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白深红》盛世潇文

4、告别

　　季思悦站在荒城门口，抬头看那别具一格的招牌，心中也不由赞叹会有如此敛藏锋锐沉积古朴的风格的人的确配得上苏景宸的特别对待。然而她还是想，无论那个人是如何优秀如何惹人喜欢，都没办法阻止她将她赶离苏景宸身边。

　　只是当她看到坐在窗边捧着书本的顾梓瑶时，还是忍不住去迎合那迎面而来的恬静，这样的人好像天生就有蛊惑人的能力。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步走到另一个桌子，按了服务铃。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小诺挂着职业微笑。

　　“能帮我叫她一下吗？我想有个人倾听我的故事。”季思悦指了指顾梓瑶，语气格外诚恳。

　　小诺倒很是习以为常，毕竟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他也暗自疑惑老板是不是很有当知心姐姐的天赋。随即毫不犹豫地冲季思悦点了点头：“好的，您稍等，我去帮您问一下。”

　　“麻烦了。”

　　“怎么了？”顾梓瑶看了眼站在身边的小诺，随意开口问道。

　　“老板，03桌的客人请您过去听个故事。”

　　顾梓瑶闻言向季思悦的方向望了一下，看见一个妆容精致衣着体面的女子便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刚好错开季思悦准备好的微笑。其实顾梓瑶对于别人的故事本来也没有多少兴趣，毕竟生活始终是自己的，其间的欢喜悲忧都不必和别人分享，试图让别人体会。但是顾梓瑶还是每次都没有拒绝，这次自然也是一样，她想或许是对这家咖啡厅的责任感在作祟吧。

　　她放下手中的书，吩咐小诺去泡一壶玫瑰花茶，这才起身走过去。

　　“你好，有兴趣做一个倾听者吗？”季思悦自然很满意这个结果。她觉得女生都会有一种母性天赋，容易同情别人，这份同情也更容易让人退让，何况她得到的消息是苏景宸在追求顾梓瑶，而顾梓瑶并没有更多的表现。虽然季思悦不否认苏景宸的魅力，但有时候没爱上就是没爱上，这个时候的顾梓瑶起码不会有为了爱情的疯狂。

　　顾梓瑶全然不知道季思悦的想法，如果知道她或许会说，你把我想的太善良了。顾梓瑶坐到季思悦对面，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不会有意亲近，不会故作高傲，只是音色冷清地说：“荣幸之极。”

　　“嗯…”季思悦略作沉思，随后缓缓开口，“这个故事的开始还是很久以前了，那个时候我才六岁，他大我两年，因为家里上一辈熟悉的缘故，我们四五个孩子总在一起，虽然这样也不见他对我有多么亲近，但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他还是会选择替我出头。

　　“……他出身极好，教养自然也没话说，即便扔进人群，也是能够被人一眼看到。没有人能否认他的优秀，就好像这个人生下来就是为了被人赞美。

　　“……我喜欢他一直都不是个秘密，在我十六岁的时候，我父母想促成两家的联姻，让我和他订婚却被他拒绝了。我当时很失望也很悲伤，自然会询问原因。他只是说，他不需要任何势力来巩固他家的产业。可我知道没那么简单，毕竟他那么冷清的一个人根本不会为这样对他没有多大影响的事做出如此强硬的反对的姿态。

　　“我当时想，也许是我不够优秀，没办法让他留有过多目光，于是我出国了，并且下定决心如果我做不到匹配他就绝不回来。只是我刚回来的那天，在街上看见他很温柔很温柔的对待一个女孩子，那一刹那就好像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信仰被摧毁了，我开始不明白我这么多年的背井离乡为的到底是什么。”说到这儿，季思悦的坦然优雅已维持不住，如同崩溃的泣不成声。

　　顾梓瑶不见动容，只是平静的递上纸巾。如果让她来评价这个故事，她只能想到两个词：琐碎、莫名其妙。但是不得不说，她好像想明白一件事，她应该和楚牧真正的告别。她不想自己以后的生活永远留有过去感情的阴影。她不会如同这个女人一样为了爱谁而这般低贱自己，但是她同样重视爱情，如果不去真正告别，她有预感，楚牧会永远存在在自己心底不可触碰的地方，而这些都不是她乐于看见的。

　　“不好意思，我有点儿事，可能没办法继续听下去了，这壶茶算是我突然离开的歉礼吧。”说完，顾梓瑶去吧台旁的独立休息室拿上手包，和小诺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季思悦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发现顾梓瑶已经出了咖啡厅，突然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个人异于常人的思维了。

