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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起死回生 初遇贵人 ...

  •   远山起伏,头顶上的乌云仿佛就要压下来。

      山脚下农户家半开的木头门被风吹动,发出“吱吱嘎嘎”不绝于缕的声响。

      王二打了个冷颤,抬担架的手抖了抖道:“大妮她娘,你说这丫头会不会回来找咱们啊?”

      王二的婆娘狠啐了一口回过头,视线到底是在担架上青白的死人脸上扫了一溜,忍不住骂道:“你这掐断肠子的,这会子知道亏心了!收那婆子二百两银子的时候怎恁的利索?常言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上了这条贼船就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我省的,我也清楚......”

      山间雾色空蒙,脚下湿气汪汪,才下了一上午的雨,这会儿路十分难走。王二一脑门子官司,深一脚浅一脚,眼睛却定定地看着担架上早已死了两日的女娃娃,叫做黛水。

      他们都是多家村的村民,这是个穷乡僻壤的所在,乡民们多衣衫褴褛,半月前一辆齐整的马车却驶进了村子,马车上下来两个衣着光鲜的婆子,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家仆。

      两个婆子言之她们是打大名府远道而来,奉了家中主母之命,来接小姐回府。

      事情原与王二不相干,怎料那两个婆子偏生相中了他,许以二百两纹银去害多家那十岁丫头的性命。

      “我真是被钱迷了心窍!”王二一想到自己非但毒害了一条人命,甚至现今还同妻子偷了尸体出来往山里运送,眼前便阵阵发晕。突然——他浑身一震,身上直起白毛汗。

      耳边风声呼啸,天光叫林子里浓密的翠叶阻隔了个一干二净,恍恍惚惚,阴晴各一半。

      王二全身抖如筛糠,七尺男儿,两腿撸都撸不直,“大、大妮她娘......”

      “有话说话,扭扭捏捏的,你是新媳妇刚过门啊!”

      王二面如土色,惊怕间那尸体的眼皮又掀了掀,天光晦暗,担架上的人依稀对着他弯了弯嘴角。

      本就是做了亏心事的人,见此情形哪里还站得住,身体前倾忙一把扯住媳妇的手,慌三火四拉住了便往山下跑,边跑边嚎啕,“黛水回来找咱们来了!果然来找咱们来了——她冲我冷笑!”

      试想一个面孔青白的尸体,嘴唇微微翕动,王二他婆娘纵然素来胆大却也不敢回头张望。宁可信其有,乡间鬼神的传说本就多,厉鬼要人命,晚了便再也下不了山了。

      两口子没命地跑,转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担架骤然落地,好在地面松软濡湿,“尸体”便安然滚在了泥地上,正面朝上。边儿上长满了杂草,头顶一棵苍天古树,翠翠郁郁,薄片的叶子盘旋着覆于树下人面上。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光景,从古树的另一面缓缓出现了一行人。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下人抬着一乘凉轿,边上青衣小厮亦步亦趋。

      束烟抬手“啪”一声拍住脸上一只小指大的花脚蚊子,大惊小怪嚷嚷起来,“满山都这么大个儿的蚊子,走了大半日,咬得我浑身都是包!”

      他抓着脖子往窗口的方向,满脸关切询问道:“三爷没叫这些不识好歹的蚊子咬着吧?上山时在凉轿里熏了艾叶,香囊里也装了好些菖蒲,防蚊虫的,爷要是有个万一,回去太太准要扒了小人的皮!便是太太不怪罪,太子爷也会——”

      束烟罗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迟疑地叫停了凉轿,狐疑地自语道:“草丛里是个人?是个.....人?”

      世事吊诡,这荒山野岭似的鬼地方,陡然瞧见个什么躺那儿一动不动怪渗人的,且天色愈加昏暗,风摇树动,声如狼叫,说着话就又有一场风雨来袭一般。

      几人纷纷看向草丛里,那厢躺着个白惨惨的人影子,看着看着,倏然间那影子震动起来!

