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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肆伍 ...

  •   主将今日出阵前就感觉不太妙。

      起床在桌几沿边磕了膝盖,吃早饭摔了碗,抬脚出门坎都被绊得踉跄了两步。

      然后她一脸茫然站在传送阵前,手里拽着不知怎的就断裂成两半的发绳,没有束缚的头毛披披散散凌乱地铺了一肩,都觉得自己已经衰到不忍直视了。

      “大凶,”石切丸跟着江雪出来正好看到发绳无故断开的一幕,表情登时严肃起来,“预兆如此明显,看来,此行……不会太顺利,”他调头看身侧的好友,“真的确定非得在今日?”

      左文字家惯来沉默冷淡的太刀还未有什么表示,小狐丸凑过来:“你什么时候改行测吉凶了?

      “推断运势,辩卜凶吉,本来就是每一把御神刀应有之职能罢。”次郎拎着酒坛摇摇晃晃走过,面上带一抹宿醉过后不易消褪的浮晕,唇角勾着的笑意懒懒散散,眼神却清亮极了。

      “哦,准吗?”小狐丸觉得有点意思。

      “不管准不准,今天不行明天也不一定能行啊!”主将从失意体前屈的状态中起身,越想越心酸眼角都含了泪,插话道,“政府给的活动日期没多久了,全图鉴就差这么一把钥匙……这张图无论如何都得进去刷个遍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钥匙!”

      她张大嘴巴还想来段抱怨,但刚开了口又默默闭上了。出阵队列中的刀剑谁都没说话。

      主将过了好久才缓缓抽了抽鼻子,接过长谷部的第一部队表单,从上到下开始点到。

      太郎队长。大太轮流换,虽说一干三用着顺手,但叠一起太怕黄脸,况且不打检非战力绰绰有余,这次就正好轮着太郎。三把黑花……主将名字一个一个报下来,不知为何眼睛酸涩得厉害,但到底是没落下泪来,拖一只小狐丸最后是万能的烛台切。

      “那么,准备出发,”主将深深吸了口气,揉把脸努力冷静道,“还是老样子,小心为上,找钥匙最重要,能不战斗最好不要,这个地图避战太久,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溯行军的数量必定不会少,你们一定要懂得保护自己,如果……”她的眼神瞬间犀利起来,“我不管你们看到什么,别让我知道有谁与……接触!——谁要敢磨蹭,回头我绝不轻饶!”

      没谁作声。主将早就把视线挪到别的方向,伸手胡乱抹了抹眼睛:“该送快送,要列队了!”

      次郎嗖地窜到太郎身边,粟田口家的俩小短刀代表蹭到兄长边上七嘴八舌地叮嘱,石切丸被小狐丸拖到边上问询玄学,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江雪安静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抬起头,身裹深粉色袈裟的兄弟正默默注视着自己。

      樱绯色的长发松松垮垮束在脑后,蓝绿的异色双瞳惯来带着近乎轻佻的嘲讽,所以斜眼睨着旁人时,恍会觉得那瞳中蕴着燃烧的火,就像当年的血火仍活在瞳底无法被沉淀干净。

      “兄长……请小心。”宗三最后只能这么说。

      雪色的太刀一如既往笼罩着一层静默的忧郁之色,空茫得像随时都会晒化的一捧新雪。

      这把刀独守着那些无法被人理解的悲伤,顽固得自成了一个世界,他走不出来,别人也走不进去,宗三努力忽视兄长眉眼间比寻常来说更重一分的哀戚,然后听到他低低的、几乎不闻般地应了一声。

      主力部队整装上路。

      以刀剑们现在的实力,战国地图该是没有任何一张可以担忧的,就算是检非违使,按着这个水准,也该是砍瓜切菜一样干净利落,但是……有张图,偏偏成了禁忌。

      觉得痛的东西,本能的就会想退避。更何况,那是场几乎触动灵魂崩溃意志的剧痛。痛还绵延未完,却只叫人想将其永远封存。如果有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步入这个时空了吧。

      “列横队!”主将抱着十二面大骰子高声喊,努力不把有些惶惶的心思表露出来,“别散得太开,杀敌为主,逐步推进!”

