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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辞退 ...

  •   仲秋时节,漫山遍野尽是灿烂繁华。

      山路几乎被淹没在绚丽的秋色中,行走在其中的驴车远看宛若一只悠闲的小瓢虫,在风景画卷中惬意前行。

      季节挪动了一下发麻的左腿,扯了扯搭在双腿上的薄被,往后腰掖了掖。

      走在车子左侧的青年马上关切地询问:“阿弟,是坐累了吗?要不要下车舒展一下筋骨?”

      季节往后靠了靠,让自己看起来很舒适,微笑着回答:“不用,这样就挺好的。”

      他原本的体质非常好,可之前在山势险峻的原始森林里连续走了七八天,累倒说不上,只是心理上有点不适,他此刻还是更愿意坐车。

      而对于旁边这个青年——他在这个世界的哥哥季辀——经过几天的相处,他确定这是个淳朴善良的孩子,对他充满了挚爱亲人失而复得的真诚情感,所以他也不吝对对方表现出亲人之间应有的体贴。

      赶车的老人甩了下鞭子说:“还是让小郎君坐着吧,再往前十来里就到鹰回峰了,那里行不了车,只怕到时候要累坏了小郎君呢。”

      季节闻言,安心地继续靠在车帮上欣赏风景。

      过去的三十多年,他走遍全世界,也曾在不少景色优美的地方短暂居住,可那些地方到底被无所不在的人类文明改造过,不如这里纯粹的原始风光来得自然震撼。

      何况,最后的三年,他生活在那个世界人口最多的大都市,呼吸之间都是钢筋水泥和汽车尾气的味道,像这样清透灵爽的空气许久不曾享受过了,所以虽然前面他一个人在原始森林里心情忐忑地走了七八天,被季辀接到后又坐着颠簸的驴车赶了快三天的路,他依然对这里的风景十分痴迷。

      大约一个小时后,一间简陋的泥坯茅草屋出现在视野中。

      赶车老丈兴奋起来,鞭梢轻抽小毛驴,小毛驴果然加快了速度,不消片刻便到了茅草屋前。

      季节起身,扶着季辀的胳膊,借力跳下了驴车,老丈所说的鹰回峰已在眼前了。

      一直走在车子右边的青年已经加快步子到了茅草屋门前,对手里端着个簸箕迎上来的老妇人道:“三碟麦饼,一碟馓子,三碗姜茶,一碗粟米粥,现下就吃,粟米切记要上好的;再预备一锅温热的清水,待会儿走了装囊。”

      他们今天起身早,季家小郎君吃不下饼,只吃了一小碗粟米粥,待会儿要爬山了,得多吃些才有力气。

      老妇人连连应诺,将簸箕放在房檐下的石桌上,大声呼喊着进了屋子:“夫君,客人要馓子,你且去做,我来热麦饼和姜茶。”

      季辀给老丈付着赶脚的钱币说:“粟堰,你去房里看着,粟米若壳太多就换别的,再要份上好的盐菜。”

      被叫做粟堰的青年应了一声,就跟着老妇人进了茅草屋。

      十分钟后,季节脸上欣喜内心生无可恋地接过了季辀递给他的粟米粥和馓子,为了尽可能减少味觉和嗓子的痛苦,他只用了不到三分钟就吃完了,然后,把行囊在长耳身上放好,再次启程赶路。

      鹰回峰高耸入云,他们虽然走的是官道,依然险峻万分,路最窄的地方仅仅两米有余,很多路段都是一面悬崖峭壁一面万丈深渊,猿啼虎啸不绝于耳,季节经历过多少次命悬一线的危机,对于这种纯粹是来自于大自然的危险并不放在心上,但也走得十分小心谨慎,他们此时是真正的如临深渊。

      三个多小时后,一行人走到了一个被生生凿成半圆形的山路转弯处,季辀大口喘着气说:“阿弟,转过这个弯,前面有片开阔地,可容得下几个人和牲口坐卧,咱们歇息片刻再走。”

      果然,转过了峭壁,眼前豁然开阔:靠山崖的一边,有一块大约百十平米的月牙形空地,靠崖壁的地方还摆放着几块平整的石头供路人坐卧歇脚,靠山谷的那边也有一排溜的石墩子阻挡,感觉上比较安全。