      几人看得真切,目瞪口呆,竟是一块儿萝卜皮自那人口中呛出。

      说时迟,那时快,“白惨惨的人影”小手抚着胸口坐起身,她身上穿的白色衣裳沾满了污泥,脸上青白之色未退,两眼望着凉轿前站着的几人。

      女童眼神清澈,如同温泉水洗涤过一般,头上左右各扎着一个小揪儿,头发短短的,神情稚气,张着小嘴,十分懵懵然的模样。

      束烟呼出一口长气,暗笑自己大惊小怪,转身撩开软绸布轿帘子,弯腰向内道:“三爷,不是什么大事儿,一个女娃娃罢了,却不知怎的一人孤身在此。”

      轿子内被唤作三爷的少年人视线微微探向古树下的女童,隐约带着审视的况味,食指和中指的指尖来回在膝头有节奏地叩击。

      正是这一眼,叫黛水也瞧见了他。

      黛水眨了眨眼睛,她还是个孩子,不晓得如何形容一个人生得有多么动人多么打眼。

      她只知道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是自己至今见到的,最最最最好看的人,眼睛好看,鼻子好看,无一处不叫人心悦。

      翩翩少年郎,芝兰玉树,塞满了年幼的黛水整个视觉。

      她咬起了手指,不知道这位漂亮的小哥哥他的衣裳是怎样的料子?看起来软软的,滑滑的,通身仿佛没有一丝褶皱,她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穿的应当也是这般的衣料。不过那是在太久以前了。

      鼻腔里涌起一股酸涩,黛水心情枯咽,自己身在此处的缘由推敲可得。这么多年了,且不说娘亲终于想起派人来接自己,她怎么又会叫人来害死自己?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嫌她碍事了。

      黛水记得那两个婆子当日出现时是那么的恭敬,口口声声喊着四小姐,问安纳福,却原来是包藏祸心的。

      她叹了口气,叹自己是真正的伶俜无依,要不是那两个婆子出现,她至今不晓得娘亲当年抛下自己后是给知府老爷做填房去了。听闻她过得挺好,她想娘亲若是好,便是自己好。

      只是自己如今去到那家里,身份何其尴尬?

      可是不去那里又能怎么办,这多家村收养她的人家是拿她当作童养媳养着的,这家的小子是个鼻涕拉碴的毛孩子,上头的大哥哥也不是个好的,成日在乡间偷鸡摸狗,嫂子三天两头哭着跑回娘家,养父又是个醉鬼,喝醉了动辄打骂自己......

      黛水到底是个孩子,想到伤心处哽咽着哭了起来,那边凉轿本已被抬着离开几步,却忽的从里抛出个由素色方帕裹着的油纸包。

      这包东西掉在黛水眼前,她拿手背抹抹眼泪,好奇地蹲下去捡了起来,鼻端闻见诱人的糕点香味,小肚子顿时顺势咕噜噜叫唤了几声。

      那边束烟喊道:“女娃娃莫要哭了,吃吧,我家三爷心慈,赏你的荷花糕!”

      黛水却像是受了惊吓,捧着油纸包手足无措,好半晌别人都走得没影儿了,她才喃喃念了句“谢谢”。

      语声微弱地消失在呼呼风声里。

      ***

      到了下午,黛水累得实在受不住了才终于出了山,她瞧起来活生生是个叫花子,可能叫花子也比她体面的多。

      盛夏的时节,远远近近的蝉鸣声海潮一般在耳边此起彼伏,黛水吃光了漂亮少年送的荷花糕,把那张散发着清香的方帕子盖在脸上小歇。

      她不认识这里,自己吃了王二家送来的一篮子菜,醒来后便在此处了。

      黛水在心里规划着自己的出路,多家村她是回不得的,那是个虎狼之窝,她是那窝里切菜板上待人宰割的肉,然而...真的要去大名府么?此去路途遥远,她至今只随着同村的大花去邻村赶过一次集,远方人生地不熟,一路上不和唐三藏西天取经似的。

      唐僧还有三个徒弟呢,她的孙悟空却在哪儿?