      先前的预料还是有偏颇。战国京都的这张图岂止一点糟糕。别说快速找到钥匙,能尽可能多地清除敌人的有生力量已经很不错了。主将有自己的顾虑,既不想突进太前遭遇到不想遭遇的,又不愿意就此放弃离开这里,只能采取最笨的方法,一点一点把地图清过去。

      太久没有审神者踏足的时空,时间线乱得一塌糊涂,连空间都有大片大片的扭曲现象,溯行军几乎占据了历史最要紧的几个节点,在觉察到时空政府力量的进入时,一波一波如潮水一样涌来,战斗一触即发,很快混战成一团。

      刀剑们的战力远远大过溯行军,奈何敌军的数量实在多,防御的阵型最大程度保存了刀装,但消耗的精力却要更多,杀了几个回合,众人都未怎么受伤,还是听从主将的吩咐就地扎营休息一会——连休息也不得安闲,刚落了脚,又接连杀灭两拨溯行军。

      烛台切收刀回鞘,视线在那条浑浊的河流上停留了片刻,慢慢挪开。战乱的时代,原本也该有生长着一望无垠荒草的原野,有水草丰茂清澈干净的河水,可是历史的线路遭遇篡改之后,跨越了轨道的时空进程也反馈到了世界本身,那是无法被人的肉眼所见的灰暗,是溯行军身上游散出来的扭曲与可怖。

      然而在时空之外的来客眼中,却是能看到这种违和的,整个世界都像是笼罩着一层不透明的雾般,到处都是乌烟瘴气。

      烛台切回过头,主将正趁着休息时间喋喋不休地向她的刀剑们灌输打不过就跑的战术。只可惜刀就是出鞘而不还的血性啊,在座哪把刀骨子里不流淌着骄傲到极点的精神,表面上听得再认真,避战什么的也难以做到吧,真遇到那种情况,最大的可能都会拼到最后一刻,就连……烛台切怔了怔,他那位冷漠得无知无觉的同僚正在放空,清晰可见的放空。

      ……江雪左文字是怎样一把刀?作为掌管本丸厨房的一把手,烛台切的好人缘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无法违抗,就像担任总管的长谷部一样,他得跟所有刀打交道,可至今为止,对于左文字家这把太刀来说,连烛台切都无法准确地描述清楚。

      比起一贯以来偷偷所说的云上的佛陀……该是人间的幽灵更适合概述的吧。

      有很多次都会觉得,江雪左文字,是不该在这世界出现的一抹幻象,天真又忧郁,孤僻又自我,他就是虚无中生出的一朵蓝雪花,静谧冷清,无欲无求,不会因任何事物而动摇,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在他心上留下痕迹。

      烛台切从未见过他有笑时的模样,就算注视着宗三亦或是小夜,眼神也不会变得更柔软一些,因为无所谓所以随和,因为不在乎所以安于僻静。初冬洋洋洒洒散落一空的雪花,落地就悄无声息化为水渍,风中有芦花散落的痕迹,水面上被冰留下了涟漪的弧度,江雪左文字,却不会叫人有任何真实的印象。

      所以关于石切丸是怎么能变成他的朋友,一直是叫人极为好奇的事。

      现在,这把雪色的太刀正望着天宇发呆。长长的发顺着脸颊的弧度淌下来,流水般披落在肩头,轻伤,身上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静默与空洞。

      与以往所见的无数次都一模一样,可是烛台切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地要去注视他。好不容易调转视线,却正巧与太郎的眼神撞在一起,愣了愣。

      太郎没什么表示,只是微微颔首,然后又挪开眼,沉声回答主将:“好的。”

