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蛇蝎》青湘

60、晋江原创网独家首发

　　法事之后，徐太妃冷眼看着东平王与王、孙两位太妃作别。她不是很瞧得上东平王故作从容的作派，所以在他经过她身边时忍不住哼了一声。东平王脚步微顿，显然听见了这声冷哼。但犹豫片刻，他还是决定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离开徐九英的视线后，他却加快了脚步。车驾出宫，他甚至等不及回府更衣，直接命车驾驶向北里。

　　虽说都中也不乏好往北里寻欢作乐的高官显贵，但去得如东平王这般招摇的却是少见，何况他下车时还是一身素服，更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

　　东平王却不顾旁人侧目，直入牙娘馆舍。

　　牙娘向来晚起，这时正在内室对镜梳妆。听见小婢传报，她回过头来，眼波往东平王身上转一个来回，脸上笑容微微凝固：“大王这……未免也太不讲究了。”

　　东平王却无心和她调笑，直接在卧榻上躺成一个大字出神。

　　牙娘一见就知他有心事，也不与他多话，仍旧去盘她的发髻。她很快就盘好一个堕马髻，接着打开妆盒，仔仔细细地挑选用于发上的饰物。

　　“赢不了。”身后床榻上的东平王忽然哀叹一声。

　　牙娘已在发间插了一把金镶玉的小梳，正拿着一枚精巧的花形金簪对镜自照，听见东平王这没头没脑的话，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回头问他：“什么赢不了？”

　　“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东平王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对策，却总是没有头绪。今日在宫中见着徐太妃，更觉得我家大人赢不了。”

　　牙娘在头上疏疏插了几朵花簪，回身时觉得他这白衣着实刺目，便从箱笼里取了一件深青襕衫给他，口里则好奇地问：“那徐太妃当真这么可怕？”

　　“母亲为了孩子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东平王见她拿了衣服出来，站起身张开臂膀，让牙娘为他更衣，“气势上我们就先输了。”

　　牙娘一边为他脱下素衣一边叹道：“何必非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就不能各退一步么？”

　　“我那对爷兄已陷得太深，哪这么容易抽身？”东平王也是一声长叹，“我看……我得想办法出京一趟。”

　　“怎么突然想起出京？”牙娘奇道。

　　换好常服，东平王坐回榻上，接过牙娘递来的酪浆，慢慢道：“陈进兴和徐太妃结盟以后，京中已很少有人敢于和他们公开作对。现在就是太后也得忌惮他们几分。京城之内的局势暂时很难扭转，去到京外，也许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当真一点办法没有？”牙娘问。

　　东平王想了想，摇头苦笑：“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法子太过阴损，用出来就得天下大乱。怎么说我也受了这么多年百姓奉养，终归不愿走到那一步。”

　　牙娘却担忧另一件事：“诸王不得擅自离京，大王怕是不易走脱。”

　　“这我知道，”东平王道，“所以要想个掩人耳目的法子。好在平日里我荒唐事没少做，就算在你这里醉生梦死，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今日来就是请牙娘帮我这个忙，另外也请替我收拾行装。过两日我就搬过来。”

　　牙娘聪慧，已猜到他的计划，嘴上却半真半假地嗔道：“就知道拿奴家做伐子，奴家可还想好好找个良人嫁了呢。”

　　东平王笑道：“等我回来，就替你脱籍。”见牙娘仍然端着架子的作态，他不失潇洒地起身，对她深深一揖：“一切拜托，一切拜托。”

　　***

　　就在东平王密谋出京之时，朝廷终于也开始对南蛮采取行动。姚潜先给西川送了一封急信，将最新的计划告知节度使韦裕。西川很快有了回音。韦裕对这计划十分赞赏。

　　得到他的首肯后，姚潜和陈守逸分别游说徐太妃和陈进兴，再由他们劝说太后同意离间南蛮、西戎的计划。

　　太后既已决定出兵，自然也愿意配合，甚至做得比姚潜预想的更好。她没有立刻开始与赞松谈判，而是又拖了几日，等到赞松心急如焚了，才授意诸臣与西戎使团商谈两国盟约。

　　马球赛后，赞松就察觉出中原对使团的态度日渐冷淡。他几度试探，中原的官吏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令他愈感不妙。就在他心慌意乱之时，中原突然表示愿意和谈，无疑令他喜出望外。经过前次之事，赞松也谨慎了许多，就算中原提出西戎放弃南蛮这样的苛刻条件，他也没有动怒，只是含糊地表示，这事需要慎重考虑。

　　赞松自以为手腕高明，却不知这正是姚潜和陈守逸希望看见的局面。

　　因为中原在南蛮问题上的坚持，两国和谈只能暂时陷入僵局。这给西川创造了活动的机会。在韦裕的精心操控下，中原和西戎商谈的内容很快就泄露出去，并通过边境传到了南蛮王廷。

