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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金兰疏(二) ...

  •   第十三章

      酉时,锦楥宫外,敬事太监朗声宣旨:“锦楥宫,骆宝林整装。戌时进颐祥宫。”
      铜镜前,玉面凝脂,腮艳如桃,眸转风情。待侍的喜悦之情,溢满一脸一心。
      骆沅儿在宫女的侍奉下,沐浴更衣,“妃当整装,敬贤以侍。”这是宫中蒙皇上诏幸的规矩。如今,她终于可以体味这一重喜礼。
      丝帕一事过后,她自是成为淑妃倚重之人,得以侍寝,也是淑妃给她的一个机会。与其说这是归功于忠诚某一人,不如说是忠于自己。
      戌时一届,敬事太监便在宫门外等候,鸾轿以备,礼请相待。
      一行而进,轿过宫门数个,轿内之人手心早已湿透。
      不知过了多久,轿终于停了下来,敬事太监撩开轿帘,道:“骆宝林,请下轿。”
      骆沅儿踏出轿外,看到富丽堂皇的宫门上,昭示着“颐祥宫”三个字。
      “骆宝林,请移玉步。”
      她顺礼而行,随着太监走进了颐祥宫,这座皇上的寝宫。
      祯文帝正在殿内看书,听到声响,侧头看去,门边的婀娜倩影映入眼帘。
      骆沅儿施施然地跪下,柔声道:“臣妾沅儿参见皇上!”
      祯文帝站起身,向她走来,殿中纱幔飘垂,每过一步,撩开一重幔障,地上的婉约人影,慢慢清晰,似曾相识的感觉袭进心内,这新封妃子,可是在何处见过?
      骆沅儿没听到皇上免礼之声,只依旧盈然而跪,渐听得脚步声愈近,一颗心开始加快了跳动。
      顷刻间,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臂膀,把她扶了起来。
      骆沅儿脑中突然闯进一种感觉,臂上皇上的用力,让她不期然地想起一些事。
      她没来得及思量清楚,就听皇上说道:“原来是你。”
      她抬起头,首次如此接近皇上,她不无欣喜,明眸含笑,朱唇轻扬,梨涡浅陷,竟是一个如花笑靥。
      祯文帝稍有一瞬的惊艳,抬手轻抚她的玉脸,轻声道:“玉面如花,朕早该诏幸于你。”
      骆沅儿娇嗔:“臣妾早已身随皇上,现在相见,亦不为迟。”
      祯文帝笑了:“好,好,亦不为迟。”语毕,他一把抱起了骆沅儿,往内堂走去。
      一夜缠绵,承及雨露,圣意初爱,君心垂怜。

      及至天明,皇上早已离去,宫女侍奉新宠贵人更衣装整,嬷嬷则整理龙床,收拾证明贵人贞洁的一席白布。
      骆沅儿梳妆穿戴完毕后,由敬事太监引路走出颐祥宫。
      坐上鸾轿,前行的方向不是锦楥宫,而是昭华宫。初蒙诏幸的妃子应于翌日至昭华宫晋见皇后,听从训诫,乃是历来的规矩。
      进得昭华宫的大殿,看到皇后正端雅地坐在凤椅上,一旁淑妃也已在座。
      骆沅儿心知自己来迟,连忙向皇后跪拜:“臣妾参见皇后。”
      皇后也并不命她平身,只一副关切的样子道:“侍奉皇上原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妹妹一夜可是劳累非常?本宫一直在担心妹妹,就看这请安的时辰已过,怎的妹妹姗姗来迟。”
      骆沅儿心系一悬,低头道:“回皇后娘娘,臣妾自误请安时辰,请皇后娘娘降罪。”想皇后当日不允她待寝,现在却得蒙诏幸,必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阮淑妃转头向皇后道:“骆妹妹初得圣宠,有所礼怠也是再所难免,想妹妹当初也曾一时大意误了请安时辰,当日姐姐相当宽宏大量,只说不必拘礼,让妹妹好生感动。姐姐一副宽广胸怀,让妹妹一直钦佩至今。”
      皇后微仰了一下凤首,看了满脸笑意的淑妃一眼。看来骆沅儿投向淑妃当真是明智之举,只可惜当日自己没有绝她后路,平白让她得了一个好庇荫。
      “骆宝林平身,你须谨记,如今承蒙皇上恩宠,你更要恪守为妃须贤、德、礼三尊而守的规矩。莫要日后其它妹妹效仿此不正之风。”皇后一字一句地说道,最后一句话,语气稍微加重,当然是让淑妃也听进耳里的。
      淑妃若无其事地笑着看向骆沅儿,不甚在意。
      接下来皇后便与其它妃子商讨入初后宫中事物的准备事宜。骆沅儿松了口气,退到淑妃身边,日后只能坚定与淑妃的同一阵线,才有能力应付皇后的各种为难,更好地争取皇上分给的一点荣耀。

