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年星光》风浅

97、破灭与希望

　　那一天是如何到来的，宛籽其实并不是很明了。

　　她一直被关在实验室里，每天都会有医务人员进出，检测试验数据，检查她的身体状况。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不论她要求什么他们都不作回应，面无表情得就像是冰冷的机器。而那一天，他们的脸上神情却很诡异，就算他们压抑着，依旧遮掩不了眼眸中的兴奋光芒。

　　宛籽在很多基因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脸上看到过相似的神情，洛迪有，亚瑟也有。

　　这种神情让她毛骨悚然，整个灵魂都在战栗——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医务人员走后，亚瑟进到实验室里，在她面前蹲下身，轻抚她僵直的脊背，在她的耳边轻声耳语：“我履行了我的承诺，你是否告诉我，为什么你认识的亚瑟·柯博特要用百年时间培育你？”

　　宛籽的肩膀颤了颤：“什、什么承诺……”

　　亚瑟低眉轻语：“带你去见……伊斯呀。”

　　宛籽半天发不出声音，过了好久，才结巴道：“你、你不是说……”伊斯已经不在了吗？

　　亚瑟温柔地看着宛籽，没有回答。

　　他牵起宛籽的手，在她的手腕上绑上了一根腕带，而后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走出了实验室。

　　宛籽光着脚走过，一路冰凉从脚底心往上钻。

　　她看见亚瑟已经换上了研究所的白衣制服，瘦削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退却了少年的轮廓。有一瞬间，她分不清身前的是那个疯狂地要毁灭伊克斯佩特星的叛军首领亚瑟，还是不久之前在疗养院里一起吃火锅的口罩之光。

　　就这样相对沉默着走了许久，亚瑟转过身，仰头望向监控，缓缓开口：“我们到了。”

　　到……哪了？

　　宛籽茫然四顾。

　　忽然间，四周想起窸窸窣窣的机械声，平坦的地面缓缓裂开，露出一个黑漆的洞口。下一秒，洞口亮起了灯，光洁平整的台阶出现在宛籽的视野中。

　　那是一条隧道，漫长的台阶旁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如同银河一样伸向地底。

　　亚瑟拽住宛籽的手腕，带她一步踏入地底。

　　身后的门徐徐阖上。

　　“你要带我去哪……”

　　宛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未知的恐惧症一点一点吞噬着理智。

　　“我记得你一直在找一个人。”亚瑟答非所问，声音有些嘶哑。

　　“……是。”宛籽狼狈地跟着他的步伐，她的身体被一股难以言说的焦躁覆盖着。

　　“你要找的人，叫莱格修斯？”亚瑟的语调微微上扬，似是压抑着什么。

　　“……是，他叫莱格修斯，莱格修斯·伊克斯。”

　　亚瑟停下脚步。

　　宛籽的额头重重地撞上了他的背脊。

　　她慌乱抬起头，对上了亚瑟湛蓝深邃的眼睛。

　　“那是一把剑的名字。”亚瑟轻道，“穆查理人族曾经因为战争而失去家园，灭亡来临之际，人族搭乘飞船离开母星，漂泊到穆查理星……你星际历史课上听见的版本应该是顺利降落，人族开始新生活。”

　　“实……实际上呢？”

　　亚瑟低垂目光：“实际上降落并不顺利，飞船中枢崩溃，系统无法分析外部环境是否适宜生存。战神利比西斯孤注一掷，以佩剑强行斩开舱门……那柄剑，名叫莱格修斯。”

　　亚瑟阖上了眼睛，遮盖住眼里的颤动：“莱格修斯……破灭与希望之剑。”

