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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斯人 ...

  •   章十七,年二十五,身长七尺六寸,碧眼乌发,形貌昳丽。
      唐月月脑筋一转,自动调出这些信息。
      他使名刀斩刃,于永泰十年正月初二孤身荡平天山三十六洞,名震武林;后归入中原第一□□青衣楼,为圣使,至今,九载有余。
      唐月月回想起来,暗惊。
      永泰十五年,她十六岁,拒绝了白马山庄少庄主的提亲,被父亲禁足。当时她满心怒忿,兼带十分的委屈,一心只想同苏岑叙说,便辗转偷逃至神医谷。刚走到他的少语院外,已反常地听见多人呼喝。她越墙而入,躲在一丛冬青后,便见到院中乌拉拉跪了一地,而廊下站着苏岑,只是他衣衫不整,乱发遮面,一条腿撑着,另一条膝盖以下空荡荡的,连假肢也忘了穿。
      他的颈上还架着一把弯刀,白刃,朱柄,吞口处一颗莹绿宝石,如夜猫阴森的眼。
      唐月月识得,妖刀斩刃。
      执刀人则当为章十七。
      章十七比苏岑矮了寸许,又半侧在他身后,从唐月月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握刀的手,满指竟都是鲜血。
      唐月月吓得不轻,以为他伤了苏岑。而此时苏岑却说话了:“这位,要么杀,要么起开。我是一条腿,可陪你站不住多久。”
      他此言一出院中众人又是一阵慌乱。唐月月瞧见神医谷四大护卫跪了三个在当首,其中一人一面求章十七高抬贵手,一面砰砰磕头,额上都碰出了血。
      章十七没出声。苏岑不知在想什么,扯下腰上一块玉佩便朝磕头者砸过去,骂:“出息!”
      他骂完喘了一回,又道:“我说,这位,要是你再不让我替你看看手腕子,从此也就不必使刀了。”笑两声,“比着我脖子老半天也不下手,该不是舍不得吧?”
      章十七终于说话:“章某说过了,请你跟我走一趟。”
      苏岑哈哈作笑:“不去,你便要强带我去?”他说着,微微偏头,便与挟持者目光相接,“跑到神医谷来威胁我苏岑,还想活着出去的,怕是笑话------”
      话音刚落,唐月月眼角瞥见一抹黑影从屋内一闪,紧接着,电光火石间章十七突然从旁猛地撤开刀锋,身形一矮,一掌拍在苏岑后背的同时,另一手手腕翻转,弯刀顷刻横划而出。
      苏岑被拍开,从阶上滚下,满身沾了灰土,当真蓬头垢面,狼狈不已。
      一名护卫立刻将他扶起护到一边,另两人则欺身而上,和那从背后突袭的同伴一起,与章十七斗在了一处。
      唐月月与苏岑相识两年,虽尚未弄清他身边那四个护卫究竟是谁,却也晓得其人个个深藏不露,从前当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功夫自然不能差了。她放下心来,果然,不出多时,纵章十七如何神乎其技,也被生生擒住了。
      章十七被反剪双手,被迫单膝跪地,仍高昂着头,湛蓝双眸像有千言万语,都化作两道杀气腾腾的视线,死盯苏岑。
      苏岑早坐上轮椅,一面揉着腿,一面着人推他到十七跟前,把对方仔细打量过,吩咐:“带下去,稍后处置。”
      几人押着章十七走了。苏岑又令仆人备好热水,他要洗澡。
      当大夫的多少有些洁癖,不过像苏岑这般,洁癖成了病症,恐怕还是少见。唐月月在澡室外悄声等了近一个时辰,热水都换了几拨,他苏某人居然还没洗完。不耐烦了,她轻手开窗,翻了进去。
      澡室内热气腾腾,白雾弥漫,叫人看不清。唐月月稍不留神,哐当一脚踢在了池边放着的木桶上。
      “光天化日偷窥男子沐浴,唐家的闺训果真独特。”
      唐月月满面通红,强自镇定:“呸!这里雾气这么大,谁瞧得见你?”
      水声响动。唐月月瞪圆了眼努力视物,肩上却忽然搭上一只手。她一震,回身,隔得近了,正正撞上苏岑水淋淋的胸膛。
      “那让您看仔细些。”苏岑谑笑道,“怎么样?满意吗?”
      唐月月如同大雪天突然被扔进滚烫的铁炉子里,全身皮肤都紧绷起来。她啊地尖叫,向后猛退,不料扑通一声,一头栽进澡池子里。
      “哈哈哈……”苏岑朗笑,“唐月月,没事学什么女花贼?”
      唐月月扑腾几下方站稳了,浑身早湿透,一身滾雪细纱裙子黏在身上,成了透明。她赶紧双臂抱胸,藏进水里不敢出来,被苏岑笑话,眼眶立刻红了:“你……你……我爹逼我成亲你知不知道?!亏我巴巴地逃出来找你……”
      苏岑没再笑,在池边屈膝蹲下,盯着她半晌,问:“唐月月,你喜欢我吗?”
