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神隐》月下金狐

87、第八十七章

　　苏婉慧与江少怀二人拿着药瓶回房时，走路脚步都是软飘飘的，刚坐下就将随身侍候的几个丫鬟打发了出去，二人看着手里与桌上的丹药，还觉得一切好似梦一场。

　　“母亲，你与秦丹仙师可是相识于年幼？”江少怀手里握着药瓶，还有那本摸起来十分丝滑似绢又似纱的修炼书籍，看着她的眼睛微微放红，这本仙门功法，光看材质，就绝不是凡间的纸质书质可比，江少怀久病在身，也许他真的像那位仙师说的那样，胎中就拥有极好的灵根，若没有被下毒，那在凡人间也是人中翘楚，只可惜他早年命运不好，病体让他受了不少磨难。

　　可冥冥之中，他有种预感，手里的这本书籍，很可能是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东西。

　　苏婉慧看着儿子，眼眶也跟着微微泛红。

　　知子莫若母。

　　从出生就被死亡笼罩着，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去，那是多么让人恐慌的事，怀儿他虽性子好，也将生死看谈，有人当面说他短命，他也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可夜深人静受病苦折磨的时候，又怎么不怨呢，怎么可能真正的放下，他才是二十出头的人而已，人生刚刚开始，他却已走到了尾声，如何肯甘心，如何能顺意？

　　江少怀将手里的玉瓶放到了桌子上，他知母亲心疼他。

　　但生不是他所愿，死亦不是他所愿，皆是上天命运的操控而已，他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怎么能与天争，本以为安安静静陪母亲一段，以尽他微薄的孝道，可今日，一个少女的出现，在他面前打开了新的世界。

　　一个可以修仙长生的世界。

　　原来这个世界是有神仙存在的。

　　他双手紧紧的抓住药瓶与书册，带着三分激动三分好奇，看向苏母，“母亲少时是如何认得仙师？怀儿从来没有听母亲说过，她与你真的同年，她可是真的容颜不老？”

　　苏婉慧看着儿子一连三声急迫的追问，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忍不住微微笑了笑，伸手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慢慢点头：“她比我还要大一点，你也知道，我是秦国人，当年，秦皇手下有个道士提出带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寻长生不老的仙丹，我和她就在那三千童男童女之中……”

　　房间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当年的事她也不再隐瞒，对儿子娓娓道来。

　　虽然现在苏婉慧当家，可江少怀的父亲贪好颜色，娶了六房妾室，在外还养了两个外室子，苏婉慧这些年一心在儿子身上，所以就只有江少怀一个儿子，上面还有个庶兄，是个通房丫头生的，再加上二少的的身体不好，整个江府都知道，二少爷活不长，每年外面都会传出二少爷快不行了的消息，整个府里上上下下都在等他死。

　　苏婉慧是心如刀割。

　　这些人表面上对怀儿毕恭毕敬，实际上都知道他是个空壳罢了，连丫鬟小厮都知道江老爷最看重的不是二少爷，而是通房丫环生的大少爷，虽然庶出可总比短命鬼好。

　　为此，苏婉慧不知私下流了多少泪，哪怕她的怀儿再聪明，再优秀，她说话的声音很低，这府里虽然是她管着，可这猫猫狗狗实在太多了，她和儿子手底下伺候的人，有几个是自己人，又有几人是各院的眼线，以前她顾儿子的病都顾不来，没有心气儿整治，那些人知道二少爷早晚会死，也知道儿子是苏母的逆鳞，倒也没人不知好歹的触怒她，她也争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现在，总算苦尽甘来，怀儿的病，就办法治了。

　　于是她心思急转。

　　以前她缩在宅子里，四处为怀儿寻医找药，江家的产业她连打听都不打听，任江老爷栽培他那个庶出的儿子，跟他爹一样是个花心肠，江家的家底早晚败在他手里，但她也不管，只冷笑着看着那个已抬为贵妾的通房与其它妾室斗，随她们争的你死我活，她只当看个笑话。
　　可如今不同了，儿子的病有希望了，她说着说着用绢巾擦了擦眼泪，江家的产业本来就属于她儿子，以前不理会不过是心灰意冷，现在却不一样，她这个做母亲的可要振作起来，无论如何也为儿子好生的争上一争。

　　简单说完，她伸手整理了下江少怀快步走进房间时翻上去的袖口，看了看儿子激动的翻着手里的绢册，又激动的询问：“那母亲可知秦丹仙师小时是否有灵根呢？或者是否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苏婉慧笑了：“母亲那时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小女童，又怎么会知道灵根这样的事情，不过……”她想了想。

　　活了大半生，其实早年孩童时海上的经历早已经淡化了，她说：“你这样一说，确实她那个时候就十分聪慧，对那些道士的东西很感兴趣，对了，就如同怀儿你一样。”

　　她平日极少在怀儿面前提起这些事儿，只是怀儿，也许真的是有修仙的资质吧，天生就对道士长生这等事在意的很，也或许是他自小身体不好，对长生就着向往。

　　所以没少与他打听道士的事，如今见到了昔日与她故交的秦丹，在人家面前，他表现谦卑多礼，并不多言，可私下在她这个母亲面前，却露出一丝孩子气，缠着她打听她与秦丹早年的缘由。

