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旧梦》段玲珑

158、胤誐番外－难忘

　　夜幕低垂，历史往前迈了一步——现在的年号不是康熙了，是雍正。

　　八哥失败了，十四弟也失败了，我想如今我能预知将来的命运，但这一切都变得不太重要，从宝儿死的那天起，这一切就不重要了。

　　命运是根奇怪的绳子，从我14岁起，这绳子就将我和宝儿紧紧的拴在一起。我常自问，如果没有宝儿，是否我对夺嫡也会更热心？那么也许我的命运会更可悲，好象八哥，好象九哥。

　　一切都没有如果，就好象宝儿不能重新回到我身边。只能每天看着毓歆，虽然她不像她，可她是我们俩的骨血，宝儿拼了命生下的女儿。那么开朗、那么生动、那么活泼……和宝儿没有一点相似。

　　毓歆一天天长大，她长得像我，只有笑容像她额娘。我想是我把她惯坏了，惯得她无法无天，在府里欺负丑丑、捉弄丫环，甚至到了外头，也不忘记拿同辈的阿哥格格们开几句玩笑、斗些个小嘴。从小到大，这丫头没少背着我闯祸，每次下定决心要好好骂她一顿，毓歆对着我笑，又腻着我亲亲的唤一声“阿玛”，心就软了。

　　她是宝儿的宝贝女儿，宝儿甚至想亲自哺育毓歆。想及此，什么火气都灭了，我希望宝儿走得安心，我希望毓歆能快乐无忧的成长。

　　还好，毓歆虽然调皮，其实也善良，这点和她额娘很像。记得她小时候，一时好奇把一只小鸡仔捂死在被窝里，整整哭了两天，从此，毓歆就再也不吃鸡肉。

　　想及此，我扬起嘴角，冲着头顶上方举了举酒杯：宝儿，咱们的女儿，连口味也比较像我，喜欢吃香脆的、有味的。可自你来到我身边，我也变得和你一样喜欢清淡爽口的。怎么才改过来，你倒先走了，留下我一个，在若大的十府，继续着你的口味儿、你的生活。

　　毓歆十岁以后，懂事很多，不再偷偷遛出府、不再捉弄她的引教嬷嬷，甚至开始重新学习她从前不喜欢的琴棋书画。

　　我有些安慰，又有些怅怅、若有所失，曾经坐在我膝头奶声奶气的举着一块芝麻糖说：“阿玛，吃”的那个小女孩也长大了，过不了几年，毓歆出嫁，这十府，可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除了你的院子、你的屋子，你留给毓歆的奇怪的布偶，似乎还留有你的味道、你的气息，其他的，都空了，包括心、包括府邸。

　　从前承诺过要带你游遍大清，也许等到毓歆出嫁，我真的可以离开京城，去游历、去寻找……去忘记。宝儿，是不是早早带你离开，你就不会早早逝去？宝儿，是不是你如愿嫁给四哥，会更幸福更快乐？

　　这些问题我从来不敢去细想，但这些问题从来都在我心上，时时刻刻，丝毫不让我轻松。它们成了我的心魔，我知道自己能给你很多，我也知道你努力给了我许多。可我无法和四哥相比，无法和你心中的牵挂相比。

　　睡在我们从前的房间，床上的被褥似乎还留有你身上淡淡的乳香。真奇怪，你身上的味道，是那种婴儿身上的奶香味儿，只是更淡，淡到清雅。

　　宝儿，你是谁？我总觉得你还活着，我总觉得你不仅是一个守边大将的女儿那么简单。那些奇怪的话、那些稀奇的布偶、还有那个萧峰……十岁前的事你都不记得，可这些东西从哪儿来？我让人在坊间打听《天龙八部》这部书，从没有下落，即使真有，肯定也是禁书，你从哪里看的？从哪里爱上了那个虚构的男人？

　　有一段时间，我真想跑去告诉四哥，宝儿她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不是你，不是八哥……哈哈，光想想，就觉得很过瘾。再一想，又不免凄凉：原来，我们，都没有真正得到过你：四哥得到你的心，却丢失了你的人；我得到你的人，又得不到你的心……

　　还有八哥，那个我从小就敬重的哥哥、那个温润又果决的八阿哥、那个我们一直都以为会继承大统的八皇子，他老了，自从你离开，自从良妃过世，他就老了……也许从那个时候起，八哥也无心逐鹿，可他名望太高，总被所累，及至最后，八哥才是那个什么都得不到的人。

