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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皇宫是一座牢笼,囚禁着这世上身份最为尊贵的人。

      康王兵临城下时,这座巍峨的宫殿内还悬挂着白色的丧幡。上代帝王在龙床上面安眠,貌美的妃嫔们换上了素净的白衣,哀乐声在每个宫人的耳边回荡。

      有宫人奔过素白的垂帘,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宽大的灵堂,在守卫的惊呼声中,一把扑在了跪坐在大殿正中的男人身后。

      “王爷,康王他......”

      那宫人抬起头,年轻的脸上是满满的恐惧与担忧,看向此刻仍然跪坐在他身前一动不动的男人。

      男人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高高束起的墨发被一条白色的丝带紧紧的缠绕住,虽是跪着,可是脊背却挺得笔直,仿若从未塌下过般。

      宫人见状更是急躁了,忙又开口道:“王爷,您快出去看看啊,现在太子殿下在东宫不肯出来,宫里管事的可就您了。康王这一次可是存了夺位的心思,要是您不出面咱南陵可就......”

      那宫人还在喋喋不休着,前边的男人就转过了头,一双狭长的浅色眸子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直看的他不敢再说话了才作罢。

      “康王他,不是外人。”男人这样道。许久未曾开口,连他的声音都变得嘶哑难听,但是人却像是方才开始跪的一般,完全看不出守灵了三天的疲惫。

      “我百里家的天下,当由百里家来继承,若是康王即位......”他顿了一下,难辨的目光又看向了大堂正中央那个高大的香炉:“我倒还是放心的。”

      宫人闻言,瞪大了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男人:“王爷......你......”

      男人微微的摇头,然后一手撑着地,一手捋起垂地袍子就缓缓的站起来。宫人见状便要去帮扶,却被他制止了。

      “冽,有时候,你的目光还是太局限了。”

      男人站直了身体,然后活动了一下差不多失去了知觉的双腿,便朝着那不肯抬头的宫人道:

      “带本王去看看。”

      只有出了灵堂,才能真正感受到此刻笼罩在皇宫中的,是一种什么氛围。

      不是哀伤亦不是迷茫。

      伴随着帝王死去的,是宫嫔们尚好的年华,是大臣们数年的信仰,更是皇子们新一轮厮杀的开始。

      男人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嗅着故土空气中的硝烟味儿,心头却是一阵悲凉。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掌却轻轻的抚上了他的双眼,来人温柔恬淡的香味顿时充溢了他的鼻尖。

      “王爷,临上战场了走神可不像你。”

      他的心里就像是被灌进了一缕清风,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大掌搭在了那双抚在自己眼前的双手上,将它拿下来,握在手里。然后转头,看向来人。

      “有倾瑶在,为夫才敢这么懈怠啊。”

      “王爷可是在向臣妾撒娇?”一袭素衣、鬓发微乱、不施粉黛,却依旧美的惊人的女人微微用力,就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往那个调笑的男人额上一扇:“连渊儿都不用的招了,你还在用。”

      她一掌不重,男人极为顺从的受了这一下,还享受般的闭上了眼睛:“倾瑶教训的是,为夫受教了。”

      女人被他这无赖般的动作弄的直摇头,一双凤眸里面像是含了晨露般,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间露着些许疲态的男人。最终还是微微的叹了口气,张开双臂,就抱紧了他。

      “王爷......渊儿已经被我差人送走了,现在应该已经出宫,没人能找到他的。”

      将头埋在男人怀里的女人声音有些颤抖,似乎在强忍着什么,攥住男人背上衣料的手也是用了十分的力气,直把男人箍的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男人只好用他修长的双手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扶着她的背。

      “送出去了,就好啊。”

      “我们总得要有个人活着才行。”

      女人抬起了她有些红肿的眼睛,看向那个泛着苦涩笑意的男人:“王爷......”

      男人却用他的大掌蒙上了她的双眼。

      “倾瑶啊,你可知道,我最希望活着的,是你啊......”

      女人攥着男人衣料的手慢慢的松开,然后搭上了他那只大掌,将它缓缓的扯下,露出一双蕴满了泪花的眸子来。

      她紧紧握着男人的手,脚跟慢慢的离了地,双眼也随着她往上动作而紧闭。

      男人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心都要软化成一滩水了,才缓缓的低下了头,与女人送上来的唇/交/缠在了一起。

      他们注定守不住这国土,惟愿的,只有这刹那间的温柔。

      高耸的城楼下面军士的呐喊声愈重,就像是要掀翻那杆上的王旗。

      着金甲的殿前大将军从城楼上奔下来,一张看不出年龄的俊朗面容上,是满满的着急。他四下看了一番,最终就将目光定在了那拥在一起的两个人身上,三步并作两步的奔过来,头也不抬的就半跪在他们身侧。

      “王爷,康王领军来势凶猛,恐怕城门抵挡不了多久了!”

