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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六 此去经年 ...


  •   孩子似乎很容易长大,昨日还在为喝不到奶水而啼哭,一眨眼,已经开始蹒跚学步,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回忆,所以不记得大人在这些日子里为他们耗了多少神,费了多少劲,哭了多少回,遭了多少罪,他们只知道哭与笑,但这两项才能却已足够让大人们感激涕零。
      “这个坏了,不能吃。”芙蕖坐在枣树下,一手轻拍小家伙身上的泥土,一手拿走他口中的冬枣。
      被夺去食物后,小家伙没有哭哭啼啼,反倒咧嘴笑了,露出四颗整齐的糯米牙,逗得芙蕖忍不住亲一口他的小脸,“小姨刚捡了两颗野鸭蛋,回去就把它们煮掉,给咱们炎儿当晚饭。”
      “晚饭。”小家伙的语言能力正日趋增长,每天都能学到不少新词。
      一大一小这边正嬉笑着,一名老妇从圆门处向芙蕖招手。
      “来了,来了。”芙蕖抱起小家伙就往圆门处跑。
      “哎哟,小姑奶奶,这里是‘珍禽园’,不是你们废园,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这也就是太后他们去了行宫,才能让你们进来溜达一圈,你到是不出来了。”姜婆念叨起来没完没了。
      “我就是见那些冬枣干在树上也是可惜,多摘了几个,婆婆,您尝尝,可甜了。”芙蕖把身上的布口袋打开,让姜婆拿枣,孰知怀中的小家伙抢先一步,弯身拿了颗冬枣塞到姜婆口中。
      “我的小乖乖,没白疼你。”姜婆含住冬枣后,忍不住亲一口小家伙,这娃儿生的白嫩嫩的,漂亮又可爱,而且还讨喜,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一转,把几个看门的婆子哄得嘻嘻哈哈,“昨晚未央宫的人到你们那儿,又作什么幺蛾子了?”
      “还不就那样,不是洗衣,就是舂米,都是些苦力活,怎么不舒服,怎么来吧。”芙蕖把小家伙换到另一只手上。
      “你们倒也能忍得住,换做以前那些妃嫔,早就被逼疯了。”姜婆最是看好她们,享过福的人,还能吃得了这种苦,将来一定有出头之日,“我听姜举他们说,那平成侯在什么鸡岭,还是鸭岭的地方,打了胜仗,你说太后会不会一高兴就能把你们给放回去?”姜婆的孙子是御林军的卫兵,闲着时,常常会拿些好吃好喝的过去给孙子,所以能听到不少外面的事,只是她年纪大了,有些事讲也讲不清。
      鸡岭、鸭岭?芙蕖呵呵笑起来,“是燕岭吧?”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只记得是个什么鸟岭。”
      芙蕖听她这么说,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带怀里的小家伙也跟着一起笑起来,正笑着,却见巷子尽头有个人影,芙蕖倏尔闭嘴,小家伙不懂缘由,小手挠着芙蕖的耳朵,想让她继续笑。
      “孩子小,不懂事,一眨眼就跑没了人影,才找到,是老奴看管不利,请大人责罚。”姜婆抢先向巷子口的侍卫认罪。
      芙蕖也赶紧福身,“是奴婢没看好孩子,跟婆婆没关系,她腿脚慢,也追不上孩子,要罚就罚奴婢吧。”芙蕖的话被那侍卫打断。
      “你过来一下。”那侍卫对芙蕖道。
      芙蕖嘴唇微张,随即咬了咬下唇,过去就过去,大不了就是受辱,“是。”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姜婆。
      “带上孩子一起。”侍卫补充道。
      芙蕖下意识搂紧小家伙,“他可是平成侯的孩子。”曹彧还活着,他们敢杀他的骨肉?!
      “不会伤他。”侍卫不想废话,直接上手,抓了芙蕖的肩膀便往门外拽。
      “大人,大人——”姜婆一路小跑着想跟上去劝,却被关在了门外。
      芙蕖被拽进某栋院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抱紧怀里的小家伙,“大人,让奴婢做什么都行,千万别伤孩子。”话至此,却戛然而止,因为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胡子——没有了胡须的胡子!
