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疏云淡》炉子

2、旧事

　　中午时分，回事的各色人等终于离去，九姨太湘水伸个懒腰站起来。
　　“唉呀，可真是烦啊。以前我看姐姐主事，总是羡慕她大权在握，好威风啊。现在自己来干，才知道是个苦事啊。”

　　湘水的美丽是超凡脱俗的。
　　乌黑光亮的长发，如白玉般光洁无暇的瓜子脸，淡淡的柳眉。
　　最令人心动的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充满了好奇和渴望。
　　男人们见到，难免总是在心里想入非非。

　　旁边的奶妈微笑着弯下腰给她捶背。
　　“二小姐要不要先吃过中饭，再去见大小姐呢？”

　　“我和姐姐一起吃，下午也在后山和她说会子话。明天爷就要到，张婆婆你盯紧他们准备好，不然爷又要说我不如姐姐。”
　　张婆婆连声答应着，领着十几个婆子和丫头把九姨太湘水送到后庄的铁索桥边，眼看着她裙袂飘飘地过桥，留下两个丫头等在桥边，才回到庄里去。

　　绿柳山庄依山而建，几乎占据半个山头，在地形上就有易守难攻的先机。另外半个山头却是和这半个分开的，中间隔五六丈远，必须要走铁索桥才能通过。山后就是宽阔的沼泽地，怕不是有三五里地，再后面就是连绵的山脉。绿柳山庄的门前，是整片的柳树林，一直延伸到山脚的大路边。

　　三年前湘水第一次来的时候，看到这么大片树林，不禁惊叹。
　　站在边上的湘云淡淡地说：“一共有八千六百棵柳树，其中有三百六十棵是假的。这些树是山庄的长城，非要留下上千条人命才能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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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赵氏家族史书记载：“咏花少有大志，忠心报国。集族中子弟百余人，于城外倚柳山日夜操练。练成，名之曰细柳营。后二年，又练成飞虎、黑虎二营。”
　　但是武林故老都说，这日后威震天下的“细柳”、“飞虎”、“黑虎”三营，是孟氏姐妹收容各地贫苦无依的孤儿，经过长期残酷的训练而练成的钢铁之师。
　　令人赞叹的是，三营子弟兵日后无论在多么艰苦的情况下都始终忠心耿耿，终身不渝。这三支新锐子弟兵是孟氏姐妹得以守卫家园、抵御外敌、横扫金家、三破董家堡的关键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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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湘水在绿柳山庄住上三年，渐渐知道这三百六十棵树的名字。因为每个月的初一到初三，都要把这三百六十棵假树里的机关打开上一次油。开始湘水觉得好玩，跟在姐姐后面，也是连着三天白天黑夜都呆在林子里。后来就烦啦，可湘云逼着她一起干，后来干脆都交给她管。

　　湘水今年才刚刚十九岁，在大堂上端坐听着下人们回话时，一张小脸崩得紧紧的，目光闪动，下人们都说这九姨太比她姐姐厉害得多。

　　其实她只不过是个大孩子，一下铁索桥，就开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还捏两个雪球塞到桥边守卫的脖子里。
　　这两个守卫正恭敬地行礼，猛然间脖子里面就是一凉，等明白过来，湘水已经跑掉。
　　这后山大约有三百亩，经过近十年的开垦，已经有一百亩的梯田和一百亩的果树，又养着大群的牛羊，基本上是个世外桃源。
　　只是这里住的人并不多，除湘云和飞虎营外，只有三十多家农人。

　　湘水一路哼着小曲，向山腰中的几排木头房子跑去。
　　房子前几个女孩子正在堆雪人，见到湘水都围上来。
　　“二小姐这么高兴，是不是爷要回来？”
　　“才不告诉你们呢。我姐呢，在饭堂里吗？”
　　“嘻，你不说我们也知道，每年爷都要回来给大小姐过生日的。”