　　宝儿，我只恨上天给我们的时间太短，既然来生无望，为什么不让我陪你一直走下去，走到老，走到死。但有时，又会庆幸你的早逝，起码不用面对那之后更激烈、更□□的夺嫡之争。

　　八哥朝中声望日盛、十四弟风头渐露、九哥财力与日俱增，一切迹象都倾向我们时，历史选择了看似一心求佛论道的四哥。我们争到最后，果然如你所说：竹篮打水一场空。

　　四哥登基那天，我又翻出你走时写给我的信——人世其实就是如此，再过百年，总逃不过死亡的临近。什么都不可怕，因为什么都会过去……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面对寂寞的岁月、卑微的身份，也是如此，总会过去，不论是十年、二十年……

　　呵呵，这分明就是劝慰，这分明就是预知。宝儿，你是谁？会有你这么放不下俗世的神仙吗？会有你这么爱哭易感的妖精吗？会有你这么善良温暖的鬼魂吗？会有你这么通透聪慧的……人吗？

　　有泪滴在信纸上，晕开了你的字迹。自你逝去，我一向只会苦笑，多少年后，第一次落泪。我想再寂寞孤独的岁月我也不怕，因为有你的安慰；再悲惨卑微的身份我也无所谓，因为有你的回忆。

　　窗户没关，月光泄入房间，清冷寂寂，晚风拂来，吹落了信纸，有人走到跟前，顺手拣起。我抬头欲骂，却见八哥端着那封信，欲看而未看。

　　“八哥。”

　　他抬头看我一眼，坐到我身边轻轻放下那信。“来了半晌，让丫头们传，只说你在这儿呆坐，想想，就不请自来了，十弟不会见怪吧？”

　　“八哥说的哪里话，咱们兄弟什么时候这么客套起来。”我起身唤丫头上酒，“既来了，好好陪弟弟喝几杯。”

　　他嗯了一声，将手放在那封信上轻轻叩响。

　　我淡然一笑，“这是宝儿走的时候给我的信，八哥也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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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几行字而已，八哥竟看了近一柱香的时间，良久，但听他无奈自嘲，“没想到，宝儿，她竟真能预知。”

　　我苦笑，这一切都不重要。对我，宝儿只是我一生放不下的爱人，只是陪着我生活了三年的福晋……

　　“八哥，如果能够重来，咱们谁都别逼她，一切随她心意、随她心意。”我醉了，不是因为酒，是因为这满屋的月色。

　　终于说出这句话，心头如放下一块大石。始终不敢面对宝儿是心累而亡的事实，始终不肯承认我的逼婚也是促成她早死的原因之一。

　　八哥没说话，他的眉目间早不是从前的清越温和，微蹩的眉心告诉我：他的负累、他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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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我仿佛听见宝儿低声唤，“胤誐。”

　　我抬眼四处寻找，自你离开，从未出现，哪怕是在梦中。今日重来，又是为谁？

　　“宝儿”我冲屋里低吼，“我只愿你快乐，只愿你幸福。”

　　她没出现，可我分明感到她的笑容，那么温暖、那么真实。“胤誐，幸福是河床底的金沙，不用心寻找的人，永远体会不到……我体会到了，所以，你也要体会得到。”

　　心下似有烛火微闪，我突然明了，她一直努力适应自己的角色，一直努力面对身边每个人、每件事，也一直暗示着我未来的命运，不过是希望我放心，不过是希望我开怀……

　　她的声音消失了，没留下任何迹象，我站在空空的里屋呆愣。

　　那句誓言重回心头：即使下辈子你不是我的，我们不是彼此的，但还有下下辈子。即使下下辈子不再拥有此世的记忆，我有信心，一样能与你重逢。到那时候，只许你是我一个人的，从心到身，我们都只是彼此的。

　　而今生的大幕已落，不论剩下的生命还有多长，余生有了希望与回忆，不会有多孤单。所以，宝儿：吾自珍重，勿再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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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亲近的人，越是热爱的人，就越是把握不住，比如四，比如十。

　　所以，这篇番外隔了那么久才放上来。到这里，旧梦的上部可以说是完全结束。

　　至于下部，10号以前开坑，大家可以10号来这里看一下，会把下部的地址链结放上来。

　　谢谢各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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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旧梦下部已开坑。
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26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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