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和世子妃》少辛

4、回门

　　荼蘼花散发着靡靡的香气，让人沉醉又迷离，李在衡负手立在尘寰殿的书房里，看着窗外开的灿烂又浓烈的花，王舍弯腰站在李在衡的身后，他那偏黑的肤色同那墨色的落地单耳花瓶竟然莫名的相得益彰：“......平王心里早就不忿，祭祀的位置谁都盯着......鸿钧天神的意思谁也猜不透，世子出生虽天降异象是天定祭祀，但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任何作为，连寻常的祭祀都不能参加，更何况是等您...以后担当大任，吵嚷着说要换掉世子的不止一个人，您何必不......”
　　李在衡转身打断了王舍的话：“欺瞒天神的事不能做，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王舍忙应了一声：“但是，若是这次五十年一次的祭祀，世子和世子妃爬不上神山，上不了神庙，只怕真的是再不能等下去了.....”
　　等到下一个天生有异象的人降临家中成为命定的祭祀，只是偏偏这几年一直毫无动静。
　　李在衡皱起了眉头，那浓烈的眉像刚烈的剑厚重又锐利：“清月有没有带着世子锻炼？”
　　“清月知道轻重，只是世子的身体实在是.......”
　　李在衡又想起了那个刚刚见面的儿媳妇，满身耀眼热烈的光芒，任谁走到她跟前都要退避三舍，那眼里闪动的光满有睿智有勇敢，却偏偏就看不到害怕。
　　他沉默了片刻道：“以后叫朗悦陪着世子妃一起同世子锻炼，一天也不能停。”
　　世子妃毕竟只是外人，历任祭祀的妻子被人搀扶着上山也无人诟病，重要的是祭祀是世子爷的所作所为，这在常人看来只要坚持下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的事情，对世子爷而言却是一次重大的考验。
　　王舍当然不会质疑李在衡的决定，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李在衡挥手示意他退下，自己转身进了一旁的屋子里，王舍站在门口看过一次，不大的屋子里收拾的整体干净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的画像，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他垂着头恭敬的退了下去。
　　每个人都有秘密，主子的秘密永远不要去探究。
　　“姐姐，姐姐。”
　　相同的面孔却明明不是同一个人，有人喊着这女子的名字：“穆络。”
　　穆缨眼前的景象忽然就清晰了起来，穆络轻轻抽泣拉着她的手：“姐姐，我也没有料到姐姐竟然会落选巫女，怎么好好的就突然歪了脚，这可如何是好呀？”
　　穆络比她还要焦急，一样的面孔不一样的表情，让穆缨觉得格外不自在，她撇过了头闭上眼。
　　雾色里粉色的夕颜花瓣漫天飘散，梦幻又浪漫，那男子束着金冠，漆黑的眼里好似都染上了粉色，薄唇微微勾起露着多情又无情的笑：“穆缨，我心悦你。”
　　大雾渐渐散去，她看到自己站在那男子身旁，掩嘴轻笑娇俏又美丽：“姐姐，李煜其实一直喜欢的是我。”
　　穆缨猛的坐了起来，晨光照进了浅色的纱帐里温暖又清新，身旁的李修睡的安宁又认真，外头守着的清月听到响声忙起身打起了帘子。
　　今日是穆缨三朝回门的日子。
　　墨珠领着丫头们进来侍候，衣服是早早就备好的，按照穆缨的意思再不用夕颜花的香料熏香改用了荼蘼花的。
　　墨珠侍候穆缨将大红色羽缎的长衫罩在月白色撒花裙衫的外头，又细细的整理。
　　“穆络跟李煜的婚事到了哪一步？”
　　墨珠手底下一顿，斟酌着了半响：“世子妃，这种事情今日回去家里会专门跟您说的，如今还是.....”她说着四下里看了看。
　　墨珠是害怕她旧情难了，忘了自己如今已经嫁作他人妇，分不清轻重。
　　墨珠的声音轻了许多：“这个家里看起来好似风平浪静，其实内里事情只怕不比咱们家里少，您已经是步步艰辛，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这丫头确实不错，真心实意为她打算。
　　“我有你说的这么差？什么事都分不清？你放心，该断的我早断了，要是没断我也不会嫁到这里来，有些事情以前是不愿意去问，现在却是知己知彼才好不落下风。”
　　墨珠认真看了看穆缨，半响才放心的笑了起来：“您能这样想也是奴婢的福分！”
　　回门礼是万如意帮忙张罗的，她穿着紫色的儒裙小袄，梳着圆髻看起来亲切的如同邻家的姐姐，拉着穆缨的手说话：“......女人回门那可是天大的面子，什么都不能有差错，我进门那会要不是母亲特意关照回去的时候都差点忘了三样礼，少上几件到时候自己不知道，娘家的姊妹们却会笑话，以为夫家的人不把你当回事。”
　　说着又转头叮咛下人：“你们都给我仔细些，这里面的东西若是有一点碰坏的磕坏的或者是少了一样，仔细你们的皮！”
　　下人们便越发战战兢兢，哐当一声传来，便看见个官窑的花瓶碎在了地上，抱瓶子的小丫头吓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万如意冷笑了一声，一脸的威严：“我刚刚说了你就现犯，莫不是专门来打我脸的？拉下去杖责二十！”
　　穆缨笑了起来，万如意今儿看起来是来帮忙，却把耀武扬威这四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把一个手握权势厉害又有人撑腰的当家少夫人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找个犯错的丫头在她面前张牙舞爪杀鸡儆猴，那也要看她答应不答应。