      主将决定将物资暂时放在营地,一波往前走,以清理溯行军为主,能到哪算哪。不管是不是为钥匙,这个时空就这么放着也不是办法,她已经打定主意,今日先探探情况,然后回本丸整理出战队列准备来扫荡。

      变故——往往就在最掉以轻心的时刻。

      解决了一个历史节点的所有溯行军之后,刀装已经所剩无几,主将当机立断发布撤退的指令。准备原路返回,顺带把之前缴获的物资一并带走。没想到刚松了那口气,在返程的路线上勒马遭遇了一场埋伏战!敌军数量太多,还未得以歇息身后又围上新的敌军,结结实实经历一场包围战。

      溯行军的攻击模式一向固定,某个节点的历史一旦被纠正,短期内就会放弃占领。没想到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已经清理干净的地点会再度落入溯行军之手,着实让众刀剑猝不及防。

      主将一时判断不好形势,刀剑们心中却已有不好的预感。

      “主将先行!”太郎想也不想作出决断,他牢牢护卫着身后的审神者,提声命令,“四花掠阵!烛台切与小狐丸殿下——麻烦你们断后了!”

      “是!”烛台切光忠应声。

      “没问题!”小狐丸离烛台切略近,闻声扩开刀势,往另一边拦阻敌军。

      然后他猛然一愣,狐狸毛都要炸开,外围比他冲得还靠前的正是那位雪色的同伴,被说不清是自己的鲜血还是敌军的鲜血染了半身,依然冷漠如冰塑,瞧见得正像是浴血的佛陀般空茫。

      “……你去。”刀光冷冽间只听到这么一个淡淡的、像是幻觉般的低语。

      刀风划开,身下久经沙场的马儿都有些受惊,小狐丸被迫勒马往另一个方向,形势来不及叫他多作思考,只好挥刀上前补足主将身侧掠阵的空缺,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震天的厮杀声中,小狐丸回头看了眼,明明知道那位同僚是骁勇善战堪比传言中那位五花王者三日月的存在,心头还是莫名其妙地笼罩上一层阴沉的雾气。

      烛台切与江雪会合,两把刀且战且退消灭了所有敌军——溯行军不知恐惧之心,他们会战斗到一个都不剩。

      “情况怎么样?”烛台切掏出临行前从药研处取来的绷带跟药粉,丢了一卷给江雪。

      雪色的太刀握着那卷绷带,半天没有反应。握刀的指间都渗着血液,只碰触间洁白的绷带就染上了血痕,他就那么呆呆地望着血痕,一动也不动。

      烛台切刚把腰腹上颇大的伤口绑好,抬头见到这位同僚的反应,不觉叹口气,走上前拿过绷带替他把手臂跟背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

      付丧神之躯无法自愈伤口,好歹能止住点血。

      “还好吗?”烛台切问。

      “……无碍。”对方这么回道。

      上马往主将他们的方向赶。迎面遇到前来找寻的一期一振,彼此都松了口气,可是……高兴得太早了。

      江雪紧紧握着手中的刀,失血过多的无力叫他的视野都有些模糊。

      敌军太多,把他们冲散了。江雪不得已弃了马,背守着这条河,孤军奋战了不知道多久,属于这个身体的力量如抽丝剥茧般离散,他已经看到了极限。

      可是敌军的数量仍然密密麻麻数不尽。

      然后就是在那么一个点,像是时间被定格一样,所有伸向他的刀剑都止住了攻势,一声凄厉的好像是刀剑被折断般的鸣声传来,尖厉得似乎能穿透耳膜,漫山遍野的溯行军像是得了什么信号般,如潮水一样退去。

      脚下弥漫的烟尘慢慢散开,一道苍白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

      江雪死死抓着冰凉的本体,低咳了一下,然后,慢慢地伸袖子抹去唇角的血沫。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肆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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