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丁格尔》黄山山山山山

2、二

　　杜护士收回手中的文件夹，淡淡的扫了我一眼，那眼神淡的，就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而登仙似的。
　　我本以为和他同个科室，说不定能一同前去乳·腺科，然后我向前走了一步，连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就指着头顶说了一句。
　　“坐我刚才的电梯，直上三楼左拐，你就能看见乳·腺科。”
　　说完，也根本不管我的反应，他干脆利落的过身，白色的大褂飞起，就这样踏上黑色的手扶梯，上去了。

　　“像你这样搭讪的女孩子多了去。”挂号窗台后面的人看到我一副傻眼的样子，解释了一句，“特别是星期三，夏医生和杜护士都在的时候，也不知道她们是来看病的，还是来看人的。”
　　这点确实说的对，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夏医生长的怎么样，但是自我第一眼看到杜护士开始，那种仿佛被丘比特之箭一箭射中的感觉让我心脏猛的收紧。
　　说不出的感觉，大概就像是从他出现在我的世界的时候，整个世界就像是被装上了一个瓦力十足的电灯泡，‘哗啦’一下，全亮了。

　　可看杜护士这态度，估计也被骚·扰的心烦，根本就不会给异性一个好脸色。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这句话，然后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电梯，叹了口气，沿着杜护士离开的方向，踏上了手扶电梯。
　　这杜护士走的快极了，我也没慢上他多少，可从手扶电梯上去，一直爬到了三楼，连他的人影都没见到。
　　望着空旷旷的乳·腺科诊疗室门口，就像是我现在的心情一样，空荡荡的。
　　随后，才刚从走廊里走进去，一大群女人们就显现在我的眼前。
　　她们挤在一个房间前，还有好几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抬着头向房间里痴痴望去，还真有一种望眼欲穿的感觉。

　　“这又是怎么了？突然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
　　我靠近那个房间，问了一句。
　　“夏医生马上就要下班了，我们这不都等在这里，说不准还能排上队。”
　　这已经是我这天第二次听到夏医生这个名词了，突然对这个只闻其名却不见其人的医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然后，我把病历往腋下一夹，贴着眼前的人群，就探头向里望去，想看看这夏医生到底张什么样，能够吸引这么多的患者。
　　这人群推推搡搡之间，也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下。
　　我只感觉脚下一空，竟然在平地上打了一个滚，眼前本来还围得严严实实的人群突然散开，我打滑的脚直接膝盖一软，顺着重力的牵引直直的跪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
　　喧闹的场景猛的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就这样落到了我的身上。

　　杜护士就站在人群的尽头，手指下方还按着一大叠白色的病历本，那双漆黑的眼珠也顺着人群的牵引落到了我的身上。
　　而我就这样跪在了他的身前。

　　我痛的呲牙咧嘴，却被那道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神刺得心脏发痛，羞愧难当。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以这种如此丢脸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眼眶一热，眼泪就这样噼里啪啦的掉了出来。

　　“诶诶诶？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跪下了？”
　　一阵短促的感叹音后，一身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从门口探出头来，看到我跪在地上，连忙跑了出来，一把把我从地上拖了起来，还不忘回头抱怨站在一旁的杜护士。
　　“小杜，你这是怎么搞的，看到女孩子跪在你的前面，也不扶一下。”

　　“我……”杜护士张开了嘴，看了一眼扶着我的男人，又看了一眼我，最后干脆闭上嘴，什么都不解释了。
　　“刚刚……刚刚……”我抽了抽鼻子，“是我排队的时候不小心脚滑，然后摔了。”
　　“平地上摔倒？跪在地上？”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弯下腰拍了拍我的膝盖，“这年轻人做事，就是毛毛躁躁，这不还有时间吗？我又不是马上走，急什么！”

　　哦，原来他就是那个夏童，夏医生。

　　看到夏医生后，我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年纪较大的女性喜欢找他来看病了。
　　年纪一大把了还得这种难以启齿的病，本来就不怎么高兴，来到医院还面对着冷冰冰面无表情的医生护士，根本就不可能会开心。
　　而这个夏医生，恰好就弥补了这一点。
　　他对我微微一笑，根本就称不上英俊的脸庞上还挤出了不少细纹，但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接着他转过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我。
　　“来，擦擦！”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脸，心情顿时平复下来。
　　或许这就是夏医生的魅力，让病人以平静的心态对待身体的疾病。

　　“好了，好了，都别围在这里了。”
　　夏医生甩了甩手，把我引到房间前，抽出了我手中的病历递给了门口的杜护士。
　　“你这是……让她插队？”
　　杜护士皱了皱眉。
　　“插队，插队怎么了，看人家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的，怎么就不能让她插个队？”
　　杜护士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病历。
　　“17岁？”
　　他看起来有些吃惊，抬起头仿佛是在确定一般，上上下下把我扫视了一遍，最后闭上眼，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

　　“我插队……这个不太好吧……”
　　我望了一眼门口的杜护士，他似乎看起来不太高兴，我缩了缩脖子。
　　“他都同意了，你还怕什么，来！”
　　夏医生一拍我的背，把我推进了房间。
　　我低下头，用余光偷偷打量杜护士此时的脸色，小声的说了一句。
　　“谢…谢谢…”
　　此时他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一点，对我略微勾起了嘴角，点头示意 。
　　“嘿，你这孩子，明明是我让你插队的啊，你怎么对他说谢谢啊！”
　　夏医生不干了，抓住我的手臂，就把我拖了进去。
　　坐在诊室的椅子上，我低头对夏医生连连说了好几个谢谢。

