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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   是夜。

      明灯错落。

      秋夜的花灯如同天边坠落的星点,又似乎是月亮悬挂在高楼,在精致的灯具衬托下,整条街道都映射着璀璨灯火。

      玉壶光转,凤箫声动。

      中山来的戏子服饰鲜妍夺目,郑燕来的的女姬则各有高超的技艺,在高台上迎来众人道道喝彩。

      歌声入云,乐声络绎不绝。

      灯影下的人潮接踵而至,可每当人们看见街边那一对白衣璧人时,却总会不自觉地放慢放轻了脚步,更放柔了声音,生怕这喧嚣热闹打搅了他们。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这月夜下的一男一女,似乎天生便具有与旁人不同的某种气质,在那重重灯火中缓缓行来,却似那天边之月,让人不忍令那月光的皎洁沾染一丝尘埃。

      就连花平和竹叶,也都在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花满楼微微一笑。

      每年的花灯夜,他都习惯于独自漫步在人声鼎沸的灯市之中。

      今年多了另一个人,也不错。

      木轮碾过石板,发出车轮和轴承转动的辘辘声。

      花满楼听到身边的宓含烟问:“花公子为何发笑?”

      他轻摇折扇,道:“方才池记豆腐摊的小尕子说你比豆腐西施生得好看,便被他娘拧了一把耳朵,疼的龇牙咧嘴。”

      宓含烟问:“小尕子是谁?”

      花满楼答:“住在后街的池家小儿子。”

      宓含烟这才想起那个不过五六岁的小豆丁,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

      童言童语总是天真无邪的。

      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世间的童真转瞬即逝,人长大了,就再也没有曾经的无忧无虑。

      “花公子,”她说,“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要请教你。”

      花满楼含笑道:“宓姑娘,请说。”

      宓含烟螓首微抬,剪水秋眸正对上花满楼那双温润的眼睛,它们并不像一般失去视力的人那样漆黑无神,而是呈现出一种足以装载世间万千风景的豁然,让人总是不禁忘记了他其实看不见。

      这谪仙般的公子此刻的面庞英俊不凡,然而花满楼身上最珍贵的地方并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笑容中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暖诚挚,和他那一颗绝无仅有的心。

      宓含烟那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浓了不少,亦是眼中含笑道:“敢问花公子,这纸扇可是你的独门兵器?”

      扇是好扇,香光居士的行书扇面清新秀丽、流畅潇洒,只是用来打斗的话,未免也太暴殄天物了。

      况且秋夜微凉,还是保重身体为妙。

      花满楼一愣,随即笑道:“能够博得姑娘一笑,是与不是已无关紧要。”

      宓含烟道:“哦?”

      花满楼合上纸扇,在左手心轻轻敲击了一下,才说道:“好吧,不是。”

      然后他便听到了一串极为动听的轻笑声,如水激寒冰,又似风动碎玉。

      可以想象,她这一笑定是婉丽非凡,否则也不会有四个路人接连忘记了走路,连呼吸和心跳的频率都因此变了调。

      她一定是个十分动人的女孩子,因为只有这样的女孩子,才会让人忍不住回眸一看再看。

      她也一定是个容色绝俗的女孩子,因为只有这样的女孩子,才会让人停驻脚步,不敢上前。

      更重要的是,她的声音虽冷,心却是温暖的。

      尽管那里面装着沉沉的坚冰,令她始终活得不够快活,忧愁仿佛为她的笑颜上了一把锁,孤寂片刻不离地萦绕着她。

      即使只是一个瞎子,花满楼却感觉得到,他比她拥有的更多,也感受着更多。

      因为他的眼睛尽管看不见,心却不然。

      不过心眼虽说通明,在面对灯谜时,花满楼也只有没了法子。

      前面一群人围着一盏高高挂起的彩灯争论不休,听其言语多是些书生,只是此时争得面红耳赤,你不服我的谜底,我不服你的谜面,真真热闹。

      宓含烟按住机括,令轮椅停在三步之外,见花满楼面上带出盎然之色,便问:“花公子可要一试?”

