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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尾声(一) ...

  •   眨眼就又是去省城的时节了,姨奶奶们都跃跃欲试,如今老爷没有专宠的人,似乎谁都有机会去享受老爷专宠的三个月。

      有在老爷面前不大说的上话的也在何捡珠面前殷勤,希望帮着美言几句。

      何捡珠笑而不言。

      “夫人,这次去省城可有甚要带的?”傅老爷当晚安歇在何捡珠屋子里。

      “我同老爷一起去。”何捡珠一面宽衣一面笑道,露出两个雪白的虎牙,甚的娇憨。

      “胡说。”傅老爷道:“你是我正经夫人,哪有去外头抛头露面的道理。”

      “正因为我是老爷的正经夫人,不是那些当宠物的妾室,所以才应该跟老爷一起面对风雨,怎么能养在深宅里自安呢。”何捡珠正色道:“老爷年纪大了,许多事力不从心,少爷虽已成人,却终是小孩子的心性,老爷长年不在家,疏于教导,终究是难以改过,我若不替你分担,这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又谁与你分担?”

      傅老爷闻言拊掌大笑:“好好好,我果然没有看走眼,夫人果真将门虎女,眼界就是不同,想我屋里众多女人,却没有一个有你这种眼界的,包括我那不长进的儿子,你也算是我傅家的家门幸事了。”

      何捡珠低头一笑:“少爷毕竟还是个孩子,想我在家做女儿的时候也是诸事不理,我母亲急得天天念叨,说我以后若是出了阁怎么当家立业,如今老爷不也夸奖了我。”

      傅老爷笑笑:“去把我账本拿来,有笔账我得亲自算算。”

      何捡珠应了一声,拿了过来。

      傅老爷刚接过手便疑惑道:“什么时候换了账簿了?”

      “前儿潮霉天气,不少账本都受潮了,字迹也糊了,虽能辨别字迹,终是不清楚,我想着老爷天天看这么多账簿,眼睛也累,就让账房先生重新誊抄了一遍,换了防潮的纸页,又夹了芸香草防虫子,不见那历年的账簿,多少都被虫蛀了,若不查还好,一查得费多少事。”何捡珠道。

      傅老爷掂了掂手中的账簿,果然质感较之从前好很多,还带着淡淡的芸香草的味道,满意地点点头,随手粘了粘唾沫,翻开账簿仔细查阅起来。

      何捡珠在一旁波澜不惊地研磨润笔,脑中想起了那张药方,她叫人分数次买齐了其中的药材,按照这配方浓浓地熬了一大锅,新账簿的纸张都在那药汁中浸泡过,晒干后叫人誊抄上去的,为了掩饰草药的味道,又特地夹了数日的芸香草。

      她早知傅老爷有粘唾沫翻页的习惯,若叶络儿所记载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个疯女人的臆想,那也就无妨了,若记载的是事实,药效发作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了,也算是先下手为强了。

      何捡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女子,或许她自己曾经都没发现,一旦契机出现,变展现了她圆滑聪慧左右逢源的天赋,许多场合帮着傅老爷四两拨千斤地化解难题。

      傅老爷很是高兴,那个当初不谙世事的娇憨小女子被自己培养成了上得厅堂的大夫人,起初他也是想这样培养梅如画的,可惜被林嬷嬷横插了这一手,又想到与梅如画上一辈不共戴天的恩怨,恐梅如画羽翼已丰后知道真相,岂不成养虎为患了,所以终究将她养成了金丝雀。

      如今,有了这么个关系单纯的夫人,又是这么精明能干,傅老爷自是开心,更是有意栽培,许多事务放手让她去做,即便出了错也不多加指责,好在何捡珠是个聪明人,过手的事多了,自然也就考虑周全了,颇有傅老爷年轻时的风范。

