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年星光》风浅

95、同一目标

　　追袭却并没有结束。

　　宛籽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并不多，她飞快地从湖底出来，朝森林的深处奔跑。

　　灰叶已经落在他们手里，只要洛迪发现他追不到的只有灰叶一个人，下一次追袭马上就会到来。不会很久，她只有一点点时间。

　　她不知道自己在树林里穿梭了多久，只知道天色渐渐变黑，树林里的冷风迎面吹来，让她整个人冰凉得如同待在冰窖里——已经数不清绝望了多少次，她忽然听见了引擎的声音，顿时慌张得掉头就跑！

　　“宛籽！”对面传来呼喊声。有些耳熟的声音。

　　宛籽哆嗦着转过身，强烈的灯光照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光晕中，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匆匆向她跑来，很快就到了她的面前。

　　“别害怕，你安全了。”那个人对她说。

　　安全吗？

　　宛籽哭不出来，只能警觉地僵直着身体，直到她看清站在面前的人。

　　那人带着巨大的兜帽，身体缩进了斗篷里，他摘下斗篷，露出了灰色的温柔的眼睛。

　　是青禾。

　　宛籽一步一步朝后退，她并没有忘记青禾是伊克斯学院的人，更是军部的退役军官。至于他为什么会忽然来到这颗星球上，她暂时还弄不清楚，但不敢放松警惕。

　　“你放心，我不是敌人。”青禾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低声解释，“我之所以会知道你的位置，是因为它。”

　　青禾的手指指向宛籽的衣领。

　　衣领上是伊克斯学院的徽章。

　　青禾解释：“我在这里面装了最新的定位系统，军械研究所还没有大批量投入生产，所以侥幸，逃过了军部的检查。”

　　“你为什么……”

　　青禾轻道：“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青禾道：“你作诱饵，交换我进入坦尼桑的机会，我不计生死，替你救出灰叶与伊斯。”

　　“我凭什么相信你？”湖畔边，宛籽找了一根坚硬的树枝，对准青禾的脸。如果说徽章是监控的话，那这个青禾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谁知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青禾的微笑里露出些许疲倦，他轻道：“就凭我必须得进入坦尼桑，不计任何代价。”

　　*

　　在遥远的地方，灰叶被放进特质的笼子里，送到了朱羽号的驾驶舱内。

　　洛迪温和的目光落在灰叶地身上，看着他遍体鳞伤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我听说虫族是最优秀的战士，如果死在逃跑的路上，应该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吧？”

　　灰叶瘫软着倚靠在笼子里，双眼紧闭，身后的翅膀已经耷拉下来，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亚瑟与薇妮站在洛迪的身后，看着灰叶半死不活的模样，脸色有些复杂。薇妮的脸色尤其苍白，犹豫了好久才走到洛迪身边，小声汇报：“导、导师……他的身体的温度要比虫族的正常体温高出许多，严重缺水，神经反应也比平均值慢百分之二十……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

　　“……哦？”洛迪饶有兴趣地在笼子前蹲下了身，盯着灰叶狼狈的形容，忽的笑了，“你的身上，似乎发生了非常有意思的变化，虫族的S级战士。”

　　灰叶的眼睫颤了颤，终于睁开了眼，没有瞳孔的灰色眼眸森森地盯着洛迪。

　　洛迪低笑出声：“反应迟钝，战斗力下降，体温升高，难怪抓捕你的难度要比我想象中小。”

　　灰叶冷冷看着他。

　　洛迪回头问薇妮：“生理性别检测结果是什么？”

　　薇妮吓了一跳，兔子一样缩了起来，小声答：“是……是雄性，虽然性激素水平还并不是很明显，但是可以确定，他将会在很短时间内……成为一个雄性虫族。”

　　灰叶握紧了拳头，呼吸剧烈而又急促起来。

　　洛迪重新回到灰叶身边，低声笑出声来。

　　“是宛籽么？”洛迪轻声问，“那个让你不惜违背战士的骄傲，从战场上带她逃跑的，让你的身体觉醒的人，嗯？”

　　灰叶忽然呲牙扑向洛迪，却被笼子边缘挡住了攻势。

　　洛迪微笑道：“这很好，性别觉醒之后的虫族不论是速度还是敏锐度，都会比幼年期更加完美。你的基因，一定会为穆查理人类的进化作出贡献。”

　　当然，还有那个叫宛籽的不明生物的基因。

　　洛迪的眼色暗了暗，离开了指挥舱。

　　指挥舱里就只剩下了灰叶，薇妮与亚瑟，气氛有些僵持。

　　薇妮松了一口气，跪伏在灰叶的面前，小声问他：“你饿不饿，渴不渴啊？伤口……伤口疼不疼啊？”

　　亚瑟站几步开外的地方，脸上写满了矛盾与复杂。

　　“对不起。”良久，亚瑟低声道，“我会尽量让你们都活着，一个都不死。”