　　江少怀听着十分高兴，秦丹仙师必是有灵根才能踏进仙途，他与秦丹仙师一样，那是否也代表他也可以呢，紧接着又追问了早年秦丹一些事。

　　苏母怎么会让心疼的儿子失望，她努力回忆了几十年前那些海上的经历，本来以为早就遗忘了，可是如今想来，那个时候的日子还是历历在目，鲜活依旧。

　　江少怀听得十分专注，听完后，不由轻轻叹了一声，“就像秦丹仙师所说，踏入仙途是仙缘与悟性缺一不可，仙缘真是奇妙，那徐道长在海上苦苦寻找，最后搭上了性命，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可母亲的好友却因为一场海难，从此踏上了仙途，而今她又与母亲相遇，解我生命之忧，缘之一字，实在是莫测……”

　　当夜江少怀便服用了仙丹的粉末，那一夜他睡得极好，再没有像以前那般咳喘半宿，夜不能寐。

　　而苏婉慧也服用了定颜丹，听到秦丹说起功效，她觉得不可思议，待自己服用后方知，不仅没有夸张，反而说得保守了些，不过秦丹也没有想到，修士所用的上品定颜丹对凡人效果会那么好。

　　服用当夜，苏婉慧一夜没睡，只觉得精气十足，全身热汗，一点睡意也没有，半夜差点没被自己臭醒，起床发现一身的污秽，大半夜洗了澡，待第二天照镜子，丫鬟都惊呆了，原本过于操心儿子身体的，头发早就花白一片，如今全黑了，好像回到了二十岁时的云般乌发，黑亮的人眼发晕，摸起来滑如缎。

　　再一看脸，苏婉慧觉得自己似乎年轻了二十岁的样子，肉粉色的皮肤，能看出气血极好。

　　苏婉慧当年如何能嫁入江家，实际说起来，自然是美色使然，那时候的江父完全被苏婉慧的美迷惑了，是哪怕没了性命也要非她不娶，至于年轻的苏母为何生得那么美。

　　要知道，当年秦皇对出海寻仙丹一事是寄予厚望，三千童男童女是要献给神仙换丹，普通的童男童女怎么可能献出去，全部是在秦国千挑万选出最钟灵毓秀的小童，还是道士亲自把关，不仅挑长得好，唇红齿白无缺陷的小童，还要有灵气，且要查身世，必是身家清白m祖上出身卑贱的都被淘汰了。

　　这样选出来的三千小童，经道士的眼，不论哪一个长大都是仪表不凡的人才。

　　不说苏婉慧有多优秀，只看她生的儿子具有灵根，就知她不负聪慧之名，若说她的夫君，只看其好色本性，就与灵根背道而驰。

　　几个丫鬟在看到主母走出房间时，都张嘴愣住了。

　　接下来几日，府中不少人发现，二少爷好似神采奕奕，走路都带着风，不少人推测是否是回光返照？更加奇怪的是苏母竟然头发由白转黑，而且看起来，竟有几分年轻时的花颜月貌的样子了。

　　那仙丹确实神奇，苏婉慧只觉得心病一去，整个人都光彩照人，几个还年轻些的妾室见着，还以为这主母吃了什么千年灵药了，几日不了竟然比她们还年轻几分。

　　府里一些人蠢蠢欲动，苏婉慧冷笑几声，暗中派了不少心腹保护儿子的安全，府里眼线众多，也不知她们怎么查出来，好似苏母找到了一位道行颇高的女道士，那女道士手里有延年益寿，美容养颜的灵药。

　　这一下子，整个府里的女眷都沸腾起来，这主母若是返老还轻，那美貌可以吊打整个府里的妾室，还有她们什么事儿，何况她们进府时年纪小，如今也近三十，青春已一去不复返。

　　结果把那女道长的门口踩塌了，也没人能请道长出来一见。

　　因为道长闭关了。

　　药效如此逆天，苏氏母子自然要尽心尽力找人，本来对江家来说，找两个人不难，可江少怀与苏婉前前后后打听了几日，都没有听说有流落海边的陌生面孔，更不提一男一女了，海边巷口这些日子连贩卖奴仆的船都没有一只，当时苏婉慧满口应声，必是要尽心办好此事，帮仙师找到人。

　　可现在，那可真是急了，又在所有船只登陆巷口找了三日，仍一无所获，苏婉慧手下有个帮她打理店铺的管家，看她着急，对她说，“找不着，那说不得人不在了。”

　　苏婉慧道：“生不见人，那死得见尸，否则我怎么跟人交待。”

　　“找人难，那找尸还不容易，几个义庄派人瞧一瞧。”

　　这一下提醒了苏婉慧。

　　秦丹闭关十多日，其实就是闭目一瞬间的，眼睛一睁就已十日后了，苏婉慧听人说秦丹出关了，急忙带着丫鬟赶过来。

　　“什么？找到了？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