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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叁壹 ...

  •   清早的阳光清淡又凉薄,纯澈却并无任何炽烈之意,落在身上也仅是微风拂过似的浅淡触感。如那些高远缥缈的云一般,都该是在深秋之意中才能蕴生的景象。

      可身后这株应是开在早春的樱花依然开得非常盛,环顾四周时江雪甚至能看到十月枫红迎合着三月梨花白,五月剪秋罗掩映着八月槐花香。这样违反四季常理却又极具和谐美感的景色,果然是只能出现于幻境之中么。

      那道自传送的光芒后走出的身影,步调慵懒而散漫。

      纯白的和服与羽织,金色的饰物点缀其间,犹如阳光下一片纯净到极致的白羽般璀璨光耀。

      青年的身形优美纤细,姿容绮丽,鎏金的眼瞳自然而然带着笑,左手握着本体的太刀,右手轻轻按在刀柄上——是与他的着装般华美耀眼的刀鞘——连警戒都像是正准备赶赴一场约会般优雅从容。

      本丸现如今的刀剑中,论起华美之姿,堪与鹤丸匹敌的约莫也只有同为皇室御物的一期一振。但比起藤四郎家兄长端庄大气的风姿,鹤丸却显得更为轻灵,仿佛握进手中还会溜走的银河流沙,带着繁华洗尽也会一如昨日隽永深刻的秀美。

      两个被指定演练的对手见了面。

      来人的视线触及到江雪的时候有片刻的停顿,眸中似乎划过一抹奇异的光……那眸光闪逝的太过短暂,又是正面迎着阳光,眼瞳之色与光线相映越发灿烂,远远看着并不能探究清晰他眸中每一分神色。

      江雪只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怎么都难以想到吧,在数不尽的演练对手中,他两次随机遭遇到的竟会是同一把刀……虽然是不同的付丧神。

      对于永远都不可能坦然接受战斗的江雪来说,因为无法拒绝,所有的战斗对他来说反倒没了区别。无论是出阵厮杀,还是本丸手合,对手的性质实际也并不能改变他的态度。既然强大是无法变更的实质,于是在面对这样厌恶的事物时,简单粗暴把对手打倒就是最好的方式。可唯有在一个人面前,他会失常,甚至都恐自己会握不住自己的本体。

      宗三与小夜是江雪漫长生命中恒久长存的光明,而如今有了第三个重要的事物,他害怕……伤害他。哪怕知晓这仅是不会有任何伤害反馈的演练,哪怕眼前的人并不是他所在意的那位。

      “江雪左文字……”对方仿佛喟叹般低低唤了一声,满面深深的笑意,不是纵意闲懒的假笑,倒像是见到什么有趣的事物般的愉悦。“很可爱啊。”他低低地笑出声来。

      江雪握住刀柄的手又紧了好几分,连心脏都被这声音抓得有些透不过气。

      老实说这语气并不轻佻,自然平和的像是在阐述什么事实一般,却因为这话是为鹤丸说的——哪怕是另一个鹤丸——都叫他没法平静。

      他不想有过多接触,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场演练逃离这个地方,强行按捺住身体的僵硬拔刀出鞘:“……请……指教。”

      “喔?这么急?”白衣的太刀笑眯眯看着他,“不聊个天作下交流么?”

      江雪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大千世界,由时空政府定立为原点的历史开始,便延伸出了无数的位面、无数的时空,大概也有无数个江雪左文字,无数个鹤丸国永。

      最初的刀,该是一样的罢,因为那个叫时空溯行军想要改变的历史是同等的。可是主人与经历决定刀之性情,不同的审神者,不同的本丸——遇到谁,受过谁的影响,被谁握在手中,由谁寄寓了期待……刀剑也便迁移出了不同的心性。

      昨日的鹤丸国永是一幕冷酷而不定的风。依然是骨子里的纵意与闲懒,却对这个世界抱以怀疑与漠视——像是只永远疲惫到极致却又渴求着再次飞翔的鸟——江雪不知道怎样的经历才会叫他呈现出这个模样,江雪当然胜得毫无疑义,但一个纵意到拼命都无可无不可的对手显然难缠至极,后来支撑着濒临重伤的身体离开这地域时,他心中才会埋下莫名的恐慌。

      而今日的鹤丸……或许未知的位面,也会存在着相似的故事?

      就算不是相似的故事……也可能会有相似的心性?

      江雪不敢多想,思绪每运转一秒都会叫他感觉到久违的疼痛,他只是紧紧握着刀:“请……鹤丸殿下。”

      “真是……”对方长长叹了口气,可叹息中也带着笑,“就那么不想看到我么?”声音压得很低,词缀相连带出恍惚暧昧的腔调,“可是我啊,见着你,就觉得很开心呢。”

      “请不要再开玩笑了……”江雪的语气更强烈了一分,那样忽如其来肃冷又拒绝的气息显然叫对方也怔忪了片刻,“请拔刀!”