　　顾梓瑶出来之后径直回了家，握着手机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调出了一个号码打出去。

　　“宝贝？”男子的声音带着欣喜和不可置信，并且很容易的透出了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

　　“嗯，是我。”顾梓瑶顿了顿，一如既往地称呼，“秦先生，我有件事和您商量。”

　　“说吧，我没在忙。”但电话那边的秦斯瑞却是向全会议室的人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边听着手机走出了会议室。

　　顾梓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犹豫，总觉得没办法在秦斯瑞面前吐出“楚牧”这两个字，或许是和从最开始秦斯瑞就不喜欢楚牧有关系吧。不过这犹豫也只持续了几秒钟，就改换成了坚定：“让楚牧来见我吧，很多事应该和他当面说清楚。”

　　电话那边一片沉默，顾梓瑶也没有任何要收回决定的意图，只是静静等待，她知道这个人从第一次相见就不会让自己失望。

　　“好。”果然，秦斯瑞还是表示了支持。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顾梓瑶舒了口气，好像一直以来郁积于心的东西终于化开。

　　“你这丫头，何必和我如此客气。”秦斯瑞叹息道，却也没有强求顾梓瑶改变态度，毕竟他了解这丫头有多固执，如今能改变她的也只有时间了。故而又转换了话题，“我过些天会去S市，K帮你做了件礼服，你最喜欢的红色。”

　　顾梓瑶轻轻“嗯”了一声，很少有人注意她喜欢的是红色，而不是经常穿在身上的白色，只不过因为以前身体不好导致肤色过于苍白，而没办法穿更为艳丽的红。不过还好，这几年秦斯瑞费了不少心思终于给她的身体补回来了。

　　有的时候不是不原谅，只是没办法面对，她不否认秦斯瑞带给她的感动，但仍旧一直忘不了曾经那个温柔的女人常抱着自己一点一点描绘自己眼睛的形状的场景，那种渴望即使现在想起也会引的她一阵心酸。这个世界，她可以不在意任何人，却唯独不能不在意那个女人，她的母亲，顾家原来的千金大小姐，后来却死于积劳成疾且无钱医治，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可以活下去。

　　顾梓瑶挂了电话，双手蒙着眼睛躺在铺着名贵毛毯的阳台上，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活着要背负这么多罪孽，只是想想都觉得是个噩梦，可却又没有力气去怨怼其他人。如果不是为了保住她，如果不是为了她能够安然长大，如果不是爱的太深，那个水一样的女人又怎么会有勇气做出那样决绝的事。

　　她想，她永远都不可能像妈妈那样坚强吧。

　　女子躺在毛毯上一动不动，白皙的面容更加苍白，透着无力承受的脆弱。

　　直到电话响起，才打破了这般让人心疼的静谧。

　　顾梓瑶拿起手机准备按下挂断，但看见屏幕上男子手执玫瑰的样子，又改了想法按了接听键：“你好。”她声音有些哑，毫不掩饰自己此刻的情绪难宁。

　　苏景宸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视百米一下的车水马龙，听见顾梓瑶的声音也一时意外，他还没见过有特别剧烈情绪波动的她，几乎想也没想就拿上外套出了办公室：“在家吗？”

　　“嗯。”

　　“等我六分钟。”

　　顾梓瑶拿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不知作何反应，随后一笑，但此时还没想清楚是为什么要笑，直到——

　　顾梓瑶打开门，看见苏景宸站在门外，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她突然觉得那些自己一个人的悲伤被瞬间治愈了。

　　“走吧。”苏景宸拉过顾梓瑶的手，将她带到副驾驶座前，给她开门，等她坐进去才又绕道驾驶座。

　　顾梓瑶在苏景宸握住自己的手的时候大脑就当机了，失神间根本没有反抗意识就一无所知的被苏景宸拐上了车，愣了好一阵才想起来保证自身安全：“去哪里？”

　　“北郊刚开了一个海鲜城，带你去吃。”苏景宸嘴角不受控制的扬起，他的女孩刚才迷迷糊糊的样子还真挺可爱的。

　　顾梓瑶只是觉得心中一片温暖。许久后开口说：“你明天有事吗？”

　　“有个会，怎么了？”

　　顾梓瑶莫名的松了口气，她有预感楚牧会来找她，但是她不想苏景宸见到楚牧：“没事，只是说明天可能没办法陪你喝茶了，有些私事。”

　　“嗯，我知道。”虽然苏景宸很乐见顾梓瑶告知他自己的行程，但是他很不喜欢“私事”这个词，不过这不至于影响他的心情，毕竟这已经证明他的女孩开始在乎他了。

　　这会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