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言梦叶

14、第十四章

　　车祸之后，陈友谅独独忘记佩瑶这件事，有人欢喜有人愁。

　　按照医生的说法是“他潜意识里想忘记令他感到痛苦、纠结的人和事。这样的症状虽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

　　“这样不是很好嘛。”病房外，卓玉拉着佩瑶的手，“陈友谅忘了你，也不会再来纠缠你，你可以安心嫁给朱重八了。”

　　“……”佩瑶苍白着脸，柳眉轻蹙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怎么？难不成你心里舍不得那个陈友谅？”卓玉看着自己女儿的表情，对她的心思猜了个七八分，“佩瑶，陈友谅不是能给你幸福的人，你和他在一起只会使自己陷入不幸中，妈妈不忍心见你痛苦，你懂吗。”

　　“不是这样的。”佩瑶摇摇头，“陈友谅或许不是一个好人，可他对我很好，真的对我很好。一直以来，他都只爱着我，我……”

　　她在说什么？她不是希望陈友谅放弃她吗？为什么她要替他辩护？现在她应该快快忘掉陈友谅，回去和朱重八重新举行婚礼才对。

　　可是她的脚却像被灌了铅般沉重，她不想走，她不想离开医院。

　　“妈，让我照顾陈友谅吧。等他康复以后，我会考虑清楚自己的婚事……”佩瑶垂下头，小小声地恳求着卓玉。

　　“唉！算了，你自己决定吧！”卓玉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转身离去。

　　***

　　“你们可以去这家比较有名的脑神经外科医院。”从医生那里接过名片，佩瑶又追问道：“这种失忆症治愈的可能性有多大？”

　　医生瞥了她一眼，慢慢地说：“也许病人明天就会想起一切，也许他永远也不会想起来。”

　　听了医生的话，心情沉闷的佩瑶回到病房。

　　陈友谅安静地靠坐在病床之上，见她进来，他用平常对待旁人时那种疏离又礼貌的语气说：“麻烦你这些日子照顾我了，我听爸说了你是我妹妹，但我不记得关于你的事了，抱歉……”

　　“嗯。”佩瑶勉强撑起笑容回道，“没事，你总有一天会想起来的。”

　　“是吗。”陈友谅清冷中带着些许别有深意的目光落在佩瑶的小脸上。

　　佩瑶用力点了点头：“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来的。”

　　***

　　经医生介绍，佩瑶陪着陈友谅来到这家位于市郊的脑外科医院。

　　“你好，你就是电话里的卓佩瑶卓小姐吧？我是李婉儿，很高兴认识你。”令佩瑶没料到的是院方安排的主治医生竟是一位年纪轻轻的美女，而且她说她叫李婉儿……

　　“很高兴认识你，你叫我佩瑶就行了。”佩瑶神情略带复杂地回握住李婉儿递来的手。

　　而站在佩瑶身后的陈友谅并未表现出情绪上的波动。

　　倒是李婉儿见到陈友谅后，微微一愣，随即落落大方地朝他伸出手：“你好，陈先生，我在商业杂志上见过你，大名鼎鼎的华堂集团继承人。”

　　“你好。”陈友谅握了握李婉儿的手，又迅速收回。

　　“我已经看过陈先生你的检查报告和病历。”李婉儿笑着请陈友谅和佩瑶坐下，“检查结果很正常，你的大脑中没有压迫神经的血块……”

　　佩瑶一边听着李婉儿说话，一边稍稍抬头注视着陈友谅的侧脸。

　　他轻抿着唇，时不时会询问李婉儿有关治疗的方法，以及一疗程需要多长时间。

　　“公司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处理，我没有太多时间来接受治疗。”陈友谅和颜悦色地看着李婉儿，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李婉儿对陈友谅露出激赏的眼神，她像不经意地聊起：“这我理解，杂志上说过陈先生向来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只是不知道你这么忙，女朋友会不会有意见。”

