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观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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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氏手在杯子上轻轻抚过，“我娘家在滇西，这套牙雕壶杯，是两年前省亲的时候得的。我们粗陋俗人，用着也不相衬，沈公子是娴雅之人，好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这小小物件，还请沈公子不要见笑。”
她把盒子转向沈青岚，脸上带着笑意。
沈青岚在心里叹了一声，之前那三年在府里，除了一个周云雷之外，其他卓家人对他均是冷若冰霜视若无睹，现在倒好，不仅以礼相待，更是以礼相赠，只为一己之利。
他坐在椅子上欠身将木盒的盖子关上又转向冯氏，“戚师嫂，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还请收回去，青岚不能收。至于戚师兄想到南街分号帮忙的事情，只管自己跟少当家提就是，实在无需青岚插嘴。”
他语气肯定，言简意赅。一旁的戚连恒没说话，冯氏略略着急，“沈公子别客气，这东西请一定收下，你是小元的夫子，就当这是谢师礼！”手推着木盒又向沈青岚转了过来。
沈青岚淡然一笑，“都是自家人，哪有谢师礼一说？再说，我已经不教小元很久了。戚师兄，戚师嫂，东西还请你们收回去，青岚我确实不能收。”将木盒再次转回去。
冯氏眼睛滴溜溜在沈青岚面上一转，幽幽道：“看来沈公子是真不肯帮忙了，连这么点小东西都拒之门外。”
沈青岚心道终于说出真话来了，这小东西一收岂不是非得帮忙了？“戚师嫂别这么说，不是青岚不肯帮，实在是戚师兄的事情，根本用不着帮；而且南街分号的事，少当家必定有自己的考虑，他是一家之主，家里的事情他说了算，别人无权过问。”
“沈公子在当家师弟眼里可不是‘别人’，” 冯氏眼睛一眨，瞟他一眼，放慢了语速似笑非笑道：“现在家里谁不知道，当家师弟把沈公子金屋藏娇，当心肝宝贝一样捧着。沈公子现在在卓家，就好比贵妃一样的人物，随便吹口气，能顶得上我们这些外人说破天去！”
兴许是沈青岚态度坚决，冯氏的口气带上了味道，大有意在言外，任君品尝的意思。
沈青岚坦然一笑，身体向后靠了靠，“既然是贵妃，那戚师嫂一定听说过后宫不得干政的古训，少当家对贵妃的风，自然是不会听的，何苦再难为他去吹？”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说法，冯氏没想到他能这么说，顿时面色发僵。一旁的戚连恒终于绷不住，瞪了冯氏一眼，“行了，妇道人家乱嚼舌头，还有完没完？沈公子既然说了不帮，就一定有不帮的道理，何必再在这里叨叨嚷嚷惹人嫌？！”
冯氏被丈夫当着外人的面一斥责，心里受不住，她平日里在家是能顶上半边天的人物，几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柳眉一竖，冷了脸色道：“我不过打个比方随意说几句，哪里叨叨嚷嚷来着？你们男人家难道连这几句话都听不得女人讲？真真是小肚鸡肠，没有男人样！”
“说谁没有男人样呢？真是无理取闹！”戚连恒被妻子抢白了这几句自然也不肯落了面子，夫妻俩在沈青岚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打上了嘴仗。
沈青岚早就听出了端倪，这两夫妇指桑骂槐，说得三句不离本意，根本就是在自己面前演戏。
也不点破，端了茶杯向后放松了身体，架起二郎腿，轻轻巧巧地喝起了茶，听到个别词句还忍俊不禁地摇摇头，轻叹一声，好像听到了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这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坐山观虎斗，戚连恒与冯氏那边就越来越觉得自己像被画彩了脸蛋穿得人模人样唱着大戏的猴子，骑虎难下。
到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冯氏掏出条手绢，哭哭啼啼地抹起了眼泪。这一招大约是她自己的即兴发挥，事先没与戚连恒商量过，戚连恒毫无思想准备，顿时目瞪口呆。
沈青岚看戚连恒的样子，心说这冯氏也真是能说会道长袖善舞，还好戚连恒在，要是她单独来拜会，半道使出这招来，自己就真是没法应付了。
喝了口茶，且看戚连恒如何收拾。
大约是被沈青岚依旧不愠不火的样子刺激到了，戚连恒终于忍不住，在冯氏手臂上拉了一把，“够了，要哭回家哭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冯氏被他这么一吼，再加上之前演得心焦，哭声顿时戛然而止，眼见丈夫铁青的脸色和沈青岚依旧闲适淡然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像是被耍了多时的猴子，气怒不已。
戚连恒连告辞的话都懒得说就向外走，沈青岚淡淡道了声：“戚师兄慢走。”又向冯氏指指桌上的木盒，“戚师嫂别忘了把东西带上。”
