从灌木丛里一阵窸窸窣窣响。她回头,却一切如常。
      她谨慎地又走了一会,忽闻后门有人出声——
      “许医生。”
      她惊得出诊包肩带险些滑落,“你怎么在这?!”
      许连雅还未来得及铺陈台词,对方抢过话头。
      “帮个忙。”姜扬的口吻和神情不像玩笑。
      许连雅下意识要开口,身后响起一叠声狗吠,凶巴巴的势头,依稀夹杂混乱的脚步声。
      姜扬从她肩头往后看,神色愈发严峻。
      许连雅心生疑窦,刚想后望,却被姜扬一把拽到他身后,几乎是下一秒,一块淡绿色的布罩在她脑袋上,手里伞柄被夺过。
      那是他外面的短袖衬衫,隐隐残留他的体温,还有一种皂香混合男人体香。
      许连雅莫名其妙,要挣开,却被姜扬扣住手腕,正好压着她左手的佛珠。
      他低声喝道:“别出声。”

      铁门干燥的吱呀声之后,一个粗犷的男声用粤语喊道:“喂,你地系个地做乜嘢?”
      姜扬又将她拉近一些,许连雅几乎伏在他的背上,她乖乖噤声,呼吸喷在他宽厚的背,又反弹回来,闷得她的脸颊发热。

      院子里出来三个人,领头发话的是一个花臂汉子,矮冬瓜一样壮实,从左额头到右脸撇着一道狰狞的疤。另外两个跟班模样,年纪不大。
      姜扬平静地说:“路过。”
      院里的估计是大型犬,助威似的又吠了两声之后,便没了声音,大概被人镇压了下去。
      听姜扬说普通话,花臂也切换成咸水普通话:“你后面是谁,盖着个脸做乜嘢?”
      “女孩子怕晒黑,打伞不够还要盖着脸。”姜扬说的大实话,许连雅只露出一小段白皙的胳膊,大热天下身穿了牛仔长裤。“我女朋友怕狗,听到狗叫就吓得躲起来了。”
      花臂将信将疑,“我管你地做乜嘢,你跑到林子里搞毛?”
      姜扬目光在许连雅身上停留片刻,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面露无奈,耸肩粗鲁地道:“还没能做什么。”
      花臂两个跟班促狭又猥琐地发笑。
      花臂瞪了他们一眼,两人立马敛起笑。他又用粤语骂了一句脏话,手一横,“死开!打野/炮也睇睇个地系边度!”
      姜扬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在花臂怨毒又猜忌的目光下,拉着许连雅往外走。

      其一跟班凑到花臂耳边,低声道:“三哥,要跟吗?”
      花臂皱眉,脸更狰狞,嗯一声,“冇比佢发现。”

      姜扬走得飞快,一手还按着许连雅的脑袋,许连雅几乎是被他推着往前小跑,衣服还罩在头上,她只低头看见自己淡蓝色的裤管和鞋头。
      姜扬不语,她也不敢出声。直走到他的小摩托旁,姜扬才松开她。她的手腕已被佛珠压出一圈小红点。
      许连雅犹豫着开口:“喂……”
      他沉着嗓音警告:“别转头。”
      许连雅配合地没动。
      姜扬在那边捣鼓几下,走近她,许连雅能看到他的鞋头,一双深蓝色的板鞋,鞋带还透着本白。

      衣服被一把扯开,许连雅还没适应光明,脑袋又被重新罩上另一物件——一顶黄色全罩式安全头盔。
      许连雅不满地瞪着他,希望头盔并没挡住皱起的眉头。
      姜扬边穿衣服边说:“你怎么过来的?”
      许连雅推开挡风镜,“开车。”
      姜扬点头,“一会我们骑摩托车走,你的车留在这里,晚上我们再来取。”
      他单方面用“我们”,显然已把她拉进阵营,也不问她愿不愿意。神情严肃得许连雅几乎要跟着点头。
      顺从的意念被脑内的疑惑降服,许连雅问:“理由?”
      姜扬理了理衣领,径自跨坐上车,好似算准了许连雅会点头。
      “帮人帮到底啊。”应得厚颜无耻,“上车,路上跟你说。”
      许连雅站着不动。
      姜扬挑起一边眉,说:“你要不走,留下来陪刚才那大花臂也行啊。”
      “坑人还想自己跑了。”许连雅也跨上车,一拍他肩膀,“走。”
      姜扬回头,咧嘴笑:“坐稳了。”
      座垫两侧横杆太矮,后面尾箱,压根没有落手的好地方,许连雅只好尽量勾手扶着尾箱,姿势十分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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