　　此前西川一直积极与南蛮接触，但南蛮一直表现得摇摆不定，从不肯给出明确的答复。得到中原和西戎竟想瞒着他们进行谈判的消息，南蛮可谓朝野震惊。

　　虽然这次先提出条件的是中原，但南蛮与中原从未缔结盟约，因而南蛮君臣对于中原并没有太深的怨恨。西戎和他们却是同盟，甚至此前西戎入侵中原，还数次要求南蛮调兵。以西戎和南蛮的关系，西戎对中原的要求竟有断然回绝，反而暧昧地表示可以考虑，就足够让南蛮心寒了。

　　韦裕感到南蛮已经动摇后，更加紧了对他们的拉拢示好。虽然南蛮对与中原结盟之事仍有顾虑，但他们很快就明确表示，不会再助西戎侵扰中原。

　　这无疑为西川收复维州提供了便利。暂时解决南蛮的问题后，陈守逸正式授职，出任西川监军。得到任命不过数日，他就与姚潜一道启程离京了。

　　因他是跟随徐太妃最久的人，又是第一次离京任职，徐九英特别给他脸面，亲自送他启程。

　　除了她，陈进兴也来为养子饯行。

　　不过见着太妃和陈守逸送别的情形，陈进兴顿时有种他完全没必要来的感觉。这一路上，完全是陈守逸一个人在说，根本没旁人插嘴的份。大到朝政的种种门道，小到什么季节该用什么香薰衣，他都事无巨细、不厌其烦地向徐九英反复交待，听得陈进兴无比气闷。

　　他收养陈守逸的这些年里，也就最初两年享受过养子这么无微不至的关怀。在陈守逸打消了报仇的心思后，他就日渐懒散。平日里别说殷勤侍奉，少和他这养父顶两回嘴都算是恭敬了。

　　儿子白养了也就罢了，偏偏徐太妃看上去并不怎么领情，一开始就听得心不在焉，最后更是不耐烦地说：“这么多事我哪儿记得住？”

　　陈守逸也不生气，笑眯眯道：“没关系，奴婢都写下来，交给三娘了。”

　　徐九英瞪他：“那你还和我啰嗦这么多？”

　　“奴婢这不是不放心嘛。”

　　陈进兴在旁边听得直摇头。在他面前的清高少年，到别人那儿却这么卑躬屈膝，想想就让人不痛快。

　　徐太妃毕竟身份贵重，再怎么惜别，也不能送到宫外去。遥遥望见宫门的时候，她就止步，对陈守逸道：“就到这里吧。你路上小心。”

　　陈守逸应了，郑重向徐太妃下拜，起身后又问：“太妃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话？”

　　“我没什么话了，”徐九英看了陈进兴一眼，笑着道，“不过我猜你们父子分别，定然有话要说，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带人走到一旁稍作休息。

　　陈进兴确定徐太妃走出了能听见他们谈话的距离后，才痛心疾首地说：“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几时见你对为父这么用心过？”

　　陈守逸笑嘻嘻道：“父亲那里又不缺人伺候。”

　　陈进兴冲徐九英的方向抬了下脸：“她难道就缺人伺候了？”

　　陈守逸有点不好意思：“当初可不是现在这样的光景。如今虽说不缺人了，可这习惯了也没那么容易改。”

　　“行了行了，”陈进兴摇头笑道，“谁让我和你是父子呢，还能真和你计较？快走吧。”

　　陈守逸却又沉默了一阵，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走之后，是不是可以请父亲……”

　　陈进兴知道他想说什么，颔首道：“为父的利益和她早就绑在一起了。你便不说，我也会照应她的。放心去吧。”

　　得他允诺，陈守逸神情有所舒展。不多时宫门缓缓开启。门的另一边，姚潜一行人已等候他多时。

　　看见陈守逸走过来，姚潜含笑上前与他见礼，并亲自牵了一匹马给他。

　　陈守逸上了马，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又犹豫片刻，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掉转马头，驰回徐九英身边。

　　徐太妃正客气地和陈进兴说话，听见马匹嘶鸣，抬头见陈守逸又跑回来，微微不解：“又怎么了？”

　　“有句话……奴婢想对太妃说很久了。”

　　陈进兴在旁听见，不由皱眉，担心养子因为离别，冲动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徐九英却不觉有异，温和道：“有话就快说吧，别误了行期。”

　　陈守逸一脸严肃地对她道：“晚上不要往脸上抹那么多粉。也不知太妃从那里学来。这法子根本不可能养颜，还容易吓到其他人。”

　　陈进兴万料不到听见的是这么一句话，虽然知道不应该，惊愕之下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太妃身边的宫女、宦官也都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徐九英脸上有些挂不住，跺脚道：“要你管！”

　　陈守逸展颜一笑。离开之前，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用清润柔和的声音说：“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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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非常多灾多难。写到一半时电脑毫无预兆的挂了，折腾了半天还是没修好。新电脑已经下单，但不知道怎么时候能到。文稿因有网络备份，没有太大损失。但是硬盘里的资料受到不小的影响。换成用Dell的平板加键盘码字，还剩几百字时突然重启，丢了新写的几百字。现在放出来的是在平板没电前赶出来的草稿，明天再来修改。评论什么的也明天再来回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