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痛(第一部)》炉子

7、闳识孤怀

　　清晨。

　　小成子打着呵欠，卸下门板。
　　朔州城里前几年有好几家珠宝店，后来陆续关门，只剩下月明轩一家。
　　可是，来往的客人稀少，城里的生意都不景气，这里也只是硬撑着门面而已。
　　小成子走到柜台后面坐下，准备趴下再睡会儿。

　　轻轻地脚步声响起，两个人走进来。
　　小成子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立刻堆起笑容：“龙帮主真早啊。”
　　龙海生微微点头：“小成子，把老张叫来。”
　　张老板匆匆地跑出来，一边还系着衣服上的扣子：“龙帮主，欢迎光临小店。”

　　龙海生微笑：“这位岳三娘要看看首饰。”
　　张老板立刻打量起旁边的女人来。大红的新衣服，容貌也很清秀，只是脸上又黑又瘦。
　　既然是飞龙帮帮主带来的客人，当然要小心招待。
　　“小店备有各式的珍珠宝石，岳三娘是要项琏、手镯、钗子还是耳环？”
　　“我要成套的首饰。最好是南珠的，红宝的也行。”

　　张老板为难地苦笑一声：“三娘要的，小店都没有。最近几年生意不好，成套的首饰只有粉色珍珠的。宝石的只有蓝宝和绿宝。”
　　“嗯，要绿宝的，我再换身绿衣服就行。”
　　张老板小心地从柜子深处取出盒子，把首饰摆在柜台上。
　　红玉拿起来看看：“做工这么差！还打着鉴宝轩的章，这是假货。”

　　张老板陪着笑脸：“三娘好眼力，这的确不是出自鉴宝轩。可是，这些宝石都是真的。”
　　“多少银子？”
　　“您是贵客，只收您三百两的本钱。”
　　“这是什么货色，也敢要三百两……三两。”

　　张老板大惊：“哪有这么杀价的！只给三两？”
　　“我可没打算买下这破东西。我只是租用一天，给你三两，已经不少。”
　　“可是，就算是租用，也要付押金。”
　　“押金？”红玉回头指着龙海生：“我是飞龙帮的堂主，现在龙帮主在此，可以证明。用完就还你，还要什么押金。”

　　张老板可怜巴巴的看着龙海生。
　　龙帮主只好安慰他说：“老张，你放心。用完一定还你。”
　　“另外，我要买个檀香的盒子，把最好的拿来我看。”

　　张老板愁闷地摸出十几个小盒子，堆在柜台上，说道：“您自己挑，都在这儿。”
　　红玉仔细地端详着，挑出两个颜色发黑的盒子。

　　“张老板，你这盒子从哪儿进的货？还有多少？一齐拿来给我看看。”
　　“五年前，从风吼山那边来个商人，可能是在沙漠里遇到马匪，刚进城就死掉了。几个乞丐从他身上翻出些珠宝首饰，拿到小店来卖。其中就有这两个盒子。他身上就这两个。”
　　“这两个盒子，我全买下，要多少银子？”

　　张老板立刻开出三倍的高价：“算您每个一两。”
　　红玉拿出五两银子放在柜台上：“好，银货两清……让伙伴打一盆温水来，再拿个碗，装上半碗的醋。我来变戏法。”

　　黑黑的小盒子在温水里泡一会儿，又在醋里泡一会，再用温水一洗，居然变成金黄色。
　　红玉笑嘻嘻地看着张老板：“你也听说过吧，风吼山再往西，有个望月城，城外的千尺潭，出产一种黄金树，上百年才能成材，很罕见的。用这种树木制作的盒子，在里面存放的白珍珠，一年后就会变成金黄色。”

　　张老板瞪大眼睛：“这盒子不是檀香木的，是黄金木的？”
　　“这两种树木的纹理很相似，但黄金木的纹理更加细密。可能那个商人为掩人耳目，在盒子上涂的黑漆。可惜仍然送了命。”
　　张老板的脸慢慢地拉长，似乎比驴子的还长。
　　黄金木的盒子，在帝都能卖到一千两银子一个！
　　自己……居然……一两一个，全卖掉了！