冯氏恼羞成怒，剜了沈青岚一眼，冷笑道：“沈公子真是有本事，扯了脸皮当坐垫，男人把自己当女人用，真令我这妇道人家刮目相看！”
沈青岚摇摇头，笑道：“戚师嫂过奖了，贵妃这称号还是师嫂送给我的，我不过笑纳了而已。”
冯氏被他坦然的口气激得脸色更往黑里沉了几分，一跺脚，拎起桌上的木盒冲出屋门。
门外，还想跟八哥玩一会儿的小元被父母强行抱离，哭闹声渐行渐远。
卓信回到屋里，好奇地看着戚氏夫妇的背影，“戚师兄他们来做什么，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看一眼沈青岚，发觉他脸上带着笑意，“公子在笑什么？”
“没什么，有些好笑罢了。”沈青岚摇摇头，喝了口杯中的茶，最近，卓恭在他的指点下，点的茶味道纯正了许多。
“……是吗，公子最近开怀多了，这样笑起来可真难得。”卓信见他笑得简单纯粹，仿佛只为茶水的味道倾倒一样，想了想，也笑道：“不过，戚师嫂也很难得，还从来没看她这么怒气冲冲的样子！”
“噢？”沈青岚讶然。
“是啊，戚师嫂可是众位师嫂中最能干的，从来只有她气人的份，没有受人气的份。前年元宵宴那回，郑师嫂和张师嫂两个人都没吵过她，被她气哭了呢。公子这回可是给几位师嫂们都出气了。”
“咦，卓信，你这不是都听见了吗，怎么还问我？装模作样的功夫见长啊。”沈青岚斜眼看向卓信。
卓信讪笑着抓抓头，“戚师兄来东厢太不寻常，我恰巧就听见几句。”咧嘴笑笑，收起桌上两个客人用过的茶碗出了门。
沈青岚从白瓷碟子中拈了块厨子专做的绿豆芙蓉糕送进嘴里，靠着椅背慢慢地咀嚼，忽然想起冯氏讥讽自己的话来，“撕下脸皮当坐垫……”
倒是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俚语，难道是晋阳俗语？想起冯氏说自己娘家在滇西，又寻思这也许是滇西的俗语。
不过，这话应该是用于形容脸皮够大，而不是够厚才对，看来，这种市井俚语的准确度还有待商榷。
又想起冯氏的“贵妃吹风说”来，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已经被当作卓天屹藏在金屋之中的“娇”，不过，联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卓天屹曲径通幽的殷勤表现，倒还确实是那个样子。
至于吹风，吹什么风？枕边风么？沈青岚慢悠悠地想着，两个人一直都是各睡各的床，这枕边风要想吹到，得穿过两层床帐，可不容易，不知道得鼓多大的劲。
不由哑然失笑，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瞎想，真是闲太久了。
话虽如此，思想却并未因此停顿，转了转又想到那天傍晚的那个吻来。好几次，想起来都觉得意识模糊，不知道那其中自己有没有主动，主动了多少。
这事情很微妙，不经意间会想起，但又很难深入细致地去想。好像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在将要遗忘的时候，又会在偶然之中想起，并不由自主地揣测那天自己的表现。
而卓天屹在那之后一改之前多少有些毛手毛脚的表现，和以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行为，变得斯文有礼。虽然偶尔也有拥抱亲昵之举，但都守着界限，不让他感觉危险与反感。
两个人之间相敬如宾，却又不是那种老夫老妻之间按部就班仅以默契维持的样子，而是充满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书画中的留白，看似空白，实则意犹未尽。
在椅子上坐了半天，看日头将落，沈青岚站起身来，“卓信，看看药草都干了没，干了替我收进来。”
外面卓信应了一声，片刻后两手端了一个一尺左右径围的竹箯进来，放在桌上，竹箯里摊着龙脑、沉香、丁香几味药草。
“公子看看。”
沈青岚信手拈起一根，闻了闻，又折断了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差不多了。”
这段时间以来沈青岚一直在捣鼓一些从前见所未见的新鲜玩意儿，连带着卓信也开了不少眼界。
前两天沈青岚将自己与卓天屹实在不想再吃的最后几包药一并拆了，在里面边闻边嚼，挑了几样，又让卓世安派人去药铺里另取了两三味，合在一起过了水，洗掉灰尘和其他药物的残渣，之后便让他晒到太阳下。
这时候见沈青岚说“可以了”，卓信顿时来了兴趣，“公子要做什么？”
沈青岚却像没听见一样，顾自望着靠墙的案头上摆着的一套白瓷茶器沉吟。那是午前卓俭送回来的，说是瓷器铺刚从定州窑场新进的精品，里面各色茶具连带红泥火炉、青铜炭夹一应俱全。
沈青岚看了一会儿，道了句“罢了，茶道香道本也同源，就用它了”，而后朝卓信一扬手，“把里面的茶碾子拿来。”
卓信以为他要点茶，将茶碾子取来放在桌上之后又去取茶叶，却被沈青岚叫住，“不用茶叶，去把那些茶器都清洗一下，再把炉子生起来。”
卓信百思不得其解，“不用茶叶，却用茶器，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沈青岚这会儿也不想再卖关子，干脆利落道：“制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