　　湘水暗中叹口气。
　　绿柳山庄里住着赵咏花的十个夫人，但每年只有大夫人孟湘云过生日的时候他才肯定要回来，其他的夫人都没有这份面子。

　　也难怪，这绿柳山庄的主人是孟湘云。
　　不仅在地契上写着孟湘云的名字，而且当初是一座荒山，是湘云白手起家把它建成有名的绿柳山庄。

　　五年前，赵家的世敌金家出动五百人的死士，猛攻半个月，结果是这五百个人都留在这儿给柳树当肥料。金家的家主金满城不服，非要赵家出个人和他单打独斗不可，不然就当场把在赵家大院里抓到的二十几个人扒皮。
　　当时赵老爷，有名的神拳无敌赵春江两手都已经受伤。
　　其他的五位少爷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吭声。
　　这时，五少奶孟湘云点上三根香，插在小香炉里，就捧着下山。
　　金满城看到来个年轻的小媳妇，看到她柔若无骨的身体，鼻内传来阵阵清新的体香，脑中一片混乱，乐得呲着牙说：“美人，你要是打不过我，今晚可得陪着我睡觉。”
　　孟湘云笑着说：“行啊，不过我要是在这三根香点完前打败你，你们金家的人十年之内不得再踏入湘西。”
　　结果是。。。
　　三十招之后，金满城就趴在地上起不来啦。
　　孟湘云笑笑，捧着小香炉回到绿柳山庄，香还剩下多半截。
　　赵老爷激动得立刻跪下来给赵太夫人磕头，“妈，多亏您老人家给咏花娶个好媳妇。”

　　当年赵咏花不满二十岁就以风流闻名江湖，而且在成亲前的三天拐上本家的表婶私奔得无影无踪。孟家的大小姐孟湘云是有名的才女，孟家也是江湖有名有号的家族，可丢不起这个人，当然要退亲。赵太夫人是孟湘云母亲的表姑，也就湘云的姑奶奶，亲自到孟家去迎亲，当场用刀顶着自己的脖子要自杀，非要湘云上轿不可。湘云当年只有十七岁，一跺脚说：“罢了，命该如此，走吧。”

　　当天是赵家的小姐赵咏柳抱着大公鳮和湘云拜堂成亲，三天后湘云回娘家去，再来的时候带回来十几个人和三万两银子。
　　湘云跟赵太夫人说：“这是我爹娘给我的私房钱，我要自己分出去单过。”
　　结果几天后就花一万七千两买下城外的好几座荒山，赵家上下都以为这新媳妇是在赌气，只有赵太夫人全力支持，把自己的棺材本（五千两）全拿出来入股。
　　湘云把逃荒来的几百个难民都收容到山庄里开荒。一年以后，绿柳山庄初见规模；两年以后，后山的粮食开始收获；第三年，梯田里种的各种药材开始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然而，赵太夫人一个铜板的红利都没见到，湘云只送来一张纸，上面写着：“本钱五千两，红利两万三千五百两，支出三万二百两，本利结清。”

　　一家人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有赵太夫人笑笑，说：“这下我就是死，也可以闭上眼。”
　　直到金满城带人围攻赵家大宅，赵老爷受伤，全家人都以为死到临头的时候，赵太夫人把大家叫到她的卧房，打开地道的盖子，轻轻地说：“这里既然守不住，我们就到绿柳山庄去吧。”
　　大家这才知道三万多两银子原来用来修地道。
　　。。。。。。
　　这些事，湘水也是后来陆续听人说的。

　　她问过姐姐，湘云只是淡淡地说：“修绿柳山庄，是娘的主意，她说赵家大宅在城里的位置易受攻击，也没有什么改造的前途，不如另起山庄，以策万全。”
　　湘水不依，又问：“真是太夫人逼着你上轿的？”
　　湘云深深地看她一眼，叹口气：“小孩子不要总是打听大人的事儿。有些事，以后你慢慢地就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