　　红玉笑起来：“张老板，你心里一定很后悔，是不是？这盒子至少能值一千两。”
　　张老板哭丧着脸，点点头。
　　红玉把一个盒子放在柜台上：“这个还给你。用来换这套首饰吧……”
　　张老板又惊又喜地瞪大眼睛，问道：“真的，你愿意换？”
　　“我是堂主，当然说话算数。”

　　龙海生和红玉慢慢地走出月明轩，张老板在后面点头哈腰。
　　“二位慢走，以后常来。”

　　红玉看看晴朗的天空，轻声笑起来：“啊，自从进飞龙帮，我的运气突然好起来。走，再去买身绿衣服去，浅黄的也行。”

　　龙海生走在她身边，心里头都是疑惑。
　　她拿出的，不过是五两银子的本钱，走的时候却带走价值千金的物品。
　　这个女人好奇怪，她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山里人打扮，可为什么眼力比珠宝店老板还高明？
　　她，到底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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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川明叹口气，皱着眉头，喝下汤。

　　即使是在吃早饭的时候，他也要叹气。
　　五年前，他早饭吃的是烤全羊，现在……只能喝羊杂汤。
　　西面草原上迅速崛起好几个蛮族，经常东进，烧杀一番，然后跑得没影了。
　　沙漠上盗匪如麻，很少有商人能活着经过这个地带。两年多来，一直没有商队经过。
　　城外几百个难民饿得嗷嗷叫，每天用来救济的白米要花掉十两银子。要是不给他们稀粥喝，他们一定会发疯似的冲进城里，毁掉整个的朔州城。
　　城里两个帮派为争地盘，经常械斗，打得街上破破烂烂的。
　　家里三个姨太太吵着要添首饰、添衣服、添胭脂，个个债主似的逼着他拿出银子来。
　　低头看看睡衣上的新补丁，他又叹口气，恐怕他是这个大陆上最穷的城主。

　　龙海生求见的时候，青川明正在骂人：“不长眼的畜生，这个青瓷花碗，是老子花二十个铜钱买的，你也不端好，现在碎得没法补啦。”
　　赵九低着头，也不吭声。
　　可是，地上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青瓷花碗的碎片。

　　龙海生只好说：“请城主息怒。”回头对赵九说：“前几天正好有人送给我一筐新碗，赵管家先拿回来给城主大人用吧。”
　　每次他求见的时候，青川明都在骂人，原因嘛……不是摔坏了碗就是摔坏了杯子。
　　后来……龙海生准备几十筐瓷器存在帮里。

　　这时青川明才高兴起来，打量着红玉，笑道：“好俊的小娘子，是要献给我的吗？”
　　龙海生笑笑：“城主大人要是觉得三位姨太太还不够的话，您就留下。”
　　“开个玩笑嘛。这三位姑奶奶已经要把我逼死了。”
　　“这位是岳三娘，是天字堂的堂主。”
　　“我的朔州城，都让你们飞龙帮和飞鹰帮搞得快散架了，还成立新堂口？”

　　红玉微笑：“在下有个宝贝要献给城主。”她拿出盒子。
　　青川明立刻睁大眼睛：“黄金木！”
　　红玉轻轻地打开盒子，一枚绿色的像是鸡蛋的东西躺在里面。
　　“这好像是鸡蛋？”
　　“城主，这宝贝的大小和鸡蛋差不多，孵出来后也和小鸡差不多，但长大就不一样。”
　　“有何不同？”
　　“城主想必听说过，七百年前，有个王朝统一了整个大陆。”
　　“是青鸟王朝。”
　　“青鸟王朝的创使人，伟大的青鸟陛下，最初在歧山起兵的时候，曾经有两个神鸟在山头飞翔鸣叫。”
　　“是凤鸣歧山的故事。”
　　“城主果然是精通历史啊。这个宝贝就是……”
　　“凤凰的蛋！”
　　“城主真是圣明。在下坚信一定还有凤凰在这个世上。多年来走遍整个大陆，终于寻得这枚凤凰蛋。特来献给城主。”
　　“你怎么证明这就是凤凰的蛋？”
　　“在下也不敢确定。不过，在下以万金从他人手上买得这件宝贝，想必不会是凡物。”

