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得云销等雨霁》怃念

1、chapter1

　　初秋的天气，还不算太冷，但这天是阴天，风很大，海上的波浪一层接着一层涌上沙滩，如此空旷沉寂，将秋天的萧索寂寥彰显得淋漓尽致。
　　海岸边，一个年轻女人……哦不，只能说是一个女孩，一袭黑衣独立风中，不知是风大还是衣服太大，衣襟被风吹得不停翻动，将原本娇小的她衬得愈发惹人怜爱。
　　戚霁久久地凝视着翻滚的海水：爸爸，对不起，迟了二十年才来看你。爷爷奶奶身体不错，我现在长大了，可以接管爷爷的公司，为他分忧了。您在那边就安息吧……
　　父亲在她六个月的时候就因空难葬身在B市附近的这片海域，可以说戚霁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前两天，奶奶给在B市出差的她打来电话，详细地跟她讲了她父亲去世的事，并解释说，之前什么都瞒着她，一是因为怕她太小不能懂，二是怕提起这事惹自己伤心。最后还提醒她，过两天是她父亲的祭日，如果可以，让她去祭拜一下。这么多年因为种种原因，出事之后竟从没去海边看过自己儿子，奶奶心里一直是不好受的，现在提起这事，又引起了一阵伤心。戚霁当时正在看文件，从记事起就没有爸爸这一印象的她似乎在听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最后还象征性地安慰了奶奶几句。但毕竟是血浓与水的亲人，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那种压抑，那种悲伤自然而然就涌上了心头，所以站在海边久久不愿离去。
　　后边远一些的地方，年轻男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其实他在戚霁站在那儿后没多久就到了，只是实在不愿打扰那幅凄美的画面。
　　“逝者已矣，就不要过于悲伤，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的。”说着便将手中的花放入海水中，让它随波逐流。
　　戚霁看着花远去，平静地说：“不是悲伤，只是有好多话想对他说。”
　　“这倒和我母亲一样，她最近身体不好，所以让我来帮她献束花。之前有几次陪她来的时候她常常一站就是半天，好像每次都有说不完的话。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悼念的是谁，但应该都是那场空难的受害者吧。我觉得他们是幸福的，那么多年了，这一天来祭奠的人越来越少了，你们却还想着他们，他们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谢谢。”
　　“如果话说完了就走吧，等下要涨潮了。”
　　戚霁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转身，肖裔也没有过分地亲近，保持着陌生人之间的距离，默默跟在她身后。
　　肖裔也算是万花丛中过的花花公子，但这次的搭讪却犹豫了很久。在她就要走向她车子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小姐，我叫Shaun，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戚霁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没有丝毫停留，淡淡留下一声：“Cherry”就上车走了。
　　肖裔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最失败的一次搭讪，人家都没正眼看他一下，但是Cherry回头的一瞬确实把他惊艳到了，精致的素颜，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漠视一切的孤傲，柔软着别人的心却又让人不敢轻易靠近，而且还有一种……熟悉感！他自嘲地摇摇头，遗憾地想着，再要见一面都难了吧。

　　B市医院里，肖裔敲了敲病房的门走进去：“阿姨，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小裔来啦，今天还好。你刚从海边回来吧，真是谢谢你了！”沈清放下手中的书，温柔地笑笑。嫁给肖铭也快二十年了，当时肖裔才六岁，这些年她一直在家相夫教子，看书插花烹茶……修身养性，老公儿子的工作从不过问，家庭关系一向不错，肖裔虽然还是没能改口叫妈，但两个人的感情不亚于亲生母子，有什么事肖裔也总喜欢找她商量。
　　“谢什么呀！帮阿姨做这点事还是应该的，您就安心休息吧！哦，对了，我今天还有感谢您呢！那个……阿姨啊，你往年去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叫Cherry的年轻女孩啊？或者你听说过她吗？她应该也有亲人在那场空难中去世。”
　　“叫Cherry的年轻女孩……都快二十年了，如果是年轻女孩当时大概还没记事吧，现在怎么会去祭拜呢？你是不是搞错啦？”话虽这么说，沈清心中却隐约划过一个念头，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是这样吗……”
　　“Cherry？Cherry不就是那个RE-SHINE董事长的孙女，在华尔街做出过一番成绩的女孩吗？听说刚回国没多久就接管了爷爷的公司，经营得还不错！而且听说长得也是……啧啧啧！儿子啊？”堂堂肖部长，冷不丁推门进来，一脸坏笑地盯着自己儿子。肖裔明显忽略了父亲的调侃，皱眉思考了下，犹豫地说：“应该不会是她！女强人的气场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呦！还真有艳遇啊！看样子还没有搞定。来来来，快跟我们讲讲是怎样的女孩让我们的情圣儿子苦恼了！”肖部长依旧是一脸不正经，搞得沈清也忍俊不禁了。肖裔也难得因为女人的事在父母面亲不好意思，幸好这时候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肖裔早已面色如常了，但还是想赶快逃开父亲的调侃，在父亲和阿姨期待的目光下，艰难地说：“爸，阿姨，公司有些事，我就先走了。那个后天早上要去H市，要准备很多资料，我明天就不过来了。阿姨，你好好休息，好好养病。再见！”说完逃也似的走出了病房。
　　“哎，这就走啦！”肖部长明显还想再探探儿子的口风，“你说这次有可能吗？他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最近一直跟我打电话，问我小裔交女朋友了没，还说要帮他介绍女朋友。你说那小子女朋友换那么快，又从来不让我们见见，谁知道他现在有还是没有！再这么下去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老人家嘛，总希望小辈早点成家。不过小裔现在还年轻，心还没定下来，让他再玩几年也没什么。我看这次那个Cherry倒还真有点可能，他以前可从来不在我们面前提女人的！”
　　“希望如此吧。你感觉怎么样？来，喝点水吧。”肖铭帮她把床摇起来，还很细心地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

