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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蔡堂燕没多做停留,匆匆穿好衣服打了辆车离开酒店,身下依旧残留酸涩的异物感。

      租住的地方在一片密集堪比竹林的握手楼,巷道昏暗,头顶电线网线将夜空割得四分五裂,在门口刷门禁都能听见楼上夫妻吵架声混进杂货店的人声里。乘电梯上了楼,开门打亮灯,还未来得及换鞋,床前泡沫垫上横着的一条“尸体”便夺去所有注意力。
      “尸体”闻声而动,支着脑袋转过脸来,因为脖颈拧着,眼角怪异地吊起,比常态更多几分狰狞。
      蔡堂燕弯腰够鞋帮的动作凝固了,旋即直起身提腿往外跑。“尸体”也诈了尸,一跃而起,提提松垮的腰带,趿拉着鞋追上去。
      “回来——!”蔡江豪粗声喝止,蔡堂燕当然不会乖乖就范,没空等电梯,便往楼梯间钻,到底男人步子大,没几步蔡堂燕头皮发麻,蔡江豪揪住她一抓头发,把她往屋里拽。蔡堂燕倒抽冷气,五官拧成一团,只得跟一只被拎住后脖子的猫一样,边护着头发边顺势后退。
      蔡堂燕被甩到泡沫垫上,代替蔡江豪变成那条“尸体”。
      蔡江豪拉拉裤管蹲下,先咧嘴一笑,然而示好失败,眼里贪婪毕现。
      “我去等你下班没等着,听说你跟客人出去了,怎么那么早回来了?”他歪嘴用小手指搔搔嘴角,“我还以为你明早才回来,正打算睡一觉。”
      蔡堂燕捂着脑袋,从凌乱头发间怒视他,“你是不是又赌输了?”一旦没钱,蔡江豪就会去“等”她下班,搜刮客人给的小费,哪怕已经没收她的身份证和工资卡。她半坐起来,“你哪来的钥匙?”
      蔡江豪不接话头,让她清醒地晃晃她肩膀,搓着手指头,“今晚赚了多少?好妹妹,救济哥哥点。”
      “没有。”
      蔡江豪当然不信,目光触及边上的挎包,蔡堂燕也留意到他眼神,两人如守门员救球,一同扑向那只挎包。蔡江豪先捂到包身,蔡堂燕眼疾手快捉住包带,两厢撕扯起来。
      “放开!”
      “这我的学费——”
      蔡江豪姿势占了上风,一直起身就险些将之夺过,蔡堂燕困兽之斗地握住不放。蔡江豪也不留情,提脚往她门面踹,蔡堂燕见势不妙,立马松手滚到一边。
      “老娘的住院费还没着落哪轮得到你的学费。”蔡江豪嬉笑着挥着挎包,边打开边说,“这就对了,明知道抢不过,费那么多力气干嘛呢,是吧妹妹。”
      说罢一屁股窝进唯一的单人沙发,把包里东西尽数倾倒在膝头。手机、钱包、口红、公交卡等等乒乒乓乓掉出来,蔡江豪拣过钱包,其他都扫到一边,他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蘸着口水数着,半途还掀起眼皮警告他的好妹妹一眼,提防她过来抢。
      然而蔡堂燕认命地靠床柱而坐,像条任人摆布的棉被。
      蔡江豪捏着花花绿绿的纸币朝蔡堂燕扬了扬,口吻嚣张:“怎么才一千?初夜都那么不值钱了……”
      蔡堂燕哂然,“你倒是去卖卖看,倒贴一千都没人要。”
      蔡江豪正把钱塞进后裤袋,闻言气急,一手又要摁住她一手挥起手掌,蔡堂燕反射性地抱头缩成一团。
      蔡江豪仅存的零星拿人手短的觉悟复苏,手臂尴尬地垂下,掩饰地又去提了提裤腰。
      “不错啊,都有经验了……”
      蔡堂燕迟迟没等到耳光落下,从胳膊缝隙里偷窥。刚对上那双眼,忽地对方眼神有异。
      “剩下的钱藏哪了?”
      蔡堂燕装聋作哑。
      “我就说今晚拿你的钱你一点反应都没有,肯定藏起来了。”说着便去扒她胳膊,“拿出来——!不想挨打就乖乖拿出来——!”
      “没有!”蔡堂燕乱拳反抗着,“今晚就给了一千,你还想怎样。”
      蔡江豪吃准一个答案,充耳不闻地在她身上摸索起来,蔡堂燕穿了丝袜,他甚至把她脚底板翻起来看,手要触到胸脯时,蔡堂燕慌张擒住他手腕发狠一咬。
      伴着蔡江豪的哀嚎,蔡堂燕叫道:“说了没有!你恶不恶心!”
      吃疼的蔡江豪再度想扇她,这回蔡堂燕倒是没躲,反而迎脸上去。
      “你打啊!我现在能挣钱了,要是脸打肿了,明天不能接客,我看你上哪找钱赌去!”
      蔡江豪迟疑了,说到底眼前张牙舞爪的还是他的“衣食父母”。蔡堂燕见他犹豫,刚暗暗松了一口气,下一刻蔡江豪又抓着她头发,将她后脑勺朝衣柜门撞去。
      自断财路不可取,然而教训也是不能少的。
      砰的一闷声,蔡堂燕如抽掉骨架般沿着柜门下滑。
      蔡江豪蹲下拍拍她脸蛋,得意道:“这样就看不出来哪里肿了吧。别苦瓜脸了,搞得跟怨妇一样。睡哪里不是睡,轻轻松松就有钱来,还不开心?别给自己立贞节牌坊,不值钱谁稀罕。”
      说到底,好逸恶劳,人之本性。蔡江豪整了整衣服,准备离去。
      “过几天……”蔡堂燕咬咬牙说,“过几天学校开学了,能不能让我先交了学费?”
      “你交学费关我什么事?给家里的钱少一分也是不行的。” 蔡江豪挖了挖耳朵,眼睛像喷了酸水皱起来,“老老实实给我赚钱,你要是还做梦想着回学校读书,我就免费给你宣传宣传你接客那点事,到时候你要没脸呆下去了,别怪哥哥没提醒你。”