　　宛籽呆呆看着亚瑟。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他忽然要说这些？

　　彷徨间，她惊恐地发现身下的地面正在缓缓升起，紧接着头顶上的舱体忽然裂开缝隙，剧烈的光芒一刹那刺入了她的眼睛。

　　“啊……”宛籽飞快捂住了眼睛。

　　四周移动渐渐静止。

　　她感觉到身体上有些温暖，试探性地松开了手。

　　眼前的景象，让她惊讶得忘记了恐惧。

　　*

　　这是一片旷野之上的透明舱房，舱房外是黄沙与裸石，舱房里却是绿草如茵、流水潺潺，甚至还有一些温顺的动物在草丛间奔跑，明媚的阳光披萨在地面上，一切看起来如同海市蜃楼一样遥远而又虚幻。

　　“这里是坦尼桑的生物实验区，很美吧？”

　　宛籽回过头，看见了洛迪、裴肯以及青禾一同出现在了身后，顿时心情低沉下十八层地狱。

　　“是很美。”她咬牙，如果你们几个别出现的话会更美好。

　　洛迪微笑起来，灼热的目光有些鬼气森森：“你还没有见过我最美的作品。”

　　宛籽还来不及消化洛迪的话中意，就看见透明的舱房中央渐渐升起一个巨型培育皿。

　　一个白皙瘦削的身影静静地悬空漂浮在培育皿的中央，如同一个沉睡的天使。

　　他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金色的发丝在淡蓝色的培育液中缓缓飘散。

　　他的背部皮肤几乎是透明的，可以清晰地看见青紫色的血管纵横交错，在这些血管的尽头，从血肉之躯内部伸展出突兀的身体构造——那是银色的金属质地的片甲，一片一片，顺着身体弧度安静地贴合在背上。

　　……那是……翅膀。

　　从身体里长出的，巨大的，银色双翼。

　　那是伊克斯佩特星人，第一个……伊克斯佩特星人。

　　……

　　“伊、伊斯……”

　　*

　　培育皿内漂浮着的身影似乎已经觉察到了周遭的异样，不按地煽动着翅膀。

　　宛籽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惶然与彷徨过，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控制着双腿一步一步朝培育皿靠近，仿佛走过了几个世纪那样漫长的时光，才终于来到那个生物的身旁。

　　她轻轻地、把手贴到了试管壁上。

　　“伊……伊斯？”她不确定地出声。

　　那个生物仿佛有所感应，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过试管壁，最终与宛籽的手触碰到了一起。随即躁动消失，他缓缓落在培育皿下方，紧闭的双眼徐徐睁了开来，露出……极其淡的金色瞳眸。

　　……

　　宛籽如逢雷击，一动也不敢动。

　　她听见血液在自己的身体血管内流淌。

　　而后呼吸停止，心脏停滞，灵魂被惊惧撕扯，脑海中所有的思绪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那根本不是伊斯。

　　那是……

　　“莱格……修斯……”

　　*

　　宛籽忘记了呼吸，她的身体乃至灵魂都震荡于眼前所见，忘记了思考，忘记了一切。

　　她呆滞了许久，忽然身体反应了过来，冲到了洛迪身边，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咬牙尖声问：“伊斯呢？灰叶呢？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洛迪优雅地掰开宛籽的手，俯身凝望她的眼睛：“如你所见，这就是伊斯啊。”

　　“不……他不是……”

　　“他是。”洛迪嘴角抽动，“我不过是改良了他的基因，让他同时兼有了虫族与其他种族的优势，除了外观有一些改变，他依旧是伊斯·艾伦特。”

　　不是的……

　　宛籽茫然看着试管中的金发金眸身影。

　　她用力挣扎，语无伦次：“他不是伊斯，他明明……”明明是……莱格修斯。

　　洛迪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忽然从身后掏出一支注射剂，狠狠刺进宛籽的动脉！

　　“宛籽！”亚瑟与青禾同时跳了起来。

　　宛籽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迷蒙间，只看见培育皿中的莱格修斯整个人焦躁了起来，不断地捶打着试管壁，金色的眼眸中充斥着焦躁。

　　洛迪在她的面前蹲下身，微笑道：“你看，这是一次彻底的进化，不是么？”

　　“唔……”

