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进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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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这样的情形已经不止一次。从前是被卓天屹逼着迫着，抗争与对立的心思之下，所受的所有侮辱与伤害都能化为力量，可是现在……
现在竟然又落到这样一个地步，而始作俑者还在对面隔岸观火，优哉游哉。沈青岚的心里渐渐生出一点恼火，几番挣扎之后，那火苗扑哧扑哧地燃旺起来。
卓天屹在对面欣赏了半天沈青岚从惊讶到意外到回避到窘迫的样子，心里真如偷吃到蟠桃仙果似地万分得意。
眼见他用汤匙做凶器蹂、躏了半天碗里的药膳，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又不禁疑惑起来。
仔细一看，竟然见他连耳朵脖子都红了，几根手指操纵着那把被自己碰过的汤匙，将半碗药膳如仇人一般整治。
卓天屹再不是心思细腻之人，也在这一刻如醍醐灌顶一般，福至心灵，猛然意识到一个事实――沈青岚在害羞。
这个认识好像一只轻柔的小手在他心上恰到好处地撩拨了一把，将整颗心都鼓动起来。他见过沈青岚抗拒的样子，紧张的样子，窘迫的样子，疏离的样子，伤感的样子，甚至在他的要求下，如菟丝一般攀着他的柔弱的样子，却唯独没有见过他羞涩的模样。
而眼前这个低头沉默，微微窘迫又不知所措地戏弄着饭粒的沈青岚，不就是他一直以来想要看到的模样么。
可是，明明，明明两个人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那么多次，他竟然还会为自己恶作剧式的一个亲昵举动而羞涩，这实在是……
卓天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无意之举捡到宝的心情，一时间激动起来，手一推，便将阻隔在两人之间的床上小木桌掀到床里，“过来！”
小木桌碰到床栏发出砰的一声，沈青岚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抬头，下意识道：“做什么？”
“把碗给我！”卓天屹伸手握住他的右手腕向自己身边拉。
沈青岚不知道卓天屹的用意，但还是依言向他那边坐了坐。才刚落座，手里的碗就被卓天屹劈手夺去。
卓天屹一手端着碗，一手舀起一勺饭递到沈青岚嘴边，“我喂你，吃吧！”
话说得就跟提枪上马准备奋勇杀敌建功立业的将军一样豪情万丈，沈青岚侧脸避过，“这是做什么，我自己来就行。”边说边去接他手里的枪，“你伤还没好……”
“信不过我？”卓天屹手一扬躲过，“喂饭我可比你有经验。再说，午饭是你喂我，来而不往非礼也。”说着露出笑容。
沈青岚噎了一下，想想还是不习惯两个人之间这样的亲昵，坚持道：“你在养伤，我已经没事了，还是我……”
“你也知道我在养伤，就不能，看在我伤还没好的份上，乖乖地听话？”身经百战的将军立刻变身为刚入行伍的无名小卒，卓天屹将饭勺又往沈青岚嘴边凑了凑，皱着眉头施展苦肉计。
堂堂七尺男儿，面对匪首插向胸口的大刀眼都不眨一下，此刻对着自己的半碗药膳倒是皱起了一张英武的脸，话语声也带上了诱哄甚至恳求的意味。
沈青岚难以招架，也怕卓天屹再说出什么此刻的他还难以承受的肉麻话来，只得张嘴，接了他喂过来的一口药膳。
卓天屹心满意足，得胜将军炫耀战利品一般将半碗饭一口一口悉数喂完。
沈青岚始终是紧张的，还伴随着小小的尴尬。过程中一直别着视线不与卓天屹接触，把饭吃完后就从他手里接过空碗，起身叫来卓信撤了出去。
卓天屹望着他低头匆匆走过床前的身影，一阵愣怔之后，忽然在瞬间察觉了自己的鲁莽。
虽然在他眼里两个人早就是、早该是如胶似漆的一对，可对沈青岚而言，过去种种譬如昨日，与他卓天屹之间就算有纠葛也已伴随着对孟怀渊的放下而一起放下，真正与他卓天屹的路，此时此刻还只是第一步。这样的举动对他，自然是过于亲近和急躁了。
想到这点，卓天屹懊恼起来，明知道沈青岚是个认真保守的执拗性子，就该进两步退一步那么缓和着来，怎的还如此按捺不住？
不过，想到适才沈青岚独有的羞涩无措的样子，他的心又不可遏止地鼓噪起来，这种在感情上青涩腼腆的样子，正是他打开心扉真实表露的证明。
这才是真正的沈青岚，放下防备与疏离，等待着他走近的沈青岚。
卓天屹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欢欣鼓舞，鼓噪的心又雀跃不已。原来认真坚持的人一旦做出相随的决定是这样的表现，亏自己还沾沾自喜于他过去的顺从和反常的热烈，那都不是他真心实意的表现。
忽然又想起来，江墨洇当年在他为他赎身之后第二天就含羞带怯，又言辞分明地述说了自己心存感激，同时又心生爱慕的心情，表达了愿意长相追随的心愿。现在想来，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的决定，同时又能那么大方明白地表白出来，可见这其中真心的成色有多低浅，无怪乎移情别恋得那么轻易迅速。