      傅老爷很是欣慰,曾经唯恐自己百年之后那个娇生惯养的儿子无法守住这个家业,若是有何捡珠的辅佐,定不会有太大的差池。

      一年后,傅老爷渐渐觉得精神不济,不禁感叹岁月不饶人,不过好在何捡珠已经历练出来了,里里外外分担了不少事务,也叫傅老爷轻松不少。

      再一年,傅老爷已是身体衰弱,大病小病不断,虽请了不少名医,却也时好时坏,他已经不能去省城料理了,何捡珠便挑起了他的生意,好在她是个贤良的女子,从来不自专,大事上决不私自拿主意,都得先请示了傅老爷,所有的契约也都请傅老爷过目后才代签名,不管在家还是在省城,都会定期拿账簿给傅老爷过目。

      傅老爷先时还能强打起精神来料理,到后来连翻账本的力气都没了,只命何捡珠自行决定,何捡珠却坚持嫁人从夫,事事依旧给他过目,不敢自专。

      傅老爷曾经还怕何捡珠羽翼丰满后会辖制傅家后人,如今看来,她真是贤良的女子,有她辅佐家业便的大幸。

      第三年,傅老爷终于如熬干了油的枯灯一般,躺在床上,昔日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已不复存在了,如今属于他的只剩八尺之榻上的方寸天地。

      何捡珠也暂时放下了外头的事务,天天衣不解带地守在他床边,侍汤奉药十分尽心。

      他自知大限将至,唤来亲自忙前忙后的何捡珠,让她叫来所有的家人交代后事,何捡珠却不忙着叫,只问他要如何安排。

      傅老爷吃力道:“傅家妻妾众多,众妾室不论年长年少一律不许改嫁,但每月的用度一如从前,不许苛待,这个家不能散了,可惜人丁单薄,只有一个儿子,以后就是他来当家了,但是他诸事不知,还需你多多扶持……”

      “他当家,我扶持?”何捡珠厉声打断傅老爷的话:“老爷可要摸着良心做事呀,这些年是谁鞍前马后的伺候你,又是谁不分日夜地帮你打点这个家业?你就给我落个这般结果?你那个混账儿子算起来比我还大,每日除了寻花问柳走鸡斗狗还会做什么,他也来当我的家,你做事这般不公就不怕遭天谴?”

      傅老爷本是重病之人,平日里何捡珠都是小心温柔相待,哪里受过这种气,一时半晌喘不过气来:“那…那你想怎样……”

      “你这个家本就是我在当,为什么要易手他人?”何捡珠质问道:“你若走了,你的那些妾室还留着做什么,又没有子嗣,只会消耗粮食,不如打发了去,至于你儿子……我得看看他听不听话,若是消停着,我也养着他,若是敢闹腾半分,可别怪我这个做后母的翻脸不认人。”

      “你……你这个恶毒妇人,你根本就是在觊觎我们傅家的财产来的吧。”傅老爷气得直翻白眼,大有一口气上不来的样子。

      何捡珠没有似以往一般给他顺气照料,反是火上浇油道:“谁觊觎你的财产来着,我才没那么没出息,要么不去想,那么手到擒来,觊什么觎。”

      何捡珠笑着拿出一个锦盒道:“你的房契和商契我会帮你保管好的,你儿子拿着也迟早落在别人手里,想我当初,一个二八年华的官家女子,嫁你这么一个风烛残年的商户人家,你就当是补偿我了吧。你也别交代什么后事了,遗嘱我都帮你写好了,你画个押,按个手印就好了,别费那个神了。”

      “你……你休想。”傅老爷怒火攻心。

      “你不签字也罢了,这些年我代你签字的文书还少,笔迹早就以假乱真了,看你连笔都拿不动,我就再代劳一次替你签好了,你看像不像。”何捡珠拿着一纸文书在傅老爷面前晃了晃:“你按个手印就成了。”

      说着拿起傅老爷的手按在印泥上,在文书上按下了一个红印,傅老爷的手指触到那盒冰冷的印泥上,就知道自己辛辛苦苦算计了一生的家业,终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傅老爷怒火攻心,枯如柴枝的手蓦然一垂,万事皆休,一双浑浊的眼睛不甘地睁着。

      何捡珠厌恶地用被褥盖起了那副没有生气的躯体,关了房门,写了一封书信命陪房的小厮快马加鞭送到了省城娘家。

      此后的几天,依旧命人送汤送水,只不再让任何人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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