      过了许久,蔡堂燕才像抽搐似的动了动手,伸进内衣裤,掏出一沓红色纸币,又重新数一遍,不多不少刚好四千。

      拨去大半寄回家,剩下的已不够缴学费,只能寄希望于来年,也是最后的希望。今年是蔡堂燕休学第一年,明年再不返校,她的学籍就要被取消了。
      她想再挣一点再收手。蔡堂燕处于破罐破摔和悬崖勒马间的微妙地带,已经破了功,现在没捞到钱就洗手显得亏大,赚太多欲望会过度膨胀,越走越远回不来。自尊心被贫穷啃噬得只剩骨头,撑不起脸面地摇摇欲坠,于是她给自己定了一个数。

      翌日晚上,蔡堂燕正常上班。在休息室等试房时老乡钱冬薇过来与她搭话。

      当初是钱冬薇把蔡堂燕介绍进来的,那会她还在饭店当服务员,到底阅历浅,听说这里工资高就来了。
      呆了两个月,第一个月蔡江豪把她的工资卡和身份证掳去,工资尽数“充公”。第二个月蔡堂燕学机灵了,工资一到账就用手机转回家,结果免不了蔡江豪一顿打骂。那会有钱冬薇拦着,他没那么嚣张,最后答应每个月转一定数回家。

      钱冬薇先是友好微笑,蔡堂燕不知她有何贵干,于是也只能回以毫无意义的笑,她一向话很少,便等着钱冬薇先开口。
      可能身体里的计时器终于停歇,钱冬薇也放弃笑容,胳膊肘亲昵地蹭了一下她侧腰,说:“我听说你昨晚跟客人出去了,怎么样?”
      蔡堂燕还想不通钱冬薇怎么知道,不过也并不好奇,慢半拍道:“什么?”
      “就那个,怎么样?技术啊……满分五星,给几星?”
      蔡堂燕回过神哦了一声,并不知道该做何评价,一来她不懂评分标准,二来也没有可以对比的经验,重要的是她并不觉得好受。
      蔡堂燕不太想背后议论人,尤其还是不那么愉快的经历,干脆说:“不懂。”
      钱冬薇想岔了,“不行?”
      蔡堂燕忙摇头,反问:“你遇到过几个五星的?”
      钱冬薇真思考了一会,“五星级客人可遇不可求,也就那么一个吧。”
      蔡堂燕兴致缺缺笑了笑,钱冬薇穷追不舍,说:“你偷偷告诉我,是不是真不行啊。跟你说,我之前见过那个客人,走路腿脚不是很利索的感觉,所以……”
      最后她嘿嘿干笑,像在说“你懂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蔡堂燕给常鸣正名,“没有,我觉得挺好的。”
      她的认真劲让钱冬薇尴尬,只能笑笑,“这样啊……”
      蔡堂燕又上保险似的嗯了一声。
      “不过说真的,要是他不拿那根拐杖,我还以为你叫了个鸭子。”
      钱冬薇的亡羊补牢显得不太高明,蔡堂燕蹙眉,“什么呢?”
      “夸他帅呗。”
      “……没有这么夸人的。”
      蔡堂燕埋怨的口气让钱冬薇诧异,旋即笑开了。
      “哟,你这就上赶着维护上了啊。”
      不是维护,单纯觉得不妥当。溜到嘴边的话又咽下,无论站在路人还是当事人的角度,她似乎没立场反驳。

