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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冤鬼地 ...


  •   大胤
      天启二十三年
      三月十七

      春雨沥沥,打在湖面上,泛起朵朵涟漪。

      初晴撑了伞,在码头边一一问过去,竟无一位艄公肯去湖心岛。

      “姑娘,湖心岛上什么都没有,路途又远,来回一个时辰都打不住,不如带你去若水阁、雷音寺转一转。”有人好心建议。

      也有人说:“湖心岛?从前那是镇国公府地,闲杂人上不得岛。二十年前一场大火烧了国公府,府里上百口人一个也没逃出来,从此变成了冤鬼地,再也没人敢上去了。”

      初晴将价格加了一倍又一倍,偏偏就是无人肯接这趟生意。眼看着雨渐停了,蒙在云层里的太阳向西倾去,她心中不由有些无奈。

      “姑娘,是你要去湖心岛吗?”一只乌篷船摇过来,艄公一身蓑衣,斗笠下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孔。

      初晴连忙应是。

      少年道:“上船吧,晌午前我送了三位大爷上岛,说定傍晚去接他们,现在过去正好。”

      初晴轻巧地跳上船,心底暗自纳罕,除了自己竟还有人专程雇船去“冤鬼地”。

      船自丛丛芦苇中摇出,眼前再无遮挡,只见烟波浩渺,远水接天。

      初晴站在船头,鹅黄襦裙映着青山碧波,四条宫绦自腰间垂下,各缀三只银铃,清风拂过,裙裾随风微扬,湖上荡起清悦铃声。

      “姑娘是去百丈崖看落日吧?”小艄公声音自船尾传来。

      她之前不曾听过百丈崖之名,但从他话中也能猜出是处赏景的妙地,漆黑眼珠一转,问道:“小兄弟,你送的那三位客人,也是去百丈崖看日落吗?”

      “他们说还要游岛。如今岛上只有一片废墟、一座牌楼,实在没什么值得一游,也耗不了一天时间,真是奇怪。”

      初晴顺着他话再问:“那三个怪人是什么模样,一副怪模怪样吗?”

      小艄公呵地一声笑:“模样倒是不奇怪,一位白衣公子,长得可俊了,又爱说笑,一位少侠,背一把宝剑,不大说话,这两位都和姑娘差不多年纪,还有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叔,一脸胡须,抗着短刀,说话粗声粗气,特别噎人。”

      “小兄弟可是在那位大叔那里受委屈了?”

      “没什么。阿爹早说了,登船的人千奇百怪,要是受不得半点委屈,趁早另谋生路。”小艄公挠挠头,脸上一红:“不过,像姑娘和那位白衣公子这般,模样好看,人又和气的,真是少遇见。”

      初晴淡淡一笑,不再多话。

      船行近半个时辰,经过几次转折,遥遥望见一座小岛,再行片刻,终于靠岸。

      初晴沿着石板路穿过层层紫竹林,眼前豁然出现三间四座七楼的一座汉白玉石牌坊,正中匾额镌着六个鎏金大字:天下第一世家。

      她停下脚步,细细打量,只见每一方石柱、每一道梁坊、每一块匾额,每一处斗拱和雀替皆饰以浮雕镂刻,精致生动,历久弥新。八只石狮子,前后各四,形态各异,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越过石坊,青石路尽头,是一座大宅。三间兽头大门两间倾倒,门上结着蛛丝网。石阶上横着半截烧残的匾额,隐隐辨认出最右是个“镇”字。

      走进院内,只见大半屋宇早已变成瓦砾场,尚存的也是墙桓朽败、门窗倾颓。

      这便是她的家么?

      她的祖父,老镇国公慕容韬是胤国开国四大功臣之一,建国后封了爵位,镇守江南,更得太.祖皇帝御笔亲题“天下第一世家”匾额,彼时圣宠隆厚,谓之风光无二亦不为过。

      奈何,初晴是在灭门惨祸发生后出世,无缘得见国公府当年盛景,唯有籍着片片断瓦残桓,试图在脑中勾勒出一副宏伟规模。

      “姑娘,当心脚下,那座木桥怕是不大牢固。”

      蓦地一句提醒传来,初晴一只脚已踏上木桥,闻声收也不及。木板早已腐朽,根本经不得半点力道,应声断裂,她右脚踏空,随之下陷,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倾倒,眼看便要跌落荷塘池中。

      初晴急忙施展轻功提纵,跃到一旁稳稳站住。

      “姑娘好身法!”