      这么久以来,芙蕖幻想过无数次再见到胡子的情形,当真发生时,却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
      也许是燕岭的日子太艰苦,他瘦了很多,鬓角上还多了一道伤疤,身上穿着深灰的官袍,终于升职了,腰上系着……系着虎纹玉带——那是秦川的风俗,新婚妻子会给丈夫缝玉带——虎纹兽首,玉石做扣,金丝为边……
      芙蕖低下眼,轻轻咬住内唇,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眼泪,“奴婢见过大人。”脸颊轻轻贴在小家伙的手臂上,微微屈膝福身。
      见到她,胡子有些激动,下意识上前一步,芙蕖却缓缓后退半步,背抵在墙上,低眉顺眼。
      小家伙似乎意识到小姨的肢体语言是排斥,所以他伸手推了推胡子的糙手。
      胡子顺着芙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腰间,原来她发现了,停在半空中的手缓缓放回身侧,攥成拳头,没错,他的确成亲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事实就是事实,“都还好吧?”这话问出口后,胡子真想立马甩自己一巴掌,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好,大冬天的,却穿着一身单薄的粗布衣衫,连怀中的孩子也是一身粗布棉衣,“这个就是……将军的孩子?”
      芙蕖微微点头。
      像,跟将军真得很像,“他叫……”
      “炎,世态炎凉的‘炎’。”芙蕖的脸颊在小家伙的衣袖上微微蹭两下,见胡子想伸手抱孩子,小声低道:“他不要陌生人,如果不能带他离开这儿,还是不要抱了,他闹起来不好哄。”
      “喔。”胡子再次将双手放回身侧。
      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胡将军。”一旁的侍卫提醒胡子,时间差不多了,让人发现了可不好,他毕竟是奉命代替平成侯来觐见王上的,不能在王城逗留太久。
      胡子再看一眼芙蕖,后者仍旧靠在孩子身上,不愿正眼看他,低头看一眼自己——两手空空,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
      侍卫再次催促一声,胡子低头开始翻找,不管是佩饰、玉带,甚至是王上刚才赏的金牌,都一并堆到她和孩子怀里,至少能帮到她们一点,“将军一直都在想办法,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低声交待一句。
      芙蕖什么话也没回,任凭他把东西堆到怀里,任凭那些东西掉到地上,直到胡子被侍卫拉走,她都没看一眼那些东西。
      姜婆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后,叹口气,跨进门槛,蹲到地上把那些值钱的东西一件件拾起来,日子终归是要过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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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芙蕖一口饭也没吃,一直哭到半夜。
      “饿了吧?”樱或将热腾腾的烤馒头放到她手前,“吃吧。”
      芙蕖摇摇头,这次她是真的吃不下。
      “他是胡家的长孙,这一点你不是早有心理准备?”胡子娶妻是早晚的事。
      提到胡子,芙蕖忍不住又抹起眼泪,她以为他们可以一辈子的,结果转眼间就成了过眼云烟,“男人是不是都是如此薄情寡义?”
      樱或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可能吧。”让她伤害自己,与让她恨胡子,两者之间她觉得后者可能对她更好一点——暂时来说。
      “他有哪一点好!馋嘴、反应慢、不知道心疼人、相貌还一般。”芙蕖开始数落起胡子的缺点——大抵变成怨偶后,剩下的都是只有缺点,因为优点早在心有灵犀时便已经用尽了。
      樱或双手撑腮,听着芙蕖数落胡子的种种不是,像是无止尽一般,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她跟曹彧多不了多少,想不到竟发生了这么多事,相比之下,她跟曹彧就单调多了,不过就是床上、床下而已。
      这丫头的性子恐怕永远都是这么单纯,伤心了,说出来,哭一哭,闹一闹,然后便过去了。不伤人,不伤己,简简单单就能皆大欢喜,真是个好姑娘。
      夜深如潭,渐沉渐静,渐静渐浓,直到椅子上的、床上的一一睡去……这劳累的一天就算是过去了,不管哭,还是笑,该过去的,始终是要过去的。

      屋外,北风袭过,雪片三三两两的落在磨石上,下雪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屋檐、瓦砾、枝桠上,渐渐被敷上一层绒白。
      宣武门外,油松遍布,此刻已渐渐变成银毯,起起伏伏,似乎一直盖到了天际。
      银毯上,某个光亮处,似乎仍有人未眠。
      “太后正在行宫休养,这次的奏折是王上亲自批复的。”胡子禀报完觐见王上的情形后,瞄一眼正在书案后低头写信的人,“另外,属下……见到了小世子。”
      写信人的手微微顿一下,抬眼看过来。
      “虽然很辛苦,但小世子被养得很好。”胡子郑重道。
      写信人停顿半下后,继续写信,半天后才道,“以后不要再擅作主张。”他没让他去见她们,时机还远远不到。
      “是。”胡子低眉,是他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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