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饕餮饲养日记》慕璃

9、公元二零一四年七月三日

　　黎曜的脑子虽然不拐弯，但是也不傻，当使用各种方法都无法和天界取得联系后，他明白自己是被放弃了，这也解释了为何他一直追踪不到饕餮，因为打从一开始，猎物就不是饕餮，而是他。
　　大概是有人想让他消失，而在执行任务时被饕餮吃掉似乎是一种很自然的死法。至于原因嘛，可能是他不小心得罪人了，也可能是像桃子说的那样，成为了权力倾扎的炮灰吧。
　　不过奇怪的是，对此他没什么感觉，不，应该说是没有照常理应该会有的愤怒、失望或者不甘心，相反还有些庆幸和窃喜。
　　为天界卖了这么多年命之后，他似乎，终于迎来了退休生活！
　　“呃……阿黎，退休不是这么用的。”正在啃吐司边的小刀听完黎曜对他被天界抛弃的描述后，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他最近学习了很多新鲜词汇，只是在用法上好像有点随心所欲。
　　黎曜看着小刀沉默了一会，恍然道：“也对，我没有养老金。”
　　小刀对着一脸严肃认真的黎曜眨眨眼睛，露出一个甜得黎曜一阵心慌的笑容，没有说话，继续埋头啃吐司边。
　　从那只叫大梨的蜃妖，当然她不准黎曜当面这么叫，总之从那只蜃妖那里，黎曜大概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心慌的感觉。
　　他不止一次见到那只蜃妖好像抽筋一样扶着脸大喊：“小刀好萌！”
　　而每次蜃妖这样做的时候，正好是他看到小刀会心慌的时候，所以他应该也是被小刀“萌到了”吧。
　　不过小刀听他这么说之后却有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格外地软糯，撅着嘴低头说：“这不是一回事。”
　　那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小刀也没有给他答案，黎曜有些困扰。
　　“看！我把它们的衣服扒光了！”小刀邀功似得举着一袋只剩下瓤的吐司，对着黎曜笑得一脸灿烂。
　　他自觉地伸手接过那袋吐司，小刀见状吐了吐舌头，有黎曜在再也不用担心吃完了边的吐司没办法处理了。
　　小刀歪着脑袋靠在吃吐司的黎曜的肩膀上，晃晃腿，玩玩手指，再戳戳他的腮帮子，再玩玩自己的手指。
　　“你那天为什么把大梨扔出去啊？”犹豫了好半天，小刀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虽然她隐约察觉到黎曜对此事态度微妙，但大梨一直耿耿于怀，而两个人都对她很重要，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黎曜停止了咀嚼，低着头没有说话，散发出的阴沉气息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小刀以为他生气了，坐正身子，仔细一看却发现他的眼神完全处于放空状态。
　　“因为，我就是在那片虚无之境长大的。”
　　他还是低着头，小刀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气氛的沉重。
　　“和我一起的还有，我记不清了，大概有一百多个人吧，都来自不同的氏族，我们在那里生活了十五年。你猜最后剩几个人？”
　　黎曜轻笑了一下，小刀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正要开口岔开话题，他又接着说：“二十四个，而这远没有结束。”
　　黎曜抬起头，明明嘴角向上勾着，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我一直都很擅长杀人，一开始是和我作对的人，后来是女人，最后……”
　　话没说完，眼泪从眼眶突兀地滴落，他有些困惑地抹了下脸，他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哭了，原来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摆脱不了那段黑暗的经历。
　　小刀心疼地抱住黎曜，像安抚孩子一样摸着他的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问……”
　　“我们撑过了人界二十年乱世，却还是逃不开自相残杀的结局，最后，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因为我所有的同伴，都死在了我手里。”
　　“他们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我，但是你知道吗？最讽刺的是，我甚至，甚至都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眼泪顺着黎曜紧咬的牙关滑落，有时候他会想，他们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了他又何尝不是对他的残忍，但是再怎么找借口，也不能否认他是一个怪物，一个只知道也只会杀人的怪物。
　　再好听的话此时也只会显得苍白无力，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小刀只有继续抱着黎曜，她不知道这些可怕的往事在他心里究竟郁结了多久，但是她愿意陪他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一年也好，一百年也好，不管多久，她都愿意。
　　黎曜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段经历，因为他知道没有人在乎。天界那些只看见自己的神仙不会在意，在他面无表情的阴沉背后，曾经也有鲜活的表情，曾经也会嬉笑怒骂。他也不是，生来就是怪物的。
　　反手抱住小刀，小小的，软软的小刀，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能够感受到她清甜的香味和有力的心跳，静静听着她的心跳，心底那个看似结了痂，却一直淌着脓水的伤口突然不再灼人地发烫了。
　　幸好，他遇到了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