　　B市的酒店里，戚霁透过落地窗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窗外人来车往，窗内形单影只，调得昏暗的壁灯本该营造出温馨的氛围，但房间太大，人太少，戚霁站在屋里只有一种落寞的感觉。夜越深，伤心也越甚，而越是伤心，她就越想把自己藏起来。屈膝靠着墙角，坐在地毯上，这时候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回想着今天祭奠父亲的景象，也随之想到了母亲。
　　虽然那时候只有四岁，大人以为她什么也不懂，但其实有些场景，经历过了就不会忘记。那时，爷爷奶奶去台湾探亲了，妈妈陪她去游乐场玩了一整天，买了好多平时不让她吃的小吃，傍晚的时候把她带回家，摸着她的头问她开心吗，她只是一个劲地点头，而妈妈却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哄她去房间休息，她也很听话地走了。
　　其实她一直没睡着，过了很久，听到开门声，以为爷爷奶奶回来了，兴冲冲地跑到阳台，结果却看到妈妈拖着行李箱走了。等她反应过来哭着喊着叫妈妈的时候，妈妈已经走远了。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爷爷奶奶回来了，奶奶哄着她回房睡觉，问她妈妈呢，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妈妈走了，妈妈走了”。
　　再后来，他们从H市搬到S市，从别墅住到小公寓，奶奶开始做家务了，爷爷也开始早出晚归。等她再大点，终于从奶奶口中知道，原来的公司破产了，亏空很大，之前的别墅、车子、财产都用来还债了，而爷爷在重新创业。父亲走后，公司都是母亲在管理，而她走了没两天公司就出事了，她却像人间蒸发一样，再没了联系，所有人都认为她为了逃避责任，所以走了。戚霁对她的恨也从懂事起与日俱增，以至于小时候妈妈给她取的名字，爷爷奶奶也在她的要求下帮她改了。
　　不过好在爷爷宝刀未老，新公司很快发展起来，但因为爷爷年纪一天天增长，而戚霁又是唯一的继承人，所以可以说戚霁从记事起就是被爷爷抱在膝上，看股票债券长大的。当然戚霁也没辜负老人家的期望，在普林斯顿上学的时候，只利用假期，就在华尔街闯出了一点成绩。毕业后回国接管公司，更是做得风生水起。一切似乎都那么顺利，但只有戚霁自己知道，在外面再风光，夜深人静的时候也还是会害怕，会软弱。
　　每个早晨都是一个新的开始，化好妆，整理好自己，前一天再不快，这一天仍然是迷人的OL。
　　办公楼的施工现场，戚霁和特助齐帆交代着注意事项。
　　H市的号码在这时候打了进来，RE-SHINE在H市的产业只有ICE-PALACE，但它有相对独立性，原来是属于父亲个人名下的，父亲出事后，自然而然转到了她名下，原公司破产的时候也并未被波及，后来RE-SHINE的启动资金也都是来源于它。但因为那是她父母一同设计的，爷爷奶奶不愿亲自经营，只是找了专人管理，所以ICE-PALACE的总经理没有大事一般是不会联系他们的。
　　“喂，你好。”
　　“戚总，您好。我是ICE-PALACE的总经理Jon。是这样的，欧洲高端奢侈品牌 WAITING有意进驻我们商场。这个牌子，我们公司在创办之初曾多次对他们发出过邀请，但都没有成功，理由是当时中国的奢侈品市场还不成熟。昨天他们的负责人给我打来电话，说因为看到如今奢侈品在中国有很大的消费市场，而ICE-PALACE又是国内甚至全亚洲最大的奢侈品销售中心，所以想与我们公司总负责人谈谈，签下那张二十年前的合同，让ICE-PALACE拉开WAITING进驻亚洲的序幕。”
　　“WAITING……好吧，他们负责人给出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因为他们的CEO正在H市参加经济论坛，明天下午结束后就有时间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订明天最早的航班过来，你等下把合同内容发给我。”
　　“好的，戚总。”
　　戚霁挂上电话，不免嘲讽地抱怨了一句：“WAITING，还真是名副其实啊！”转头便对齐帆交代了之后的工作，“这边办公楼已经建得差不多了，那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三个月之后，我会开始人员的调动，所以你这边一定要安排好。虽然公司在S市发展得也不错，但B市毕竟是政治中心，所以之后公司一大半的重心我会放在这里。我相信你的能力，不要让我失望！对了，帮我订明早去H市最早的航班。”
　　“好的，戚总。”齐帆的话永远很少，但做事绝对严谨，所以即使他比戚霁大不了几岁，戚霁还是很信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