　　青川明在心里暗暗琢磨，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宝贝？只看这个盒子，就值千把两银子。以此推论，里面装的，一定也是值钱的东西。可是，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自己，有什么企图？
　　“岳三娘，你既然获得宝物，为何不自己留着，要献给我？”
　　“这宝物是吉祥之兆，送给城主是为讨个吉利。在下区区一个百姓，要这宝贝也没有什么用处。”
　　“嗯，可是你花很多的银子买来的东西，我怎么好意思……白要。”
　　“城主，在下。。。当然有个小小的请求。”
　　“嗯，说来听听。”
　　“听说，城主很为城外的难民着急。。。天气这么冷，据说已经冻死几十个人。。。只怕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冲进城里。。。”
　　“是啊，我这穷地方，又养不起他们。城里已经有几百口啦，都在街上蹲着呢。”
　　“而且每天用来喝粥的钱也是一大笔开销嘛。”
　　“是啊，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垮掉啦。”
　　“在下愿意为城主分忧。”
　　“嗯，有何计策？”
　　“请城主赐给本帮一块城外的土地，搭建房屋，用来安置这些难民。”
　　“好啊，你想要多大都行。”反正城外都是荒山。
　　“在下想要的，是城西外以西直到山谷外的土地，大约有。。。方圆六十里。”

　　青川明张大嘴：“那么大块地方啊。。。顶上十个朔州城啦。干什么用啊？”
　　“开荒啊什么的，要不他们吃什么啊？三年后，会每年交纳五百两银子的税，以后每年增加一成。”

　　青川明低头计算起来，很快就露出微笑：“可以。要是西边的蛮族和盗匪打过来，怎么办？”
　　红玉大惊失色：“西边有很多蛮族和盗匪吗？那。。。这个计策就不行啦。”

　　青川明赶快安慰她：“他们的人数很少的，不用担心，城里有足够的军队保护你们。。。不过，你们自己也要修个小城堡什么的，这样就万无一失啦。啊，名字就叫飞龙堡。”
　　“要是他们半夜里来偷袭，可怎么办啊？”
　　“在山上修几个烽火台嘛，远远地就看见啦。”
　　“可是，建城堡和烽火台，要花很多钱的。”

　　青川明耐心地教导她：“岳三娘，你要明白，建好飞龙堡，你们飞龙帮就有了自己的基地，以后再和飞鹰帮打打闹闹的，就不用怕他们啦。你说对不对啊，小龙？”
　　龙海生赶快点头：“是！是！城主是为我们好。”
　　“可是，一时三刻也没处去借钱啊。”

　　于是，最仁慈的城主，青川明大人，当场借给飞龙帮白银八百两，而且收的利息，只有。。。三分利。

　　从城主府出来的时候，赵九用大筐背着银子，跟在龙海生和红玉后面。
　　八百两银子虽然只装满小半筐，但城主大人坚持用这个大筐，说是赵九把瓷器背回来的时候方便些。
　　结果龙帮主整整拿出二百个新碗，才装满大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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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龙海生和红玉走出城主府以后，青川明立刻沉下脸。

　　他捏着下巴沉思片刻，就问站在一边伺候的赵大全：“大全，你说这个女人会是个什么来历？”

　　赵大全严肃地回答道：“她是个厉害角色。据说昨天傍晚的时候，她忽然跑到飞龙帮要求加入，先是假装不会武功，等到铁柱一不小心，她就给他脖子上来一刀。接下来，她又救活那个傻小子。估计小龙也搞不清楚她的来历。可是，不过一天的功夫，她就能说服小龙让她当堂主，还敢跑来哄骗城主您，说明这个女人从前就是个人物。只是。。。”
　　他苦苦思索一会儿，想不出来她可能会是什么人，不过他倒是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肯定有大图谋。”

　　青川明轻轻地点头道：“你分析得有道理。居然拿着个鸡蛋就敢来哄我，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大。你悄悄地查一下她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