      这天一早,元清清便来到了秋栙殿内,喜悦万分地对宁媱道:“沅儿姐姐这次终于真正侍寝了!她得到皇上喜爱,一定会想办法救出馨如姐姐的,我们一起去看她吧?”
      宁媱刚想向元清清道明自己并不想到锦楥宫,对方便已拉起她快步往外走去。
      宁媱无奈地看着元清清高兴的笑脸,道:“清清,姐姐有话想跟你说。”
      元清清一边往前赶路,一边连声道:“我们见了沅儿姐姐再慢慢谈!快,快走,我真是急死了!”
      她们俩人到达锦楥宫时,骆沅儿正好刚从昭华宫归来。鸾轿缓停,轿帘撩起,身穿宝林级制金丝精绣彩绸朝服的骆沅儿从轿中下来,看到宫门外的宁媱与元清清,脸上掠过一丝揣测,慢慢地向她们走近。
      元清清迎上前来,道:“沅儿姐姐,你这才回来,幸好我们来得是时候!”
      这时,却听宁媱在元清清身后敬呼:“臣妾拜见骆宝林。”宁媱向着骆沅儿,躬身施礼。
      骆沅儿冷冷地看着宁媱,不发一言。
      元清清见状,不解地对宁媱道:“媱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清清,不得无礼。”宁媱向她低声道:“我们都该向骆宝林行礼。”
      骆沅儿轻哼了一声,头微微左侧,脸上满是讥诮,“宁采女说的正是,你们都该向我行礼。”
      元清清被眼前二人的态度弄得诧异不已,她急切地向骆沅儿说道:“沅儿姐姐,你们到底怎么回事?行什么礼啊?我们既是姐妹,为何还要拘这礼数?”
      骆沅儿闻言,不由觉得元清清的话尤为刺耳,姐妹?不拘礼数?时至今日,这一切还重要吗?还有可能吗?
      元清清一脸的祈盼,以及宁媱表面的恭顺,两相交错在骆沅儿眼前,心中突然一阵刺痛,同时也升起无尽恼恨,她倏地转向元清清,开口道:“你难道真不知道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吗?你以为我四人,如今还像当初一样,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元清清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骆沅儿,“沅儿姐姐,你怎么会这样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宁媱上前来拉住元清清,想劝她一同离开,没想到骆沅儿一把按住了元清清的肩膀,眼光却是向宁媱看来,决绝而冷漠。
      “我现在最恨的,正是你这一副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无辜的嘴脸!
      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们四人自入选开始,就不可能再像当初。你天真什么?你整天叨念着姐姐姐姐,你不累么?不厌么?
      皇宫是什么?后宫是什么?皇宫是至高无上的权力集中,后宫是我们这些女人争夺权力的地方,你不争,你不懂,你不明白,在这干什么?
      你能一直这样在这里糊涂地活到老,活到死,还要以为我们四人仍是好姐妹吗?”骆沅儿一口气对元清清低吼出了这些话,冷绝无情,丝毫不留一点余地,更不会顾及听者的感受。
      元清清愕然,脸上的表情随着骆沅儿每句话的吐出,慢慢变得悲戚、黯淡。
      “够了。”看到骆沅儿还想继续说下去,宁媱禁不住开口,“话说得太多,骆宝林不觉得有失身份?”
      骆沅儿冷冷一笑,放开了按住元清清肩膀的手,轻轻地整摆了一下衣襟,转过身,向如盈道:“回宫。”
      看着骆沅儿仪态优雅地步进锦楥宫,元清清眼内的泪水潸然而下。
      宁媱伸手抱着元清清的肩膀,感觉清清的身子一直在颤抖,心内泛过一阵苦涩,正想出言安慰,元清清却弯低了身子,双手捂着脸,闷声抽泣。
      元清清的哭声一下一下地刺痛宁媱的心。一直以来,宁媱都可以苦忍宫中的各种不顺,眼泪,在寂寂深宫中,不过就是一种可笑的点缀,冷遇、猜忌、背叛也只是一个开始,还有更多需要面对,需要解决的难关,哭,竟是一种奢侈的行为。
      但是,她没有想过,可以哭,会哭,也是一种福气。
      有关骆沅儿的一切所为,她可以麻木,乃至平常应对,只是因为,她不再相信,不再为感情而负累理智,只是因为,心中一切美好的盼望,竟无声无息地消失,离她远去。
      麻木寂然的滋味,其实一点都不好受,是苦的。
      宁媱深吸了口气,轻声对元清清道:“我和你一同回春瓴殿,可好?”
      元清清这时直起了身子,放下双手,一张脸泪水淋漓,她哽咽道:“沅儿姐姐说得对,我真是个傻瓜。我这么傻,这么天真,以为你们不会变;沅儿姐姐说得也不对,我并不是不知道,进宫以后你们的变,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傻得骗过自己,傻得以为骗过自己,你们就真的会一如从前。”
      宁媱听着元清清的话,有点意想不到,她从来没有想过,元清清会有这样的心思,当她、骆沅儿、孟馨如每次有所嫌隙时,元清清其实一直在她们身边,她自是一贯的天真率性,却不是真的傻子,会看不到她们三人的脸色形容、发现不了她们之间渐次改变的态度。
      当她感觉到姐妹之情慢慢疏离,她想不到什么好的方法维系大家的感情,只能是一如既往,只能是尽力让她们感觉大家还是一样,她们不愿意相见,她也只能尽力将大家拉近。所能尽的努力,也仅仅如此。
      宁媱明白这一点后,心内的酸楚更甚,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把元清清拥进了怀中。只能是不再听,不再看,不再在乎,元清清无能为力,她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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