      唐月月大窘,又羞,咬着嘴唇不答话。
      苏岑皱眉:“谁允许你喜欢我的?”
      唐月月一颗少女心本是千回百转,满腔憧憬心上人说出“恰好我对你也颇有好感”之类的话,然而此刻听这语气,瞧这表情,怎么着都不像自己所期待的,只好呆呆傻傻地问:“为什么……还要人允许?”
      苏岑像是懒得同她多话,一声“来人”唤进来两名丫鬟,一者为他披上衣衫,一者则按他的吩咐,“带唐小姐换件干净衣裳,再送她出谷”。
      于是唐月月当真被“送”出了神医谷。
      事情这样发展,她便也没机会知晓后来苏岑是如何“处置”章十七的,不过依他那睚眦必报的做派,下手当不会轻了。
      但那之后并未再听说苏岑与青衣楼圣使还有什么来往。此次怒发冲冠的,到底是为了哪般?
      唐月月心中有惑,待问,发现苏岑已关上了车窗,只得作罢。
      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洛城时值次日凌晨。
      露重,雾深。天边犹挂一勾摇摇欲坠的月,街市巷陌则早早苏醒,散发出飘忽但慰藉的烟火气。
      苏岑下了马车,拄杖而行。木质假肢磕在青石铺就的街面,发出咔哒声响,一下接一下,节奏甚快。
      其余人也弃马步行。到了一处寻常宅院外,苏岑打量完正门,又绕到偏门,四下找了一圈,终于在墙根野草丛生处摸到阴刻了一个“青”字的石砖,眉梢一挑,低喝:“闯!”
      话音一落,随行一人大步上前,一掌拍在门上,几寸厚的沉木门板发出咔嚓嚓的碎裂声,没多久便散了一地。
      苏岑等人进得院中,四下静悄悄并无一人。
      “谷主,小心有诈。”
      “诈?”苏岑瞟一眼四周,冷笑,“我倒要看看青衣楼长了些什么本事。老曹------”
      一位中年汉子应声。
      “既然没人出来迎接咱们,咱们就自己造点响动罢。”
      中年汉子沉声应下,弹指咻咻连射数十枚霹雳弹,在不同方向炸响,登时便弄得院子里烟土蓬飞,乌烟瘴气。
      这一着效果显著。硝烟未散,已听闻诸多脚步汇集,不多时,原本空旷的院中便出现了近三十多名青衣人。
      苏岑眯起眼:“青衣,朱绦------看来是朱雀堂了。请你们吴长老出来说话!”
      “不知苏神医尊驾光临,”他话音将落,一把苍老嗓子在人后响起。青衣楼众自觉分开两边,让出一位白发老者,“老夫怠慢了。”
      苏岑随便抱一回拳,朗声道:“吴长老,几年不见,你的百会穴不知还会时常刺痛吗?”
      吴柏松神色一变,脸上闪过杀气:“痛啊,痛得很呐!这还要谢谢苏神医,一根银针就让老夫日日钻心,委实神乎其技!”说着抚须一笑,“苏神医难得造访,怎么如此简单粗暴,很不像您一贯的风格啊。”
      苏岑:“你也道我简单粗暴,该知道我没工夫同你委蛇。把章十七交出来!”
      “哦……原来神医是为圣使而来。”吴柏松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圣使是本楼中流砥柱,又不是件物品,哪是神医说要,就能随便给的?”
      苏岑抿着嘴唇,深呼吸,忽然咧嘴一笑,只是笑中阴毒狠厉,绝不寻常。他招一招手,唐月月侧步上前,刚站到他身边,便被他一把拉过手腕,平平举起,正对吴柏松。
      “再问一遍,交是不交?”
      吴柏松愣了愣,哈哈笑起来:“神医怕是糊涂了,牵着位小姑娘,就想威胁老夫吗?”
      “小姑娘?”苏岑呿了声,“唐月月,我猜你也很久没被人小瞧过,不如喂这位老头儿吃几根毒针,叫他认识认识你。”
      唐月月噗嗤笑出声,一面拉下衣袖,露出腕上绑缚的一只金属护腕:“说的是呢!开了年,我的暴雨梨花针还没见过血。”
      吴柏松脸颊抽了抽:“------唐门。”
      苏岑将手杖在地上敲了敲:“眼神如此不济!除了唐门,霹雳堂,秋水宫,逍遥门,神鹰帮------怎么,你竟认不出?”
      听他道出,吴柏松凝眸将他身后众人一一打量,心下不由暗惊,果不其然,虽都是各帮各派甚少露脸的人物,但却俱身怀绝技,无一不赫赫有名。
      吴柏松多了十分的警惕,向后退了半步,面上仍作出冷静模样,道:“看来苏神医是铁了心同老夫要人了!但神医恐怕不知,章十七犯了本楼禁令,自甘过十五回青芒赤火阵,早已于昨晚毙命!神医------你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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