      交/缠在一起的两人这才松开,然后看向将军。

      “将军可知道康王拥兵多少?此刻在城墙下面的,又有多少?”

      “禀王爷,据前线探子来报,康王孽党约十万有余,此刻在阵前的,约有七万,余下三万都驻扎在上京城外。”将军答道。

      “非也”男人却摇摇头,对上了将军那双泛着浅紫色的眸子,道:“以本王对康王的了解,那余下的三万兵士是决不可能驻守在战场外的。”

      “他向来英勇果断,又熟知兵法、攻于人术,恐怕我们埋进去的探子也被他一并解决了。”

      将军一听他这话,两条粗壮的眉毛就拧了起来,挣扎着开口:“那三万兵士......”

      “只怕是现在已经深入敌后了”

      将军淡紫色的瞳孔紧缩,一阵酥麻感沿着尾椎骨一路往上,爬至脑中。

      “恕臣无能,被逆党钻了空子。”他低着头,声音嘶哑的说道,握起的手背上面青筋冒出,似乎一个用力就能将他这双手捏碎一般。

      男人却伸手将他拖了起来。

      “将军不必自责,行军带兵难免有所疏忽,更何况,这也不是不可弥补的。”

      “弥补......?”

      男人点点头,与他身边的女人对视一眼,就道:“烦请将军调拨宫中现存兵力的三分之一给王妃,那深入敌后的三万兵士,就交给王妃吧。”

      将军又瞪圆了他那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做出这个决定的男人:“王爷......王妃她......”

      男人只是笑笑,然后松开了握着的女人的手。

      “当年便是父皇钦点的先旗将军,如若不是嫁与我,恐怕今儿个领军的就是你了。”

      “云家,云倾瑶。”

      这场被后人誉为“天幽之变”的夺位战仅仅耗时一天,是史书上毫不经意的一笔。

      但是,只有真正身处其中的人才会知道,战乱,到底有多残酷。

      靖王仅领军三万,在朝阳门前与康王的七万大军交战了三个时辰有余,而且依照着地形优势,竟是将康王叛军压制的不敢妄动。

      而妄想深入敌后,出其不意的另外三万叛军,也在御兽园中与靖王妃率领的一万军士碰上,久攻不下的双方皆陷入了胶着状态。

      高耸的灰色城墙上面,王将的军旗早已经被染的通红,被刀剑刺穿身躯的军士们堆在过道里,用他们或冰冷或温热的血液,为同伴铺就一条血路。

      墙凹处不停的有着从升云梯上爬上来的敌军,然后被驻守的军士一刀砍下。几人合抱的木桩被套上了坚韧的铁甲,被一队壮硕的汉子抱着,一个起力,就往那扇紧闭的城门撞去。

      “轰——”的一声,就是一次地动山摇,站在城墙上面执箭的兵士都有些站不稳了,扶着血/淋/淋的墙角才勉强只住身形。

      只有一个男人,他一身白衣已经染成血色,然而脊背却挺得笔直,剧震也未曾撼动他分毫。

      男人一手握着一把韧弓,一手夹着一支尖上燃着火的细/箭,看向城门下的那十几号壮汉,然后将细箭放在了弦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杀戮,他们手中的兵器,挥舞向了身体里流着同样血液的同胞,在国土的哭泣中,毫无意义的长眠。

      有力的双臂将弓弦拉成了它所能承受的最大弧度,一双血红的双眼在此刻睁开,睚眦欲裂的看向城墙下面的那片血红的土地,一箭,就要发出。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他无比熟悉的男人的声音。

      “三弟你还是放下你手中那危险的玩意儿好,不然皇兄可不敢保证,你貌美如花的夫人,还能安全的投入你的怀抱。”

      他惊恐的转头,却看见了那个黄衣的男人,厚底的白靴踩在鲜血淋漓的城墙上,脸上挂着的笑意比插在军士们身体里的利刃还要冷。

      黄衣的男人满意的将他脸上的表情收入眼中,然后扬了扬手中那个几近虚脱的白衣女人。

      离开他时整洁素净的白衣已被血液和泥土弄的脏兮兮的,绾发的白玉簪子也掉到了地上,乌黑的发粘着她身上的血液和泥土,黏到了她同样不见本色的脸上,狼狈的很。

      光是看到这一幕,他就心疼的无法呼吸,颤抖的双手再也握不住弓箭,城墙下面却又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声,撞得墙上同样无措的军士一个踉跄。

      被提在黄衣男人手中的女人微微的咳了一声,咳出一口血来,然后看向那个满眼血红的男人。

      “王爷可是怕了?”