      季辀看见石头跟见了救命恩人一般,几步冲过去,瘫坐在那块最大的石头上面。

      季节虽然也累得不行,却坚持着把长耳拴好,又把它身上的两件行囊卸下,才找了块石头坐下。

      长耳是头刚五个月大的小驴,是季辀和粟堰来接他时特意带来让他骑着返程的,可季节虽然现在的身体已经缩水成了一米七左右的瘦削少年,骑那么小的驴子还是让他有深切的罪恶感,因为他的坚持,季辀和粟堰商量后,雇了辆没有棚子的简陋马车,让长耳拉着,季节坐车。

      虽然还是觉得有点作孽,但比起直接骑着,季节勉强接受了拉车的长耳。

      粟堰看着比季辀略大一点,身体也更强壮些,他喘得没有季节和季辀厉害,还能把水囊送到季辀和季节手里,然后才在季辀旁边的石头上坐下。

      季节喝着水,在心里羡慕了一下粟堰的体力,吐槽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然后软着腿去喂长耳喝水。

      季辀本想喊着他,让他坐下多休息一会儿,自己喂牲口的,可想起他接到季节后的这几天里,季节表现出的对长耳的特别喜爱,他就没有动。

      被凿出的石壁缝里有不少野生的花草树木,其中一个歪着长的小树叶子特别大,有点像原来世界的楸桐,季节跳起来摘下一片叶子,折出个碗的形状,把水倒进去,伸到小驴子面前:“来,喝点水。”

      长耳听话地把大嘴巴凑了过来。

      它好像渴得很了,连喝了三次还不罢休,一喝完就用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季节。

      季节弹着他的脑门儿悄悄说了声:“你倒是嘴刁,知道什么是好东西。”

      季辀轻声对粟堰说:“阿弟这些年过的肯定穷苦,或许夜间只能和牲口同室而眠,否则他怎会对一头驴子这般爱惜?”

      粟堰说:“应是小郎君本性慷慨良善,悭吝无良之辈,哪怕牲口与他有救命之恩,他也断然不会如小郎君这般行事。”

      季辀看着季节,欣慰又骄傲。

      季节又喂了长耳两次,长耳意犹未尽,可季节用叶子折的碗被它给拱裂了,季节拍了拍它的头:“稍等一下,我再摘个叶子。”

      他走过去,又摘了一片叶子回来折成碗。

      可他刚把水倒进去,就听到隐隐有脚步声从他们刚刚经过的山路上传来,声音纷乱,人数应该颇多,中间还混杂着动物呼吸和行走的声音。

      季节正想转身告诉季辀和粟堰,问问他们来的可能是什么人,眼前一花,三个人已经站在他和季辀、粟堰之间。

      为首的人比季节高出大半个头,古铜肤色,一头密匝匝乌泱泱的小辫扎里扎拉垂至肩下,身材高挑劲瘦,如果不是他穿着广袖长袍,身上还带着战场杀戮之后残留的淡淡杀气,季节恍惚中几乎以为古力特老兄也穿过来了。

      古力特老兄身后的两个青年精干利落,虽然也是长袍,但袍子比较修身,没有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季节觉得这两个人应该是盗版古力特的贴身警卫……

      “竖子大胆。”

      一声厉喝把季节从浮想中唤回,他看到古力特老兄的卫士之一怒视着自己:“见了贵人,不知回避也就罢了,还敢直视我家郎君,你欲作甚?”

      季节懵了几懵,看到对面垂首躬身、屏气敛息地靠在山崖上的季辀和粟堰,他才弄明白卫士的话。

      他一时兴奋忘记了,他已经穿越,现在的世界好像是轩辕国的上古或中古时期,也可能是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而这个世界,没有人人平等的概念,平民和贵族之间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天堑,这道天堑,估计比他们正在走过的嘎颜山脉还要险峻森然、不可撼动,平民近距离多看贵族几眼都是毛病。

      季节心里骂着“fuck,操,你大爷的”,退后两步,学着季辀和粟堰的模样,低眉顺眼躬身靠在了崖壁上。

      他过去的三十多年阅历足够广,人在屋檐下,他很清楚怎样做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

      季辀却忽然移步上前,对着战争版古力特道:“公子息怒,阿弟并非有意冲撞公子,他幼年走失,踪迹不明,一旬前方在青州的大山之中被樵夫偶遇带回,医工说他魂魄受损,神思不清,患了失忆之症,从前之事,皆不记得了,今日还家后,草民即刻教他礼仪章法,再不敢冒犯贵人。”

      “失忆之症?” 盗版古力特原本是侧后身对着季节的,此时转过身正对着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的脸,目光热切的让季节错觉自己的脸被生生刮下了两层皮,“这世间真的有失忆之症?呵呵,曾听祖亲说起过,我一直以为那是蒙哄欺人的伎俩,难不成还真有这等稀罕病症?”