      金色的眼瞳依然是笑。满满全是笑。

      “那么,”秀丽洗练的刀身出了鞘,“就请让我见识下吧……江雪、殿下。”唤到名字的时候又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微微上翘的尾音令它听起来彷如吟诵和歌般优雅而充满韵律。

      江雪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不知为何,他心上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惶不安。这不安叫他本能地想要退避,但是退无可退,于是更加紧张。

      演练的最主要目的便是试探有问题的刀剑,很多东西只有在战斗中才能暴露出来,虽然此刻的江雪并不认为这场演练有继续的必要——这样明耀得仿佛能为光所穿透的存在,阴影还有可藏匿之所在?既然无可奈何必须战斗……速战速决然后马上离开才是上策吧。

      “所以我说,这样真的好吗?”交战中的对手忽然停下来,就如疾驰对抗的两辆战车忽然有一辆静止了一般,江雪强行止住刀刃的攻势后背已然渗出一层冷汗,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白衣的太刀安安然然立在那,竟无一丝后怕,“手是软的,”他低低说了句,抬手,刀尖戳了戳对面那把太刀,刀刃相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你根本——没有任何交战的欲.望吧!”

      江雪浑身神经紧绷,抿着唇许久,缓缓放下了手:“很……抱歉……”

      他的对手微微扬起下巴,这个动作才有仿若鹤一般孤高的神态:“我可以认为你是在侮辱我吗?”

      江雪说不出话来。很久以后,也只能低低重复了一遍:“……抱歉。”

      “因为我……叫你这么心神不宁?”江雪忽然怔住——不知何时起走到身前的人影,竟然凑过来看他的脸,白皙纤长的手指触碰到他的面颊,压抑着轻笑的声音有些低沉,调侃的意味清晰可见,“越是冷淡的样子,染上血纹之后的艳色也越发得动人呢。”

      江雪苍白冷漠的脸第一次出现了崩塌的迹象,急忙后退一步想踏出面前之人的压力圈,但是来人毫不犹豫跟了一步,江雪手腕一转,刀光炸现,却没能逼退来人,两柄太刀近距离相戈,有所准备的的巨大力道反倒是叫他自己承受不住后倾的力道,往后踏了一步。

      “你在好奇我为什么那么熟悉你?”

      那双金色的眼瞳离他的距离极近,近到微微上前就能吻上他的唇——他也就真的这么干了。

      江雪心神剧变,本能地想逃开,腕下用力猛然往斜侧面一步,动作幅度太大反倒失了平衡,整个身子都向后倒去!

      白衣的太刀眸中划过一丝意外,伸手想拉他又怕本体伤到对方,索性松手弃了刀,手臂一揽把他往自己怀里拉——江雪手里还握着刀,电光火石间刀锋划过对方手臂,本体切割到血肉的感觉叫他更为慌张,不知怎的就有一股灭顶般的痛楚袭上心疼,他松开了握刀的手任由本体掉落下去却本能挣扎了一下,反倒带得两人都重重摔了下去。

      身上压了一个人的重量,江雪摔得有点懵。青草的香味扑鼻而来,然而血的气味与颜色却叫刚刚回过神的江雪大脑一片混乱。

      “摔疼了吗?噗……”身上的人撑起手,拨开他的头发,竟然笑出声来。

      江雪的眼神茫然而无措,对方停顿了一下。

      唇角忽然压上一个温热的东西,江雪在想明白那是什么之后,剧烈挣扎起来,但是双手都被牢牢按住——吻一触即分,柔软的呼吸转移到他耳边:“还没认出来吗……真是过分啊,我可是第一眼——就认出你了呀。”

      江雪睁大了眼睛。缓慢地放弃了挣扎:“鹤……丸?”

      “你以为?”他温柔地吻了吻他的耳朵。

      江雪望着他,表情竟然没有显得轻松,反而逐渐渗出了悲伤与痛苦。

      鹤丸觉着不对,忽然起身,一把将他揽起抱进怀里:“怎么了?”

      江雪低着头不作声。但那眼里的痛苦实在太沉重,简直像是积郁了很久的绝望骤然间翻江倒海而来一般。

      鹤丸的心被揪得疼起来,不由又放缓了声音:“江雪?”

      江雪紧紧抓着他的小臂,肩下手臂的那道血痕无法愈合,白衣鲜红更加显眼。那双冰蓝的眼瞳浸淬着凄苦,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我……认不出……”

      痛苦的是他承认自己是在意他的,可是即使这个人站在面前,他也认不出来。

      有无数个鹤丸国永,不同的鹤丸国永,可他却认不出自己憧憬的那一个。

      鹤丸深深吸了口气,大脑像被狠狠撞击过一般,都有短暂的失声,他轻轻地抚了下他的发:“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想到的吧,本丸的刀剑……竟然也能相见。”

      江雪克制地摇了摇头,冰蓝眼瞳里流转着水色,自己把自己的神经压迫到极致,动作都显得迟钝起来:“可……我,认不出……”

      对方那句第一眼就认出的话语,就像是一块压抑在神经上的巨石,叫江雪都能为胸腔中那些复杂而澎湃的情绪所吞没。哀伤、自责,痛苦、愧歉,酸楚、卑微,无法辨认的更多情绪,以及,漫无边际的黑暗。

