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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The Silmarilli ...

  •   清澈澄净的天空中,无数色彩在缓缓起舞。偶尔有鸟儿的宛转低鸣打破慵懒的静谧,暖风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祥和气息。
      他猛地坐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喘息得就像溺水的人骤然重见天日。又是那个梦,他模糊意识到。然而恰似过去的每一次,一旦醒来,梦境的潮水便从脑海中迅速退去,留下的片断如同遗落在滩涂上的水草,支离破碎、全无头绪。颈间忽然一阵刺痒,他抬手一摸,发现那只是几根冷汗浸湿的黑发。
      周围不见任何异样,窗外银圣树的柔光正在亮起——新的一天开始了。
      深呼吸了几次,他睡意全消,索性起身去清洗一身的湿粘。一定是昨天回家太晚,睡得太迟,他想。休息不好就容易做些稀奇古怪的梦,这是常识。
      “Ecthelion,早餐好了。”
      听到母亲的呼唤,他应了一声,匆匆擦干残存的水珠,临出门前不忘借着倒影确认了自己外表没有不妥——水中映出的青年发色近黑、肤色白皙,这些再加上明亮的浅灰眼睛,正是Noldor一族的特徴。
      循着新鲜面包的香气,他在餐厅里找到了母亲。她正把切成薄片的水果盛在剔透的水晶盘中,金黄、艳红、莹白、嫩绿,搭配得赏心悦目。“辛苦了,”他待她忙完,端起托盘送上了餐桌。而她转身忙着从炉中盛出面包,不忘向门外扬了扬脸示意:“去叫你父亲进来。”
      父亲就在庭院中皱眉端详一座尚未完工的石雕,见他过来,眼睛一亮:“你来得正好;我有个难题。”
      雕像是一匹扬蹄疾奔的马,脱胎于纯白的大理石材。若论比例和造型,它堪称完美,然而认真审视一刻,他便明白了父亲的困扰:不知为何,它总嫌欠缺一点神韵。
      “不妨试试换种材料做眼睛,”他建议,“前天我在Master Maikalorë那里看到一对琥珀石,或许是不错的选择。要我去问问看吗?”[1]
      “可以,不过要等到早餐以后。”代替父亲作了回答,母亲温和又坚定地把父子两人“押”回了餐厅。一家人在餐桌边坐定,父亲开始切开面包,母亲则把一些水果拨到了他盘中:“今天你没早起照顾花园。”
      “我还没来得及。”他咬了一口雪梨。
      “这么说你又回来晚了,”闻言她摇了摇头,难得地表示了不赞成,“Eldar固然精力充沛,但并非没有极限。随意挥霍万物之父的馈赠是不明智的。”
      “倒未必那么严重,”父亲这时慢条斯理地说,明显是有不同意见,“想想看,你我在他这个年纪,晚归都是为了什么?”
      “……说得是,”眨了眨眼,母亲心领神会,“按说你也成年这么久了,可有哪位你心仪的——”
      险些成为Aman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汁水清甜、果肉细腻”的雪梨噎到的精灵,他不得不急忙抬头,真诚保证:“请放心,以后我会注意。”
      “好极了,我们都很期待。”这次父母异口同声。等他发觉自己的回答很有歧义,辩解已来不及,只好无奈微笑。
      吃过早餐,父母便开始打点行装,因为他们要出城去——父亲是为了选材,母亲则是为了写生。Noldor一族向来以巧艺学识闻名,手工造诣无以伦比:他的父亲精于雕塑,岩石、木材、泥土、金属,全是他的原料;他的母亲则专于绘画,风景、建筑、生灵、人物,皆是她的素材。
      而他擅长的,是音乐。
      父母一度以为他会成为出色的歌手,因为他天生就有清亮悦耳的嗓音,又从小就对音乐有着浓厚的兴趣。后来他们才发现,他虽然有着绝佳的音乐才能,却不在歌唱而在演奏,偏爱的乐器也不是常见的竖琴,而是长笛。而更令他们讶异的是,他似乎没有族人普遍的强烈表现欲。这可不是容貌问题使然——当父母的自豪地认为,单论容貌,自己的儿子比起Finwë家族的诸位王子也毫不逊色——而更像是天性:甘于默默无闻,惯于隐身人后。纵然外表出众、天资过人,他却从不主动引人注目,总是泯然众生、淡泊低调。
      只是,没有哪个乐手不需要听众,再怎么低调也不能例外。
      离开餐厅,他先回了自己的房间。从少年时代就与他相伴的长笛正静静等在绒布衬底的长盒中,亮银的笛身因为久经抚摩而显得光华内敛,金属的质感也平添了几分温润。带着心爱的乐器,他去了屋后的花园。
      有别于寻常的争奇斗艳,他的花园中只有一个种类:墨绿的长茎与狭长的叶片共同托起醒目的花冠,花瓣洁白如雪,花蕊银辉隐现。他的出现显然令它们抖擞了精神,明明没有风,花丛却争先恐后怿动起来,一片纯白中即刻泛起了银光的涟漪。
      你们这是在催促我吗?
      他不出声地笑了。
      的确,没有哪个乐手不需要听众;而他最忠实的听众,就是这些白瓣银蕊的Telpelossë。[2]
      他或许不像多数族人那样精于手工一道,但这不意味着他不了解“心血凝就”的含义。他的Telpelossë本是Valinor田野中平平无奇的小花,是他发现了它们的存在,识出了它们的价值,亦是他促成了它们的脱胎换骨——Yavanna赠予的白树Galathilion是银圣树Telperion的镜像,虽不能散发光热,花露却据传有着滋养万物的功效,于是整整一年时间,他每天早起前去城市顶层的Mindon广场,只为收集那宝贵的点点滴滴。如果说Galathilion的花露茁壮了它们的根茎,那么他的旋律就唤醒了它们的灵魂。当花蕊首次亮起纯净的银光,他为它们取了期待已久的名字:Telpelossë,Silver Snow。
      一曲终了,花丛心满意足地安静下来。父母已经离去,家里静悄悄的。他想了想,决定这就去拜访Maikalorë,那位住在白城第二层的巧匠。Maikalorë身为Aulendil[3],技艺远近闻名,经手的宝石历来大受欢迎;那对琥珀石问世已有两天,再拖延下去,说不定就要换了主人。
      到他踏出家门之前,这个早晨都是一切如常,平淡无奇。