      一连几夜都是铁房,没什么油水。蔡江豪昨夜拿了钱,没有再来堵她。蔡堂燕恹恹过了几夜,领班沈代蜜来喊她去307房。
      沈代蜜就是之前那笔交易的中间人之一,其实蔡堂燕只是个公主,然而在这个地方任何个人底线都能被金钱、权势或者暴力彻底崩破,她的头衔不再重要,工作内容直接定义了她的身份。
      蔡堂燕问了句是试房吗,沈代蜜摇头,只说去就懂了。

      敲门而入果然就懂了。
      常鸣在里头,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初见时也这样,没有试房,她被直接唤进去。那会屋里已坐了一堆人,三个男人身边都有一两个女孩陪伴,她被一个圆脸白嫩的男人安排坐到常鸣身边,而常鸣的目光也从她甫一进门粘上来。
      他对她感兴趣。蔡堂燕仅有的经验告诉她。

      “常先生。”蔡堂燕敛神问候,反手轻轻阖上门。
      常鸣拍拍身边沙发,蔡堂燕坐了过去。
      那场微妙的□□让氛围不尴不尬,常鸣看上去阴沉阴沉的,蔡堂燕的哑然也加深了沉默的重量。
      “……要唱歌吗?”蔡堂燕只得拿出以往的待客精神主动开口。
      “你唱,我听。”常鸣惜字如金,靠进沙发,横过一手搭在她身后靠背上。
      蔡堂燕只得开始点歌,唱的都是柔柔美美的老歌,整得包厢不再像夜总会包厢,而是某场故人相逢的回忆会。常鸣就安安静静在旁听着,体贴地给她点了饮料和小吃。越唱到声嘶力竭的后头,蔡堂燕对常鸣的观感越疑惑。
      也许觉出她声音变样,常鸣终于叫停。
      “好了,歇歇吧。”
      蔡堂燕松了一口气,静候领导发言般看着常鸣。然而常鸣只是盯了她一会,率先转开眼,说:“你回去吧。”
      “啊?”蔡堂燕有些摸不清头脑。
      常鸣淡定地说:“下班了。”
      蔡堂燕看了时间,的确不够再去第二台。
      一连三晚,都是如此。他来,听歌,放人。换作别人,早耐不住拐弯抹角探听个中理由,可蔡堂燕的好奇心早被生活磨灭得仅剩无几。

      就是这第三晚,常鸣放人前留了她一会,突然问:“蔡小堂,你在这里一个月挣多少?”
      蔡堂燕怔忪片刻,才反应过来“蔡小堂=自己”,对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好的时候五千多。”大部分进工资卡,剩下的小费偶尔也会被蔡江豪搜刮。
      “那么点。”
      “……”
      蔡堂燕想起他说她名字土时的语气。
      常鸣搭在膝头的手慢吞吞一下下敲手指,说:“如果我每个月给你一万零花钱,你愿不愿意?”

      先前是谢雨柏给他找的蔡堂燕。那晚他好言好语把他从家里哄出来,说他困了一年多,也该出来透透气。
      常鸣兴致不高,谢雨柏神秘兮兮抛出诱饵,说来了肯定不亏,那谁也在。常鸣果然咬了钩,然而来之后那谁没见到,正要朝谢雨柏发火,人都艰难站起要走了,那时蔡堂燕进来了。看着那张脸,尤其那副眉眼,常鸣明白了谢雨柏的用苦良心,鬼使神差复又坐下,谢雨柏灵醒地喊了蔡堂燕坐常鸣身旁。

      到了这地步,无论如何都得自己开口了。

      蔡堂燕还握着话筒,盯视着他,嘴巴微张,可能因为口干舌燥,也可能惊讶。
      常鸣点点头,“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只见她又回去看看话筒,呆掉一般。常鸣不知她是真迟钝还是装懵懂,体贴地说:“你可以先考虑考虑。”
      回应的只有单调的一声“哦”,像只能发出特定音节的动物。
      常鸣正打算请她先回去,蔡堂燕忽然转过头来。
      “常先生,您打人的吗?”
      常鸣有些意外她的发问,但还是认真回答:“我不打女人。”

      他甚至打好腹稿,预防她继续提出“真不打?”“要打了呢?”等等之类问题,可得到得还是一个单音节。
      “好。”
      常鸣眉毛抖了下。

      就像当初他只用了三秒决定接受谢雨柏的“善意”,蔡堂燕也只用三秒决定接受他的提议。这样的决策速度契合他们关系的本质,本就是一晌贪欢,好聚好散。
      也或许他们本来就是同一类人,就像谢雨柏背后说的——
      妓-女与嫖客,天造地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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