　　说着，李婉儿看了一眼坐在陈友谅身旁的佩瑶。

　　“我还没有女朋友。”陈友谅微微一笑。

　　“是吗？”李婉儿笑得比之前更为美艳动人，“这不晓得是一件令人遗憾还是高兴的事呢！不过我想对那些仰慕你的女人而言，这绝对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抱歉，我去趟洗手间。”佩瑶突然站起身，朝陈友谅和李婉儿点点头，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面对佩瑶的举动，李婉儿没放在心上，她继续和陈友谅聊着。

　　陈友谅若有所思地望着佩瑶离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见她，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了……

　　从洗手间回来的佩瑶，在走廊上遇见了陈友谅。

　　“已经谈完了？”佩瑶不禁问道。

　　“诊疗时间定在每周三和周五的晚上。”陈友谅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佩瑶，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嗯……”佩瑶低下头。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接下来我自己就行了，你可以去忙你的事了。”陈友谅俯视着佩瑶，缓缓开口，嗓音寡淡得教她感到十分陌生。

　　“好。”佩瑶盯着自己的脚尖，她不想抬头，不想看见陈友谅的表情，更不想见到他眼中倒映的自己。

　　***

　　“佩瑶你居然会找我出来喝酒，好难得啊。”明霞惊讶地睁大眼。

　　陈友谅出车祸失忆的事，明霞已经从佩瑶那里得知了。她一方面担忧此刻失落的佩瑶，一方面又因为佩瑶和朱重八的婚礼没能举行而倍感庆幸。

　　今天是周三，画室工作一结束，佩瑶便邀明霞去酒吧买醉。

　　这家名为“玫瑰”的酒吧位于市中心。之前画室开欢迎会的时候她们就来过一次。

　　明霞是这里的常客，但佩瑶不是。

　　佩瑶为自己点了一杯名为粉色独角兽的鸡尾酒，明霞跟着点了一杯果汁，她点果汁的举动引来酒保本尼的侧目。

　　“今天不喝一杯？”本尼笑着问明霞。

　　“不了，我是陪我朋友来的。”明霞摇了摇头。其实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后，她就戒烟戒酒了。

　　“你的朋友很漂亮嘛！”本尼不正经地吹了记口哨。

　　“喂喂，你可不许对我们画室的仙子出手。”明霞半开玩笑半警告道。

　　本尼却一脸认真的反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人的天性嘛。你不能让我违背天性。”

　　“歪理！”明霞笑骂道。

　　坐在旁边的佩瑶，心不在焉地听着本尼和明霞之间的对话。

　　她默默地喝着酒，仿佛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

　　“佩瑶，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佩瑶推开前来扶她的明霞，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去跳跳舞。”

　　酒吧里实在太闷了，熏热的空气，嘈杂的音乐，搅得她心烦意乱，也让她迫不及待想发泄心中的郁结。

　　“我陪你吧。”明霞担心地望着步伐不稳的佩瑶。

　　“不用，我很快就回来。”佩瑶挥挥手，然后像一尾鱼般滑入酒吧中央的舞池。

　　淹没进攒动的人头之间，她随着音乐跳着连自己都不熟悉的舞步。

　　闭着眼，她感受着此刻脑海的空白。

　　过了一会儿，佩瑶察觉到有人靠近她。张开眼，她醉意朦胧地看向对方。

　　那是一个男人，他逆着灯光的脸，教她看不清他的长相。

　　可她能感觉出对方炙烫的视线。

　　“为什么……”男人搂住佩瑶的腰，拉近和她的距离。

　　“为什么？”佩瑶傻傻地笑着，像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她确实也听不懂。她喝醉了，醉得把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当作了陈友谅。

　　“不是你，你不可能在这里。”佩瑶皱着眉，喃喃低语。

　　现在陈友谅应该在李婉儿的私人诊室里接受治疗。所以这个男人不会是陈友谅。对，不会是他……

　　然而另一个声音借着酒劲在她心底冒了出来。

　　那她呢？

　　她希望他出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