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司录之拾花缘》雪夜抚弦人

22、木心冷寂百花泪

　　见得凡尘木偶身，芳魂错归离恨天。
　　离恨天外离恨心，木心冷寂百花泪。
　　*
　　天界冬雪山，是一个特别之处，此处唯有冬季一季，并常年飘雪。

　　冬雪山有一冰窟，寒气如云雾滚滚，却灵气充沛，尤水灵气居多。

　　冬雪冰窟内，一寒冰床上躺着一位女子。女子容颜算不上多么美丽，只称得上清秀可爱，装扮也很普通，一身素朴青衣，简单的双平髻，发髻上系着淡紫色的发带，属天界侍女装扮。

　　她静静的躺在冒着寒气的寒冰床上，眼睛紧闭着，看着没有多少生气，却又似只是暂时沉睡。

　　女子床头正燃着一盏聚气结魂灯，灯如豆，映在冰室中温温弱弱。

　　一道紫衣身影在安静的冰室内闪过，闪过后，灯熄灭，只余一缕青烟。

　　唐悠然来到冰室时，并未注意到床头已被挥灭的结魂灯，只看见床上静静躺着的女子。女子的容貌让她颇感震惊，不由一怔。

　　床上躺着的女子正是她在凡尘转世作为唐小悠时的容貌。

　　此处，为何有她作为唐小悠时模样的女子？她确定这副躯体不是她，因为她这个正主还在，当时被打下诛仙台，她只是容貌转换，真身容颜恢复，身体还是自己的。

　　可是，为何这里还有一个她？疑惑间，她施术查看，发现这具身体中有着两种她熟悉的气息。此肉身乃玄青上神的原身玄木所塑，血又合上神和她真身的血。

　　他要她的血，原来是为寒冰床上的这具身体。他塑这么一具身体，是想做什么？作为熟人的怀念？曾见死不救的内疚？以为她魂飞魄散想再造一个魄身？可……

　　她眼神掠过床头，发现了床头边的聚气结魂灯。原来，他是想救活她么？

　　千雪莲说，这里藏着他心爱的女子，他要她的血，是为救他心爱的女子。他心爱的女子，这具身体？

　　心内一刹震惊，隐隐欣喜，她的心不由自主碰碰跳着。难道……？怎么可能……？

　　唐悠然正望着寒冰床上的躯体怔然发愣，一道清冷孤寒的身影蓦然出现在冰室内，正是玄青上神。

　　他看到唐悠然，惊讶间，忙迅速看向床上的人，待发现床头边的结魂灯已熄灭时，眼神一变，一瞬充满狠戾之气，他目眦欲裂的看着她，恨声道：“你竟敢灭了结魂灯，你该死。”

　　说话间，他掌已朝她隔空挥出，挟着至人死地的力量。

　　她只觉胸间猛然一痛，身体便狠狠撞向后面的冰墙。

　　唐悠然的身体落在地上，渐显枯败，气息渐微，元灵之气凋零迅速。她喷出一口血，含泪望着上神颤抖着手慌张的抱起床上的无魂魄身，收走结魂灯，狠声朝空中说了一句把她扔出去，抱着那躯体的身影便消失在寒气滚滚的冰室内。

　　望着消失的身影，她泪越落越多，她张着的唇微微颤着，想对他说的话终究没有机会说出来。

　　她觉得身上的气力越来越少，元气正慢慢流失着。她渐渐模糊的眼前出现两个人，他们拽起她，将她往外拖去。

　　昏迷前，她想，若真的有机会让她说话，她会告诉他她其实是他心心念念塑魄身结灵魂的那个女子吗？倘若告诉了他，她必会失去他。不若，便如此吧。她不会得到，便没有失去。不论如何，她只要他好好的。

　　醒来时，唐悠然发现自己已身在天界大殿中。她虚弱无力的跪在殿中，殿上正宣判她的罪行。与魔界境魔魔君勾结以及不贞之罪。判打入诛仙第三十三台之刑。

　　这次的判刑，是天帝天后主台，五公主与司刑各在两侧。台上五公主千雪莲高高在上望着她，冷冷笑着，笑得轻蔑嘲讽而得意。

　　虚弱之时，她已被刑司之人押去诛仙台。

　　诛仙三十三台戾气更重，她如今虚弱之身，怕是抵受不住，真真正正要魂飞魄散形神俱灭了吧。

　　这次，是真正诀别了。唐悠然最后回望玄青殿一眼，含泪悲哀一笑，自行跳下了诛仙台。

　　诛仙台下，深渊之中，伊人灵体四散，化作千万破碎花瓣，随戾风而化。

　　东水墨到诛仙台时，诛仙台上已无人影。他毫无犹豫，跟着跳下诛仙三十三台。

　　随后到来诛仙台的是神色惨白的玄青上神，他来时，东水墨已被救了上来。他看着东水墨一身伤痕，脸色更为惨然苍白，他悲怆恍惚一笑，亦眼不眨的决绝跳下诛仙台。

　　他未瞧见，东水墨手中紧紧握着的一片破碎花瓣。

　　三千年后凡尘沙漠

　　茫茫烈燥的沙漠中，一棵翠绿的仙人掌正活力的生长着，在烈日下坚强而招摇。

　　仙人掌边，立着一位蓝衣男子，正是东水墨。他正将手中仙露洒于仙人掌上，望着仙人掌的眼神脉脉温柔。

　　一千年生根，一千年发芽，一千年生掌。如今，自她跳下诛仙台已是三千年过去。

　　再过一千年，待她意识开了，便会修炼化为人形。这几千年，他心中一直期待着，期待她的重生，即使重生的她会忘却前尘，没有曾经的记忆。

　　他在仙人掌旁又陪了她许久，才不舍离去。

　　东水墨刚离去，又一道身影出现在沙漠中。他容颜绝世，一身冷清，眉目间透着浓浓哀伤冷寂，正是玄青上神。

　　他满眼都是那棵翠绿的仙人掌，只有望着仙人掌时，寂然的眼神才能生起一抹光亮。

　　他手在腕上划过，只见滴滴鲜血滴落在那翠绿的植物上，不一会那鲜红的血便被它吸收殆尽。

　　他手上滴着血，手轻轻抚着仙人掌身，如抚摸恋人的脸庞，他凉薄的唇轻轻弯着，眸中尽是如水柔意。

　　活了几十万年，漫长的时光让他的生命成为一种习惯。对他来说，活着只是因为习惯活着而已，并没有过什么希望和意义。如今，这棵翠绿的植物，这个快结出百花化成人形的仙人掌，便是他活着的唯一希望，全部意义。

　　不知何时，他已然明白，三千年前跳下诛仙台的她，就是他的一切，是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不知何时已深深扎进他心底的人。他放不开，弃不掉。她成了他唯一的执着。他慢慢理解了他对她的感觉，就是所谓凡尘之爱。在他未清楚意识到这份感情之前，他早已放不开这份凡尘之爱。她的爱，他得到过，却被他几番丢失，无心放弃。

　　他现在只想着，若她还给他机会，他要好好呵护她，好好像一个凡尘俗子一样的爱她。他在她面前，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上神。

　　几十日夜，玄青上神一直呆在沙漠中，陪在仙人掌侧，直到东水墨再次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