      鹤丸捏着他的下巴,控制不住地将唇印上去。

      这是个激烈到几乎狠戾的吻,用力到叫江雪恍惚以为自己的血肉要被嚼碎了啃啮干净。

      某一时刻,忽然被松开,他却觉得身上一轻,不知何时其已经被解开的厚重袈裟顺着肩滑落在地上,他茫然睁大眼睛,下一刻就被按倒在地,被强迫地抬高下巴与对方接吻,连挣扎都不敢,任何想要逃避的举动都会换来更凶狠的的对待,只一会儿就喘不过气来。

      鹤丸微微放缓了力道,并未松开,只是转为更绵长的纠缠。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僵硬与颤抖他反倒更为愉悦,“不,江雪,”缓缓松开唇,轻轻一吻落在他眉心,然后沿着脸颊的轮廓细碎地吻下去,低低的笑声没有丝毫掩饰,“我很高兴……”

      柔软低回的声音叫心都能颤抖起来,江雪按在他肩上的手便怎么也推不下去,吻已经落在他的侧颈上:“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江雪眸中有泪光,摇了摇头,侧过头想把脸藏起来。与对方脸上的笑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鹤丸温柔地亲亲他的眼:“会痛苦着认不出我,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不但想要回应我……而且,想如我爱你一般爱我?”

      江雪眼里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连声音都有些低颤:“对不起……”

      “别哭啊,”鹤丸实在拿这个人没办法,“这难道不是……很高兴的事?”

      江雪又摇了摇头,伸手想抹眼泪,被对方按住手拿开。

      “……你是不知道自己哭起来有多漂亮么,”鹤丸又是爱怜又是无奈,“再这样下去……我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江雪茫然看过来,睫毛上都带着泪花,无辜之至。

      鹤丸沉思了一下,一时手足无措。

      越是纯洁的事物越是忍不住想要玷污,越是严肃的存在越是控制不住想看他挣脱束缚,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鹤丸停顿了一下,忽然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江雪愣了愣,后知后觉终于开始慌乱起来。左手死死抓紧了他按在腰间的手。

      “不喜欢吗?”鹤丸的唇移到他的耳边,低低的笑声带着狡黠。

      江雪一动都不敢动。

      “可是我想了很久了……做梦都想着,把你像这样按倒在地上,拥抱你,亲吻你,狠狠……”流转暧昧的声音放得极低,结尾的几个字更像是梦呓的低喃,江雪几乎要集中注意才能听的清楚,然后整个人一怔,脸上的红晕都带了恼。

      鹤丸哈哈大笑起来,最终还是放下手紧紧搂住对方的腰身,把额埋进了他的肩窝,任他怎么挣都挣不开。

      江雪又恼又无措,憋了好久说不出话来,最后低低道:“请不要……这样……”

      脸又被亲了一下。江雪颤抖着去推他的脑袋。

      “可是恋人之间,不是很正常吗?”鹤丸纹丝不动,笑着说,“你能感受得到的吧……我有多渴望你?”

      江雪脸红成一片,已经说不清是恼,还是羞。某一瞬间忽然睁大眼,满脑袋混沌,怎么就是……恋人了?

      鹤丸抬头看了他一眼,就跟读心一样:“怎么,你想不认?”

      “我这样恋着你,得到回报也是理所应当的吧……既然你愿意回应我,那么感情自然就是相互的,说是恋人有问题吗?”

      江雪看着他眼角眉梢危险的笑意,无措地摇了摇头。

      “很好。”鹤丸摸了摸他的头发,重复了一遍已说过无数次的话语,“我爱你,江雪。”

      他控制不住笑着,手撑着地站起身,然后弯腰把地上的人抱起来。

      “你看,除了命运,谁能叫你在这样小的概率下遇见我。”

      他伸手帮江雪扯上衣襟,轻轻抚平内衫上的褶皱,然后给他绑好僧衣上的带子。江雪沉默地看他抖了抖地上拾起的袈裟,帮自己穿戴,清凌凌的目光表明自己的疑惑。

      “这个嘛,”鹤丸笑眯眯何等理直气壮,“昨晚上在你屋里,我顺带研究了一下。”

      掉落在地的两把太刀被拾起来,收刃回鞘。江雪视线游离,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白色羽织。

      “怎么又不开心了?”鹤丸把刀放到他手里,扯着人的手臂把人拉过来。

      “我……”低缓的语调带着些微的沮丧,“没法……对你出刀……”

      鹤丸停顿了一下:“所以?”

      “没有胜负……演练不会判定可以离开……”

      鹤丸笑了下:“这不正好!”

      江雪困惑地抬起头。

      手牵上手,十指相扣。“你不觉得,这里的风景很好看么?”

      江雪下意识扭头望向四周。远山清濛,四季之景都在这一方幻境中呈现,当然美丽。

      白衣的太刀毫不犹豫拉着他往前走:“这样难得的美景,不应该好好欣赏么。”他毫不在意笑道,“等过限定时间了,自然会判定平手,再将我们传送出去……”

      ——“你不知道啊,能与你在一起,是件多美好的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叁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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