      她这样说道。

      “但是倾瑶不怕。”

      “王爷只管做好自己便好。”

      男人眼中的血色渐渐淡了下去,城墙下面的撞击声不断,他的心也像那濒临崩溃的城门似的,揪的死紧。

      提着云倾瑶的黄衣男人大概是觉得有些烦了,也唯恐手中这个人给再闹出些什么来,乱了他的计划,遂眉峰一挑,看向那个站在城墙边一脸颓废的男人:“怎么样?三弟?想好没有?你现在打开城门,向你二哥投个降,大哥可以保证,你们夫妻俩都安然无恙。”

      “再说,你以为以你区区三万兵力,能够敌得过你二哥十万铁骑?三弟,识时务者为俊杰......”

      黄衣的太子还想说些什么,却对上了男人那一双异常平静的眸子,心头一跳,接下来的话也忘记了。

      “皇兄可是认为,康王称帝之后,还会和你相亲相爱的做好兄弟?”

      男人眯着他那双淡色的眸子,嘴角微微的勾起:“皇兄,我算对了一切,可唯独没有算对你会反手推我一掌。”

      “你本是父皇钦定的皇太子,未来的帝王,又何必做这些苟延残喘,卑躬屈膝的事?”

      不知是男人那句话戳到了黄衣太子的痛点,他攥着云倾瑶的手掌愈发的大力,直把她都疼的嘤咛出声来。

      “百里皓月,我告诉你,这世间所有人都可以这样指责我,但是唯独你,没有资格。”

      他拖着手里如同人偶般的云倾瑶,一步一步就像是刺在男人心尖上的刀,慢慢向他靠近。

      “你是南陵万民敬仰的战神,手握南陵龙脉,你是臣子心中南陵的支柱,只有你才能带领南陵走向大统。但是我呢?三弟,我是你们眼中不学无术的太子啊,要不是我母妃的端木氏,我恐怕早就被废了吧。但是我不甘心,三弟,尤其是在知道父皇早有废太子、立你为帝的想法之后,我就找到了你二哥。”

      “三弟呀,你是从小天资聪颖没错,待人温厚也没错,可是这样怎么能当帝王呢?”

      他一步步的走进,兵士的鲜血渐渐染红了他的白靴,爬上了他的黄袍,然后深深的扎根在里面,再也拔不下来。

      听他话的百里皓月却摇摇头,满脸的痛心:“我从未想与你争过皇位,也从未想拥兵自重,要不然我就不会在进宫之前就交出虎符......”

      “所以你才是妇人之仁啊。”太子这样说道,嘴角挂着的笑邪气的很。

      然后他拉扯出了一直被他拖拽着的云倾瑶,在男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手握着她的脖子就将她放到了城墙边上。

      “三弟,做个抉择吧,要美人,还是要江山。”

      也许这是世上男人最难回答的问题,尤其是还生在帝王家的他们,一旦体会了那种权利所能带来的快/感,再想要拔出来,就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美人却没有让君王有选择的机会,城墙上面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吹开了她额前的发丝,露出一张苍白却温柔的脸来。

      美人的宿命,就是死在君王的怀里,若是没这个运气,便死在君王的眼里吧。

      她用尽了她毕生的温柔朝着他微笑,然后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咬伤了禁锢着她的手臂,最后她纵身一跃,如一片落叶般,掉到了城墙底下,与那血红的颜色融为一体。

      城墙上面的男人就像是再也没有力气了一般,塌下了他挺直的脊背,跪坐在了地上。

      城门处却传来一阵欢呼声,原是有人从里头打开了城门,为这场不长却惨烈异常的战斗划上了句号。

      所以......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所要守护的,只有属于你的方寸之地,任他山河壮丽,万民臣服,我只想要你啊!

      身披银甲的新任帝王踏上了他用鲜血铺成的王位,以一个绝对的胜利者的姿态,走到了男人面前。

      站在帝王身边的,是一个金甲的将军,俊朗的面容辨不出他的年龄,唯有一双浅紫的瞳子奇特不已。

      帝王意气风发的脸上满是轻蔑的笑意,看着那个颓败的男人,对着身边的将军下达了他的第一条命令。

      “将失败者,清除了吧。”

      鲜血,是什么颜色?那是仇恨的颜色。

      在这一天,这个颜色被深深的刻在了那个蜷缩在哨塔后的男孩儿心中。

      而远在百里外的青城,一个女孩儿扶起地上已经没有任何气息的母亲,然后拔出了她胸口的那把匕首。

      对于背叛者来说,了结是最好的方法,可是你们怎么这么狠心,要让我独自背上这可耻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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