自己当初真是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在这个不值得的人身上花费了那么多时间精力！
不过，想起来，当年江墨洇表白之时，自己虽然也满心欢喜志得意满，但接受之时似乎理所应当的感觉多了些，而没有如今苦尽甜来的狂喜与珍视之感，想来，自己对江墨洇也确如顾清扬所说，当作件东西，有了是应该的，没了抢一个回来抵上便是，而没有痛彻心肺非君不可的感觉。
而能拥有沈青岚，也是天意，这才是老天对他那整整三年的勤奋刻苦最好的酬劳！付出再多也值得拥有的东西，如今就在身边，想来就让人觉得激动不已。
卓天屹在床上翻来覆去，将一颗心想得颠颠的像要飞起来。忽而又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改改性子斯文着点，合着沈青岚的步调节奏，慢慢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才好，免得步子大了令他难以适应，甚或反感。
只是这样一想，心口的激动反而更为强烈了一些，卓天屹坐在床上搓搓手，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而后尽量平静又温和地喊道：“青岚。”
沈青岚刚替端了托盘的卓信开门出去，听到喊声走到床前，“是要喝水吗？”
卓天屹本就是没话找话，一听沈青岚的问话，心道这倒是个好开头，便顺嘴接着他的话头笑道：“劳烦你。”
“好，你等等。”沈青岚看他一眼，走到案前提壶倒水。心里不是没有疑惑，卓天屹的态度大开大合，一阵风来一阵雨，之前掀桌喂饭亲近狎昵，此刻又变得如此彬彬有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个转变过程。
他端了水递给卓天屹，卓天屹接过来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又递回给沈青岚，趁他将茶杯放回桌上去的时候快速思考了一遍怎么与他在闲话家常中拉近距离的话语，接着对着重新回过身来的沈青岚温和一笑，拍拍床沿，“坐。”
沈青岚依言在床沿坐下，眼光自然而然地垂下来，落在被面上，一手抚着光滑的细链，像等待师长发话的乖顺学子。
床头的灯火忽闪了几下，将两人相近的影子斜斜地投到床内的纱帐上，气氛柔和中透着几分旖旎。
卓天屹对这样的氛围很满意，伸手拉过沈青岚的手，将他几根修长的手指握在手里轻轻摩挲，“为我端茶送水的，辛苦你了。”
沈青岚的紧张又悄悄回来了，这种情境下，与卓天屹之间，好像洞房之夜才初次见面的新婚夫妻，明明还是陌生人，却已有了夫妻之名，接下来还要有夫妻之实，如此按部就班，尴尬在所难免。
而且这种名为客气，实则套近乎的话语也很难回应，说什么都觉得矫情又不合适，只能沉默。
卓天屹看他那低头柔顺又静默的样子，像极了接受丈夫体贴安抚的妻子，不由满心舒畅，手上用了点力，将人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累吗，累的话那些事情就让下人来做。你才刚好起来，要好好修养，可别留下什么病根。”
他手沿着沈青岚的手腕向上，在他手臂上握了握，又缓缓抚上他的脸，在瘦削的颊边蹭了两下，“瘦成这个样子，你啊……”
长长的一声叹息下来，先前多少存有的矫情与刻意去了大半，激动的心安宁下来，温馨的感觉渐渐充溢胸口。
低头看去，沈青岚原先看着被面的眼神动了动，睫毛忽闪了一下，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又安静柔顺了许多。
卓天屹的手顺着他的脸抚上鬓边的发，在那黑亮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游走，顺带将几根不听话的发丝拢到耳后，“青岚……”
沈青岚顺着他的手势，脸又往下低了低，眼神偏向一侧，柔顺里带着一点紧张。
就那么一个微小的动作，让卓天屹的心在瞬间又激动起来，一时间，脑海里闪过一个难以忽略的欲、望――拥他入怀。
“青岚。”
他的手从沈青岚耳边滑下肩膀，穿过他腋下，绕到背后轻轻一揽。沈青岚在瞬间的愣怔之后便顺着他的力道，侧脸向他的肩膀靠过去。
这个样子的拥抱似乎特别令人向往，好像强壮有力的丈夫对温柔贤惠的妻子所做的一样。卓天屹心头温馨又欢喜，挺直肩头正待迎接那张温顺脸庞的入驻，便听室外响起一阵突兀的敲门声，伴随着卓信的禀告：“少爷，公子，四师叔五师叔七师叔张师兄郑师兄周师兄秦师兄……来了。”
于是那颗将要靠过来的头在离自己肩膀只余寸许的时候突然一惊，之后改了道，臂弯里的身体也即刻起身，“我去开门。”
“青岚！”卓天屹瞪大眼睛叫了一声，眼看着沈青岚又一次匆匆而过的身影和空落落的怀抱哑然无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