      天幕里的云朵成群结队,远山横在平地上,日光炽烈,照得山面金光璀璨,可是前途未卜啊,一切看在小黛水眼里却是长天枯云,晦涩无比。

      不知不觉便入了梦乡,梦里不知身是客。

      黛水看见娘亲牵着自己在多家村外停下,春日的阳光格外松软,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娘亲的面目却十分模糊,身上名贵的衣裙与周遭贫瘠的土地屋舍格格不入。

      她柔软的手掌抚摸她小小的脸庞,放了一包银子在她怀里,“娘亲还有点事要办,盼理乖乖的,不要再跟着我,在这里坐着等娘亲回来。”把满满一包的银子往她怀里推了推。

      五岁的黛水还什么都不懂,她安静地点点头,看着母亲头也不回地回了马车,棕色的大马长鸣一声,在视线里越走越远了。

      她抱着银子蹲在那里等呀等,从日中等到天黑,又从翌日天明等到日中,肚子饿了也不敢离开,生怕娘亲回来找不见自己。

      进出村子的人都斜眼看她,她害怕地抱紧娘亲离开前放在自己身边的包袱,可是之后,一直一直也没有等到期望中温暖的怀抱。

      ......

      雨点啪嗒啪嗒打在脸上,黛水从梦中惊醒,模糊地看着雨水拍打着面前本已被晒得干裂的土地。雨好像也飘进了眼睛里,眼框有些湿润。

      一片翠绿欲滴的叶子缓缓地降落到黛水手背上,她拿起来,低头看了一小会儿,放在唇边轻轻地吹,悠扬的旋律穿过雨帘传出老远。

      雨势渐大,躲雨的这棵树许是承受不住,掉落的叶子愈发的多,黛水挤了挤袖子上的水,极目远望,须臾蹬蹬蹬朝不远处的茶棚跑去。

      才跑到半路就望见茶棚外停着一顶眼熟的凉轿,她脚下不禁加快速度,果然在茶棚里看见了适才山上赠自己糕点吃的漂亮哥哥。

      “实在寻不见长龙草便罢了,上回京中来书还催爷回去,太子爷的身体虽不大好,却也并非独独缺了长龙草这一味药。”束烟一边为公子打着扇,一边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挠痒痒,突的又想起来,“去年秋闱的时节,二爷和不知哪家的公子为个女子大打出手,咱们二爷有把子力气,那家却只是长得好看,不过一个绣花枕头,听闻叫二爷几拳下去在床上躺了个把月,如今还哼哼唧唧的。”

      木星让微微蹙了眉,“这与我何干?”

      束烟为难地解释道:“后来太太扫听出来,那位被打的爷原是大名府温家的大公子,这温大公子的表姐便是如今正受宠的谈贵人......”

      说到这里了还有什么不明白,温家横竖是不可开罪的。

      束烟偷偷观察三爷表情,二爷闯的祸,回回都叫三爷擦屁股,三爷纵然只是身为太傅的老爷和太太的养子,却处处拔尖,高过其他爷们儿一头,太太心里不知有没有什么想法。

      哗哗的倒水声流进粗瓷杯子里,木星让浅啜了一口,年纪轻轻,却叫人看不透。他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转头淡声吩咐,“既然是太太的意思,那我们明日便启程前往大名府。”

      束烟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三爷愿意去就好办了,想来即使心中对太太不满,也不会在行为上表露出来。

      他正要说话,登时唬了一跳,一个错眼不留神的工夫,三爷边上,也就是自己的对面,竟然站着早前在山上见到的那白衣女娃娃。

      她浑身湿漉漉的,整个人却兴奋得满眼直冒小星星。

      他这才发现她是天生的卷毛,额际的碎发短短地向上蜷起,一圈一圈打着弯儿,说起话来自来熟,翁头翁脑的,还挺可爱,“大名府?小哥哥,你们要去大名府么?”

      不过三爷却仿佛不曾听见,只看向远方,半个眼神也不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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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起死回生 初遇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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