      古力特老兄的声音清朗凛冽,浑然天成地带着上位者的强势、年轻人的好奇和杀戮者的肆无忌惮。

      季节装作听不懂,一脸懵懂老实地低着头当他的失忆症患者。

      谁知古力特老兄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调笑道:“小郎君,失忆是何模样?可是连自己的阿翁娘舅、兄姊弟妹尽皆忘记,吃饭穿衣都需得人来教么?”

      季节脑子飞快地转,自己只要一开口肯定就是漏洞百出,这人可不是自己的哥哥和亲厚邻居,不会将自己的错误自动往合理化上脑补,所以……

      季节垂着眼帘,一脸茫然地慢慢摇了两下头。

      “你这……摇头是何意?”古力特老兄笑得好像更开心了,说话的音调和季节偶然看过两眼的狗血古装剧里调戏良家女子的恶少如出一辙,“是……我所说不差,你都忘记了?还是……我说差了,你其实是记得的?”

      季节心里连续刷屏“草草草”,他知道语言这个东西是在不停地发展和变化的,轩辕国现在很多文字和语言,包括称呼,古时候是没有的,他虽然不知道现在这个大齐国是不是轩辕国的古代某一个时期,但这种规律应该在所有的世界都适用,行为语言估计也符合这个规律。

      那么,“点头表示否定、摇头表示肯定”这种行为语言,是不是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呢?如果是这样,那他刚才摇头……

      季节嗫嚅着说:“草、草、草……民……”特么的,这个自称对吗?别刚才那个bug没补上,现在又掉出一个来。

      “我今日高兴,许你抬头。”恶少版古力特忽然收回手指说道。

      他打断了季节,也正好救了他一把,季节心里死水微澜地对他“许你抬头”的大恩大德哂笑了一下,慢慢站直了身体:“谢谢……贵人……恩……典。”希望这次没出错,也许说“慈悲”更合适?。

      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

      “公子,时辰不早了。”青衣卫士二——也就是个子相对高一点的那个——看了看西南上空的太阳,过来对古力特说。

      恶少版古力特也抬头看了看,笑了一声:“无妨,黄昏之前赶得回去。”

      他又转向季节:“我不是许你抬头了吗?你怎么还是这般死鱼模样?”

      季节慢慢……慢慢地……抬起了眼帘,然后就被眼前比古力特年轻俊秀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脸刺激得一愣:“呃……呃,你只说许我抬头,却没有说许我看你,草民就……”

      热血小帅哥版的古力特转向刚才训斥季节的卫兵一,笑道:“我听他说话,未觉得失忆,倒觉得他痴傻。”

      卫兵一笑道:“公子所言甚是。”

      小帅哥笑看季节:“你可知何谓痴傻?”

      “这位郎君,”季辀揖手躬身挡在了季节身前,神态无比谦卑,“我家阿弟四岁走失,至今十年有余,被人寻见时衣衫褴褛昏倒山林,送医馆针砭服药三日方醒,言行举止难免失常,郎君贵人贵体,为免他失礼冲撞,我即刻便带他走,郎君亦可在此处安心歇息。”

      他说完就伸手去拉季节:“阿弟,这边来。”

      可他的手半途被挡住了。

      帅哥古力特挑眉看着季节的左手:“这是甚么?”

      季节低头:他手里的叶子碗居然一直稳稳当当拿着,里面的水都不曾洒出半滴。

      季节耿直地说:“水。”

      “拿来我看。”古力特兴致盎然。

      季节把叶子碗举到他脸前。

      古力特一眼就看懂了叶子碗的关键所在,他伸出手,两个修长……铜色的手指一拈,仰头,一饮而尽,完了他还眯眼咂摸了两下嘴:“唔,是比用皮囊子味道更佳,再给我一碗。”

      季节:“…………”特么的,要是刚才没换新叶子就好了,让这家伙吃长耳的口水。

      还有:

      给,还是不给,这是个问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辞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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