　　谢谢，谢谢你让我和杜护士搭上话。
　　我在内心补了一句。

　　“没事没事，你先说吧，胸部哪个部位不舒服？”
　　我猛的涨红了脸，张开嘴，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杜护士适时的递上了我的病历。

　　我头都不敢抬，就怕和杜护士对上视线，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啊…嗯…胸…胸痛…”
　　“什么？大点声!”
　　我头压的更低了，用余光扫视一旁的杜护士，他就站在我身边，离的这么近。
　　夏医生直接一摆手，对着站在我身边的杜护士说。
　　“小杜，你先出去，你站在这里，她根本就说不出话…”
　　“别别别。”我急了，好不容易能和杜护士离的这么近,“我左胸突然疼了起来，一摸里面好像长了一个块，然后又过了几天右胸也开始疼,我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
　　全段话不带一个停顿，我一口气从头说到尾，末了才敢吐气，换气。

　　“说的这么快，累不累啊？”夏医生笑着问我。
　　我飞快的摇着头，斜眼去偷看一旁杜护士的表情。
　　杜护士虽说也有笑过，但大多是
　　没什么感情的冷笑，而现在，虽然不是完全意味上的笑容。
　　他眉眼都柔和下来，眼睛都是仿佛闪着光。

　　我不由的看呆了。
　　连夏医生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楚。

　　“小姑娘!”夏医生叫了一声，我恍然回神。
　　“啊？”
　　“果然不能留你小子待在这里!”夏医生狠狠的瞪了一眼身旁的杜护士，后者面无表情的继续整理手中的病历，“你先去做一个彩超。”
　　夏医生站起身，递给我一张白色的单子。

　　*

　　彩超室。
　　我裸.露着上半身仰躺在床上。
　　“黄姗姗？”
　　身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坐到我的身旁，她拿起一旁的病历本，扫了一眼。
　　“十七岁？”
　　我点点头。
　　“年纪真小。”她对我笑了笑，戴上口罩“放轻松，只是做个彩超，不疼。”
　　黏黏糊糊叫不出来名字的粘液直接喷到了我的胸上，我被冰的打了一个寒颤。
　　“好了，好了，快好了。”
　　一个金属的貌似是探头一类的东西压上了我的左胸，在上面打了一个滚。
　　金属探头在我的胸上一滑，刺痛带着痒感一并窜进我的大脑，我后脑一麻，大片大片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别动，别动，就一下。”
　　她捏着那个金属物，在我胸下向里面转着圈轻轻一按，准确的按上我胸中多出的那一块组织，又痛又痒的感觉直接让我我头皮猛的一炸。
　　“好了，找到了。”

　　“听杜护士说，你的右胸也有点痛？”
　　“杜护士？”我吃了一惊“我以为是夏医生才会告诉你们这些事情。”

　　“杜护士只是外表看起来冷冰冰而已，在你来之前他还特意打了一个电话。”
　　她动了动手腕，把金属探头按在我的右胸上。
　　“他说，等下有个冒冒失失的女孩子跑下来，让我注意一下。”
　　我感觉自己的两颊有点发热，心里的那个小心思就像是被浇了水的种子猛的冒出芽来。
　　“还好，这边没有长东西，应该只是炎症而已。”她抽了一张纸递给我，“把你的胸擦一擦，我这边很快就打印出来了。”
　　我草草的把胸部一擦，慢吞吞的站到一旁穿上胸·罩，彩超的结果打印出来递到我的手上，我一看纸上正中间就是一个黑白混杂的背景中一大块圆形的斑块横在中间。
　　下方写着这样几个大大的字。

　　乳·腺肌纤维瘤。

　　当时年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只知道瘤…瘤…瘤…
　　是不是肿瘤啊！
　　‘哐当’一声，我脑中似乎有东西被砸碎，我整个人都懵了。
　　乳·腺肌肉纤维瘤？肿瘤？
　　我脑中迅速划过无数种可能性，最后停在一点上。
　　如果是恶性肿瘤怎么办？

　　一路晃晃悠悠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上的三楼，我脑袋中一片空白，犹如幽魂一般从一楼坐电梯晃上了三楼。
　　诊疗所门前早就围上了一圈人，应该是才刚刚挂完号上来的患者。
　　我踩着虚软的步子走到一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怎么了？”
　　站在诊疗所外的杜护士看见我后，皱着眉走了过来。
　　“……乳、腺肌纤维瘤……”
　　“嗯？”他走到我身边，微微侧过头，我吸了吸鼻子，“就……就是乳、腺肌纤维瘤。”
　　我还怕他不懂，指着我自己的左胸向他比划。
　　“里面长了个肿瘤。”

　　他微微瞪大了眼，黑色的眼镜框都不能阻挡住那双漂亮透明的‘黑曜石’所发射出来的光泽，直直的穿透我的心脏，让它极上又极下。
　　黄姗姗，你完了你完了，要死了都还沉迷于美色不可自拔。
　　接着，杜护士眉眼一弯，就这样笑了出来。
　　那一笑可谓是春乱花开，把我这个被噩耗打击给冰封的内心都给融化吹开来。
　　他笑了笑，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接着吐出一句话。

　　“没事，别担心。”

　　我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心中那棵小苗，迅速发展成了一棵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