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痛(第一部)》炉子

88、迂腐倔强

　　秋霜在月光下布满山谷，凉爽的夜风温柔地拂过大运河粼粼的波涛。

　　钱谷青悠然醒来，张目四顾，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在船中。
　　他撑起右臂，想要抬起身子。
　　可是一阵剧痛袭来，他禁不住□□一声。
　　听到他发出声音，舱外迅速钻进来一个人。

　　钱谷青不禁怔住：“杨振择？”
　　这三个字出口，他再次因为震惊而怔住。难道说。。。

　　他迟疑一下，慢慢地问：“难道我是在做梦？”

　　面前的这个青年前额阔大，浓眉大眼，忠厚中显出刚毅、倔强的神采。
　　在他半卷着袖管下，露出肌肉发达的胳膊和大手。
　　虽然他的模样如武夫一般，黑亮的眼睛里却流露着冷静和智慧。
　　这不就是杨振择本人么？

　　杨振择微微一笑：“钱兄别来无恙？”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钱谷青暗暗伸手去掐自己的大腿，很疼啊。
　　他又把手指头放在牙齿中间咬一下，也疼啊。
　　难道，这一切并不是做梦？

　　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杨振择：“我。。。我前几天服下哑药，怎么现在又能说话？”
　　“或许那药物的效力只是短期的，现在已经过去。”

　　“我怎么会在这里？”
　　“十天前钱兄据说是家中失火被烧死。小智不肯相信，让我仔细地查对尸体的特征，果然发现那人并不是钱兄你。小智就推论说，你是被定逆绑架啦。可是，没有人相信他的说法。钱兄你是有名的迂腐倔强，她把你绑走有什么用啊？但是我相信小智的推断，于是就带几个人，偷偷地溜来找你。”

　　钱谷青深思一会，抬头凝神注视着杨振择，他的目光中有明显的疑问。
　　“大战在即，帝都的治安必然出现危机，你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有闲空儿溜出来？”

　　“这个。。。唉，我就告诉你吧。我们此行其实是陪着‘图穷匕现’来的。他们不认识定逆，生怕会杀错人，反而打草惊蛇。所以，我就自动请缨领这趟差事，就是为顺便来找你。”

　　钱谷青概括地介绍自己的遭遇，然后问道：“你们在今天的集会上为什么不出手？”
　　“嗯，应该说是昨天，钱兄你已经昏迷一整天，现在快要天亮。昨天的集会开得很突然，我们得到消息时，已经开到一半。我们到现场之后，发现有利的地形上都已经布置好定逆的人手，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不过，收获倒也是有的。他们已经看清她的真面目，我也在墙角的台子上发现钱兄你。”

　　“那你现在准备。。。”
　　“我们已经在运河之上。这样的小舟有几百条，她根本来不及查找每条船。等天一亮我们就扬舤远行，三天后就可以回到帝都。”

　　钱谷青原本以为自己必定殉国，此时忽然峰回路转，不禁又惊又喜。可是，在喜悦之后，他再次陷入深思之中。
　　过许久，他轻声地叹息一声：“这个魔女真的是有些妖异。”

　　“当然啊。看她玉洁冰清的样子，谁会相信她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啊。不过她本人倒是说过，她杀人的时候，没有注意过自己是否眨眼。”
　　钱谷青的嘴角慢慢地变得僵硬，他紧紧地抿着嘴唇，严肃地看着杨振择。

　　许久，他低沉而清晰地问道：“如果我说要回安州城去，杨兄要如何对付我？”
　　杨振择吃惊地问：“钱兄要回去？去投降那个魔女？她以酷刑对付你时，你死不投降。现在我已经救出你，你却要去投降她？”

　　钱谷青犹豫片刻，终于点头道：“不错。我决心已定。杨兄如果不愿意让我回去，现在就可以杀掉我。”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既然这个魔女总要发动战乱，只能想办法尽快结束战乱。唯一的办法就是帮助这个魔女尽早地赢得战争！只有如此，百姓们才可以少受好几年的痛苦。”