      那满月形状的花灯确实做得精巧,以细绢做了外皮,上有云雾缭绕,青竹一簇,既清雅又别致。

      又是一年月满时,可是那些风花雪月与快意恩仇却似乎已离她很远。

      她有些想念当初那壶千年醉了。

      花满楼习惯性地想要摇一摇纸扇,但拿起了扇子之后,只得在掌心轻击了一下,微笑道:“劳烦宓姑娘口述与我。”

      “无碍。”许是注意到花满楼的动作,宓含烟的声音也带着些微的笑意,念道:“‘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打一日常把用物,并用一谜对出下联。”

      灯谜的谜面倒是寻常,稍加思索便能想出谜底,只是要对出工整的下联颇有一些难度。

      花满楼微微一笑,胸中已有了答案。

      只见他越众而出,甫一露面就叫人眼前一亮,白衣玉冠,天然一段翩翩风采,即使有少数人认出了这位花家的七公子乃是目盲之人,却也不得不为他这一身气度所折服。

      摊主引着花满楼到那桌旁,又亲自伺候笔墨,伸长了脖子一看,口中便赞道:“好字!”

      确实是一手好字,字好,对得也妙。

      而这人,就更妙了。

      混在人群中轰然叫好的司空摘星摸了摸下巴,看上了这位白衣公子手里的扇坠。

      上等的翡翠,极品的雕工。

      嗯,好东西,不借来玩几天,可对不起他司空摘星“偷王之王”的名号。

      司空摘星不远不近地掇在那白衣公子身后,盯着他赢了那盏花灯离开,与人群之外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女子汇了合。

      那女子相貌极美,但这并不是令司空摘星注意的地方,而是他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便连浑身的寒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直觉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也穿白衣的人。

      可是他跟了一小段路,又觉得两人之中,那位公子虽有武功,却也追不上自己,不足为惧,而那女子更好像是压根儿没有修为的。

      我了个乖乖,到底是偷,还是不偷?

      他咬咬牙:当然是偷!

      趁着那白衣公子将花灯递出的机会,司空摘星自然而然地与之擦身而过,只一晃眼,手里便多了一物。

      他便咧嘴一笑,暗自道:“绣花枕头。”

      另一边宓含烟谢过花满楼的花灯,眼看着那蓝衣小贼轻松得手,偷着了花满楼身上那枚价值不菲的佛手翡翠扇坠,不由地为之一笑。

      她虽忘记了武功,眼力却还在。

      这花七公子当真有趣,明明感觉到有人偷走扇坠,也并不动手,只细心提醒她拿好那盏花灯。

      宓含烟道:“花公子不去追?”

      花满楼笑着摇头:“或许它过几日便回来了。”

      宓含烟不是很能理解花满楼的想法。

      他似乎从来就将人想得更好些,比如被人无端偷了一遭,常人或惊慌或愤怒,高人或冷静或淡然,这天下间也只有花满楼会心情愉悦,认为有可能帮助到了他人,解了那人的一时之需。

      恐怕满口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慈航静斋,也找不到如花满楼这般慈悲的人了。

      但与他在一起,总能令人感受到生活中的美好之处。

      此生此夜不长,明月明年何在。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花灯月下,佳节如斯,红尘滚滚,笑语嫣然。

      宓含烟和花满楼且行且听且看,与这灯会上的普通人并没有不同。

      银光倾泻,在青石板上铺了一层白霜,人间的灯火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

      红尘百态,纷繁缭绕,又何尝不是一种心灵的宁静。

      直到一位黑衣男子引起了宓含烟的注意。

      他已不是少年,正处于男人最具有成熟魅力的年岁,剑眉星目加上薄薄的嘴唇,组成了一张极为英俊的脸,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人如一柄静止的铁剑,冰冷,坚定,强硬,身上却仍带有一种可贵的“真”。

      而他手里牵着的女童则恰恰相反。

      这女童约莫十来岁上下,生得粉雕玉琢,双颊好似玫瑰,穿一袭绿衫,更衬得她娇憨至美,小小年纪已初初展露了几分长大成人之后的绝代风华,只是眼神娇憨有余,灵动不足,此刻正呆呆地吃着一块冰糖银丝,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蹭得黏黏糊糊的,任由那黑衣男子拿帕子细细去擦。

      也只有在为女童擦拭的时候,这男子结了寒冰似的双眸中,才会泻露出几丝温情。

      宓含烟的目光落在他的剑上。

      正确地说,那并不能够真正算是一柄剑。

      可是落在飞剑客的手里,这根不起眼的木棍,便是天下间最快的剑。

      花满楼问:“你的客人来了?”

      宓含烟点头。

      花满楼道:“那我也该走了。”

      宓含烟把那花灯递了过去,“夜路难走,花公子不妨带上它。”

      花满楼温声说:“你莫忘了,我是个失明的瞎子。”

      宓含烟却道:“而我是个治病的郎中。”

      她不仅是个治病的郎中,更是花如令请来替他治眼的郎中,所以除了花满楼本人,没有人比宓含烟更清楚他已能感知光亮。

      花满楼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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