　　灰叶抬起了眼睛，冷道：“我是一个战士。”

　　战士没有苟且偷生。

　　*

　　黑夜降临。

　　寂静的森林里，宛籽躺在湖边的草丛上，听着身边不知名的虫子哼唱起悦耳的歌。她想起灰叶所说的家乡，那些能唱出独一无二的曲子的虫子，还有漂浮在黑夜的天空上的巢穴……那该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吧。

　　宛籽捂着自己的眼眶，努力地把眼泪憋了回去。她知道，灰叶恐怕是凶多吉少，伊斯恐怕也……在遥远的未来，伊克斯佩特星，灰叶、伊斯，甚至包括伊克斯学院里面的所有人，她都没有见过。那些都是佼佼者，不可能默默无名……唯一的可能性是，他们早就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

　　青禾依靠在她身旁的树下，轻声问：“你担心计划会失败吗？”

　　宛籽坐起身来，摇了摇头。

　　青禾望着宛籽仍显稚嫩的脸庞，伸出了指尖，磨蹭着她软绵绵的头发：“我的战斗伙伴是一个穆查理女性，她也像你一样，很容易信赖别人，遍体鳞伤被包扎成了球，还是笑得很开心。”

　　宛籽静静听着青禾呓语，轻声问：“她……是你的伴侣吗？”

　　如果只是简单的战斗伙伴，他这样一个铁血的教习官怎么会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绝望模样？

　　青禾俨然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仰头看着天空，轻声呢喃：“她长得很美，金色长发，天然就是带卷的，就像恒星的光芒照在湖面上一样。因为漂亮，在战场上常常被对手低估，就这样一路成为了很了不起的战士……”

　　青禾从怀里掏出一个坠子，坠子四周闪动着斑斓的荧光，隐隐约约投射出一个女人的身影来。

　　青禾的声音凉凉地飘散在风里：“她在战场上重伤垂死，被送往坦尼桑治疗，之后……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光影中的女人有着金色的波浪卷发，身体玲珑，笑容温暖。

　　青禾收起了吊坠，冷笑出声：“军部说她已经死于伤重，我并不相信。”

　　宛籽看了一眼，就匆匆捂住了眼睛，不然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她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夜里青禾会捡到被风车人攻击的她了。

　　青禾的战斗伙伴……是那个死在伊克斯学院门口的改造过的人鱼。

　　他夜夜挑灯在海岸线巡回，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折磨坠落于海底，就算被鱼群撕咬也坚强地活了下来……只差了一点点。

　　他们最终再也没有遇见彼此。

　　*

　　这颗星球的夜晚时间大约为地球时间的三个小时，正好够宛籽简单地睡一觉，等到天亮时分，她就得跟着青禾去自投罗网。她清楚，青禾根本不一定值得信任，可是现在的局面她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恒星光芒下，朱羽号通红的舰身闪闪发光。

　　宛籽与青禾走到朱羽号的下方，便有一个阶梯自上而下，缓缓落在了地上。

　　宛籽咽了一口口水，跟在青禾的身后走上阶梯。很快，笼子缓缓上升，竟然直接到了朱羽号的指挥舱内。

　　指挥舱内，裴肯元帅站在正中，洛迪与亚瑟一左一右分站在他的身侧。见到青禾，裴肯元帅微笑道：“你果然很讲信用，带回了完好无损的试验品，任务完成得非常完满，帝国会记得你的功勋。”

　　宛籽的心里一紧，冷眼看青禾——他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青禾扬声道：“我虽已经不再服役期，但是为军部效力仍然是每一个战士的职责！”

　　裴肯元帅的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的目光落在青禾的腿上，若有所思地笑了。

　　青禾顿时浑身僵直。

　　一旁沉默的洛迪笑了，声音轻软却透着蛊惑：“你放心，基因改良计划会治好你的腿，你将会如愿地重新回到战场，重新一名出色的战士。”

　　青禾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

　　宛籽终于知道为什么青禾能够轻而易举地取得他们的信任了……一个曾经战功赫赫的虫族战士，因为伤患而成了一个战后混吃消遣的教习官，没有人会怀疑这个战士想要治好伤病、回到荣耀战场的决心。如果基因改良计划成功……他将是最早的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宛籽的心底冰凉一片。

　　她甚至开始怀疑，青禾所谓的交易计划是不是只是诱拐她自愿回朱羽号的一番说辞？

　　可是……

　　沉默间，青禾微微变了神情。

　　他问：“我能……看看改良的成果么？”

　　洛迪与裴肯元帅相互看了一眼，道：“现在还不行……我最完美的作品才刚刚开始，你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他眼里渐渐露出炙热的光芒，“我向你保证，再过不久，你就会看到全宇宙最美丽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