　　杨振择目瞪口呆。
　　钱谷青的忧国忧民、迂腐倔强居然以这样的方式表达出来，实在让他莫名惊诧。

　　杨振择当然不会轻易认输。他暗暗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表情和声音都达到平静的状态。“定逆罪大恶极，她不仅要篡权夺位，还有更大的野心。钱兄难道对此没有认识吗？”

　　钱谷青诚挚地握住他粗壮的大手：“这些我已经看出来。如果她心里只想着要那个位子的话，多年以前安国公主在世的时候就有许多机会硬抢。可是，她们娘俩始终隐忍不发，任凭着别人一步步把她们推向覆灭。。。这可不符合常理。所以，那时我就怀疑。。。唉，她们虽然身为女子，却野心勃勃，梦想着有朝一日成为一统河山的霸主。”

　　杨振择沉痛地点头，眉头紧皱：“更要命的是，定逆此次经历巨大的打击之后，反而能够锐气内敛，不复当年飞扬跋扈的模样。”
　　他也目睹红玉宛如仙子的清纯形象，对于她颠倒众生的能力大为钦佩。

　　“是啊，相形之下，帝都的那一位实在不能相提并论。他既没有愿望也没有能力统一天下。”
　　杨振择正色道：“为人臣子者，只讲忠心事君，余事不必置喙。”

　　“呵呵，你我此时已经算是分道扬镖。我已经决心弃明投暗。”
　　“可是，如果她不能成功，钱兄必在历史上留下恶名。”

　　钱谷青长叹一声：“我其实很在乎名声好坏。。。可是，比起个人名节来说，成千上万的生命更值得挽救。有我帮助她，至少可以少打五年仗。”

　　杨振择苦笑：“这话倒不是吹牛。所以，我只有。。。”
　　他只有下狠心取他性命，免得他成为定逆的得力助手。
　　他转身，在舱中摸出一个小洒壶，举到钱谷青面前，叹息道：“你我虽然平时没有多少交情，好歹也算是同殿为臣。这一壶浊酒，就算是为钱兄送行。”

　　钱谷青知道对方已经决心取自己性命。可是，他是倔强的人，绝不会因此而改变心意。
　　他淡淡地笑起来：“多谢。”接过小壶一饮而尽。

　　杨振择沉声道：“事后，我会把你沉入运河中，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也算是保全你的名节吧。”
　　钱谷青轻笑：“我本人倒无所谓。。。好吧，就这样吧。”他轻轻地闭上眼睛。
　　杨振择缓缓地提气，右手蓄力，猛地向钱谷青头顶上拍去。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接触到钱谷青头顶的那一瞬间，有一股极为锐利的风声在他背后响起。
　　杨振择反应迅速，立刻收势，身子向左一侧，同时轻巧地转身，双手护在胸前。
　　可是，船舱外好像并没有人。

　　他不敢大意，提满了气，慢慢地钻出船舱。在小船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月明星稀，天边已经隐约出现曙光。
　　杨振择不禁有些慌乱。难道刚才是自己出现幻觉？
　　他再三细听，除船舱中钱谷青沉重的呼吸声外，就只有附近几条船上传来睡眠者粗重而悠长的呼吸声。没有其他人在附近啊。他定定神，再次回到船舱中。

　　钱谷青依旧半躺在那里，闭着眼睛。
　　杨振择犹豫一下，还是像刚才那样，抬起右手，击向他的头顶。
　　风声再次响起。他已经有所防备，立刻侧身回掌击出。
　　掌力到处，船舱的布蓬变成碎片。他提气从破洞中跃出。可是，仍旧没有人影。
　　此时，船舱中却有异响。一个黑影，提着钱谷青，跃出船舱，几个起落，已经到岸上。
　　那人却不急着离去，好像等着杨振择来追他似的。

　　杨振择眼见对方武功高出自己许多，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抢回钱谷青，长笑一声，说道：“佩服，佩服。”居然提起船桨，就此划着小船，飘然远去。

　　那人眼见他如此潇洒，不禁点头道：“果然精明。。。这小家伙是个人才。”

　　他提着已经昏迷的钱谷青，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嗯，图穷匕现派人来啦，这回那个魔女可要有麻烦。。。嗯，先不能把这事儿告诉她。”

　　他伸手在钱谷青身上点几下，满意地点点头：“嗯，他至少要睡三天。在这三天之内，这些家伙总该会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