      声音清亮,还是适才提醒她之人。

      初晴循声望去,院内西南角,等着三个人,还有一棵老榕树,枝叶蜿蜒,树冠盘旋成伞,遮在他们上方。

      “三公子切莫大意,这女子行迹可疑,待我问上一问。”另一把粗豪先是压低,随后又大声询问,“姑娘,在下洪升,你可是发帖邀约大家前来此地之人?”

      好个形迹可疑、切莫大意,初晴听得真真切切,心中颇有不忿,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挽了一缕发丝在指间,眉眼含笑,娇声问:“什么贴?什么邀约?今天这里有饮宴么?能不能算我一个?”

      边说,边袅袅娜娜地走近前去,裙上银铃,行之随步,叮当作响,清脆悦耳,极为动听。

      行至三人跟前,停步张望,又道:“人怎么这么少?算上我才四个?”

      “哼,少说些不相干的,你若不是发帖之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洪升又问。

      三人之中,洪升年纪最大,约莫四十来岁,络腮胡须,身材粗壮。

      另两位都是年轻公子,一位灰衣瘦削,面容严肃,身负长剑,一位穿白衣,坐在石墩,一派悠闲,折扇轻摇,扇下坠着一块半圆型玉佩,玉色碧绿莹润,看得出价值不菲。

      初晴偏着头,像思考着什么:“大胤例律里,有一则今日不可到此游览吗?”

      她眉头都蹙了起来,神色极认真地:“难道是新颁布的,还没传到我这里?可是,这位洪爷,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违反例律,轻则杖刑,重则杀头呢。”

      负剑者不言亦不动,白衣折扇依旧一派倜傥,眼里闪着笑意,洪升却大怒。

      “说这些废话,戏耍我们,老子看你就算不是二十年前灭门慕容家之人,也定是同党!”

      初晴嗤笑:“这位大爷,你看看清楚,我才多大年纪?二十年前,我连路都不会走,哪里来的本事参与灭门天下第一世家呢。”

      “姑娘说得极有道理!”白衣折扇笑出声来,接话极快,听声音即是出口提醒她之人。

      “三公子,这女人巧舌如簧,定非善类。”洪升怒气更盛,恶狠狠地指责。

      初晴不去理他,松了手中发丝,细细打量白衣公子。

      半晌,像突然领悟了什么似的,惊讶道:“三公子?白衣折扇,你是,唐家三公子,唐玉?”

      “哦,姑娘认识我?”唐玉反问。

      “唐三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大胤境内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今日有缘一睹三公子的风姿,真是小女子的福气。”

      三人中唐玉最亲善温和,初晴便存了几分刻意,摆出诚挚神色,配上她本就濡软娇媚的声音,将一段场面话说得诉衷情般煞是动人。

      唐玉似乎颇为受用,手中折扇一合,起身拱手一揖:“敢问姑娘芳名?”

      “我姓夏,名叫初晴。”她答得十分仔细,“我出生那日铺天盖地下了一场大雪,雪后第二日,艳阳高照,天朗气清,母亲为我取名初晴,寓意雪后初晴,不被阴霾所扰,一生都阳光灿烂、快活度日。”

      “当真是个极妙的名字。夏姑娘人如其名,也是个妙人。”唐玉赞道。

      初晴福了一福:“谢谢三公子谬赞。不知三公子来此何事?”

      唐玉手中折扇一展,露出扇面上淡墨勾勒的山水图,徐徐道:“日前有位无名氏广散请帖,自称知晓镇国公府当年灭门一案内情,邀约曾与国公府有旧交之人于今日未时前来一叙。我们如约前来,在此等候半日,却一直未见到邀约之人出现,是以我这位朋友才误会了夏姑娘,还望夏姑娘切勿见怪。”

      这桩事,初晴并未听闻,今日到真是来得巧。

      可叹,昔日国公府灭门因由这样大的事情,竟只有三个人肯出面表示关心,所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她只是心中所想,洪升却讲了出来:“邀约之人不来不算,被邀的人也都不来!他奶奶的,当年那班兄弟,投靠了新主,便将昔日两位国公爷的恩情忘记!呸,老子如今不认他们是兄弟了!”

      初晴闻言,对这稍嫌粗鄙莽撞、一开口便得罪了她的汉子生出几分敬意。

      “怕是许多人为了避嫌吧。”负剑的男子叹气道,“慕容家销声匿迹二十年,取代执掌江南的裴家如今声势日隆,又得今上大力扶持,若再与慕容家牵了干系,徒惹生出误会,得罪裴家,这般无益之举,岂不正是仕途中人大忌。不论如何,今日尚有洪二叔与三表哥出面,我心中已非常感激。”

      最后那句话,听得初晴一惊,迟疑问道:“公子,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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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冤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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