　　“不过一个花瓶碎了就碎了，我还没有放在眼里，弟妹也太紧张了，好似有多缺钱一般。”穆缨吩咐朗悦：“去把那丫头扶起来带进我屋子里面梳洗一下，要不然叫外人还以为我这世子妃有多刻薄狠毒，才进门就这样下手。”
　　万如意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白，她可真没想到穆缨会这么不给脸，话都说的这么难听。
　　穆缨转脸又笑了起来，拉住了万如意的手，亲切和蔼：“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我何尝不是，这些小事还是不要放在心上。”
　　“这种事情纵容不得！”
　　朗悦好似只听得到穆缨的话，对万如意的话置若罔闻，扶着那丫头起来扯着进了屋子。
　　王爷的人即便赏给了穆缨，那也不能等同于一般的丫头，万如意憋了一口气，笑也笑不出来，抽出了被穆缨攥的生疼的手：“我瞧着弟妹这里也不用我做什么，那我就先走了！”
　　穆缨挥着手道：“弟妹慢走，有空常来！”
　　万如意一走，穆缨的笑也淡了下去，收拾行李的下人动作明显慢了下去，一副怠工的样子，穆缨冷笑了一声叫下人搬了椅子过来，又叫朗悦将刚刚那丫头扯了出来，她自己坐在椅子上弹着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本来我也不想这样，但外头的人都看见了，我保了你，却惹着了三夫人，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三夫人我得罪不起，只能委屈你了。”
　　穆缨又放缓了声音：“不过你别怕，我不会打你板子，就叫人打你两巴掌就行，比起丢半条命，不过是疼上两日而已。”
　　小丫头嘤嘤的哭了起来：“谢世子妃仁慈，奴婢都明白。”
　　万如意只怕往常待下人都刻薄的很，要不然这小丫头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穆缨看了朗悦一眼，朗悦上前果真扇了两巴掌，一会那丫头的脸就肿的老高，穆缨满意的朝着朗悦点头：“行了，就这样，你带过去给三夫人看看，然后在把人领回来就行，就说我刚刚知道错了，已经替她罚了人了，这丫头我要了！”
　　小丫头竟然感恩戴德了起来，跪下磕了两个头。
　　穆缨站了起来看着忙碌的下人：“三夫人严苛，容不得半点沙子，谁要是懈怠，我会替三夫人行事。”
　　谁想到刚进门的这个世子妃说下手就下手，还把自己扯的干干净净全推到了三夫人的身上，下人们心里一凛，行事也谨慎起来，说到底不管下手轻还是重，谁都丢不起这个人。
　　万如意一张脸黑的犹如锅底一般，穆缨借着她的手立威，还将恶名叫她背上，这种做事狠绝毫不拖泥带水又巧的让人赞叹的手法，竟然隐隐叫她胆怯了起来，想到这她忙又挺直了脊背，脸色越发不好，画心端了药进来，万如意又皱起了眉头，画心安慰道：“王妃站在您这边，这府上就没人能越过您去，来日方长，您现在当务之急是怀上个儿子，最好能生下带有祥瑞天象的祭祀，要不然管家权迟早会交到世子妃的手里，今日争的这些都是一时的长短，只有生下神殿祭祀，那才是大事中的大事。”
　　画心说到了重心上，万如意脸色缓和了很多：“你说的对，要是在生不出个能顶事的儿子，连姑母心里都会不高兴，姑母可是......”
　　万如意说着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事，脸色白了白，接过画心手里的汤药，一口气灌了下去，好似连苦都尝不到。
　　清月引着李修一遍又一遍的对李修重复：“您已经娶了妻子名叫穆缨就是您身边坐着的这个人，您仔细瞧着，一会去了穆国公家里您就要一直跟着世子妃，可千万不要认错了人。”
　　听说世子妃有个双胞胎妹妹，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世子本来就有些痴傻已经够让人瞧不起了，如果等到了家里世子在认错了人，那简直叫世子妃无地自容。
　　清月可能连自己也不知道，穆缨才嫁过来两日她已经害怕李修惹的穆缨不快真的厌弃了李修不愿意护着李修，穆缨的能耐本事，她有深刻的体会。
　　穆缨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掀起帘子看向了外面。
　　大部分事情她已经想了起来，原先的一些情绪总忍不住翻涌出来。
　　大夏的皇宫在神山脚下，四大神殿的守护家族坐落在四个位置，这是大夏王朝最中心神圣的地方，也叫做圣域，出了圣域内城是寻常达官贵人的聚居地，外城都住的是平明百姓，城门之外流浪的就多是被抛弃无主的奴隶。
　　大夏王朝等级森严，而她有幸成为了四大神殿之中雨神殿守护家族穆国公府的嫡出小姐，自幼便是太阳一般存在的人物，受人敬仰爱护，注定是未来雨神殿的巫女，同太子李煜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本来是要等到她选上巫女之后就同太子定亲，谁也没想到变故陡生，选巫女当日穆缨崴脚落选，穆络意料之外的成了巫女，事情急转而下，没几日穆络牵着李煜的手站在穆缨面前告诉穆缨，李煜一直喜欢的其实是穆络。
　　穆缨悲痛欲绝只想离开伤心之地，李在衡替李修来求亲，穆缨毫不犹豫的答应。
　　临走之时没有带走自己寻常用的任何东西，连贴身的丫头也一个都没有要。
　　宽阔的街道高耸的围墙，只看的见敬忠职守的侍卫，圣域之内除过嫡系的四大家族之人，就是四大家族的奴隶和仆人，街道之上没有任何店铺，只有延绵的岗哨组成的街楼，宽广又肃穆。
　　穆缨百无聊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