　　宛籽觉得身体正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

　　耳边是洛迪疯狂的笑声，仿佛的精神病人的呓语，絮絮叨叨诉说着……

　　“这是帝国第一个基因改良成品，破灭与希望之剑……代号莱格修斯。”

　　“他马上就要出生了，而你，将是他的第一个猎物。你猜他是会救你，还是会杀了你？”

　　“配合完成这项实验，你应该感到荣幸，亲爱的外乡人。”

　　“这个世界上从此再也不会有神了，再也不会有，哈，哈哈哈……”

　　……

　　舱房内寂静一片，连呼吸声都没有。

　　“他快出来了。”洛迪忽然停下了笑声，冷道，“我们该走了。”

　　“宛籽……”亚瑟踟蹰。

　　“你认为她会跟你离开么？”洛迪冷笑，“你放心，药剂只是消耗她一些体能而已。她的身体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壮。”

　　亚瑟沉默。

　　的确，宛籽的身体基因很强大，上次的试验用药在她身上根本没有起到破坏作用。

　　他最后看了一眼宛籽，跟着洛迪离开了2号实验室。

　　*

　　所有人都离开了，偌大的一个舱房里就只剩下宛籽与……莱格修斯。

　　宛籽的痛苦已经减轻了一点点，她不再打滚，只是缩在原地不住地颤抖：好、好疼啊……

　　忽然，远处的培育皿发出清脆的声响，竟然被活生生捶裂了一道口子，蓝色的培育液不断地从里头倾泻出来。

　　宛籽躺在地上，看见培育皿彻底粉碎成了碎片。

　　全新的伊斯跪坐在培育皿中央，过了好久，他身后的翅膀舒展了开来。

　　他拖着湿漉漉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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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格……修斯……”宛籽无力地吐出一些气息。

　　伊斯的似乎并没有看清宛籽的脸，他焦躁地在周围走动，最后涣散的目光锁定了宛籽。

　　杀气毕现。

　　*

　　“导师，你究竟想做什么？”监控室内，亚瑟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现在的情况看来，洛迪根本就不是为了宛籽的情绪问题而让他们见面，他更像是拿宛籽在测验莱格修斯号实验体的攻击性。

　　洛迪轻笑：“实验体在测试阶段具有很高的攻击性，他已经杀了我们很多工作人员了。我只是想知道，他在面对自己的亲昵的战斗伙伴时，是否也会保持高攻击性。”

　　“你……”亚瑟的身体抖了抖，转身朝2号实验室冲去。

　　——宛籽！

　　就在2号实验室里，宛籽眼睁睁地看着伊斯越走越近。

　　他的目光冰凉，如同在看一个敌人，甚至是猎物，就如同初相遇的森林里他看蜥蜴的那样。

　　他在她身边蹲俯下身，阴沉的目光从她的头一直打量到了脚趾。

　　“伊……”宛籽惊惧地缩了缩。

　　伊斯忽然向她扑了上来。

　　冰凉的，潮湿的感觉瞬间把她整个人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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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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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斯的额头抵在宛籽的肩膀上，少年的声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沙哑低沉的成年人的声音。

　　“宛籽……”

　　他坚定地、毫不犹豫地呼喊她的名字。

　　“我……还活着吗……”

　　“嗯，还活着……”宛籽颤抖着拥抱住他的肩膀。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历史上找寻不到莱格修斯的踪迹了，因为他在成为莱格修斯之前，根本就不是莱格修斯。

　　“我……救不了灰叶……”伊斯的身体战栗起来，仿佛想起了痛苦的回忆，“我……”

　　宛籽回以用力的拥抱，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早就构想过重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莱格修斯。

　　终于，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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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更新！
昨天说了下如果请假就微博置顶，结果今天更新迟到真的没人催。。我真是又欣慰又失落啊……………
还有妹纸看穿我的阴谋，是是是我就是想拉你们去关注我的新博，新换号真是贼冷清的啊QAQ，再没人跟我聊天我就去当段子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