      三团脉动的白光,明明纯净如水,定睛细看偏偏又绚丽如虹。
      她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定在熔炉的中心,动不得分毫。前一刻那种令天地也黯然失色的恢弘已经收敛,然而这一刻流光溢彩的鲜活灵动,只让它们美得更加勾魂摄魄。
      “Atar!”[4]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门就被大力撞了开来。夺门而入的不速之客顾不得多说,先忙着左右检视,确认过没有明显不妥,这才长出了口气。
      “……Amil?”[5]
      直到这时,Fëanor家族的长子、Noldor之王的长孙才发现自己的母亲也在这里,而注意到印象中疏远许久的父母此刻居然会亲密到携手并肩,红发耀眼、身姿挺拔的王子登时僵在了原地,神色也窘迫了:“抱歉,我事先不知道……”
      “没什么,Maitimo,”她说,甫一开口嗓音干涩,连自己也吓了一跳,“是你父亲刚刚完成了——”[6]
      “Silmarilli,”在她身边,他低低一笑,“我叫它们Silmarilli。”[7]
      “名副其实。”她必须承认,“祝贺你,Fëanáro。”
      是在这时,她发觉他其实也握紧了她的手。熟悉的灼热从他掌心传来,本应是种安慰,却无端令她心中一沉。
      “……你准备怎样安置它们?”略一踌躇,她问。
      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得到回答。
      现在他眼中只有那三颗宝石——她望着他的专注侧影,蓦然意识到。他的造物占去了他的全副心神。可他是Curufinwë Fëanáro,巧艺无双,才情胜火,她从不曾见他痴迷如斯。
      “……Fëanáro?”她再度试探着叫他,这次提高了声调。而他显然听到了她的呼唤,却不肯让目光离开那团无瑕光明的所在,只肯给她一个敷衍了事的微笑。
      她不由得也重新望向了那些Silmarilli。那种叫人叹为观止的至美,竟像是一丝丝抽去了他手上的温度。轻轻打了一个寒战,她本能地缩了缩手,而他察觉了她的动作,立刻反手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Nerdanel,Silmarilli是值得向Arda诸位大能者展示的造物。”他微侧过脸,终于看向了她,“到时,我希望你在我身边。”
      我希望你在我身边。
      她沉默一刻,无言地点了点头,胸中的困扰却有增无减。Nerdanel,你在担心什么?她如此自问,却找不到答案。
      无论如何,他很快就会去见Arda之王Manwë,去见星辰之后Varda,去见至尊者在Arda的众位代言人。也许,Valar将揭示这三颗绝世珠宝的意义……但愿如此。因为此时此刻,她只知道:那是她Nerdanel——号称“智者”的Nerdanel,也看不透的。

      Mindon Eldaliéva高塔脚下的开阔广场挤得水泄不通,名为Ecthelion的年轻精灵站在人群中耐心地等待,同时不免怀疑全城的居民是否都已齐聚在此——既然连他都在,这哪怕不是事实,想必也和事实相差不远。
      要解释他为何在此,还要从不久前说起。就在他踏出家门的时候,一种光辉不期而至,刹那间照亮了全城。那不是他熟悉的双树之光,却拥有相似的明亮和温暖;它灿烂炽烈,却又清澈纯净,叫人在目眩神迷之余肃然起敬。然而不等他来得及找出这惊世之光的源头,它就倏忽消失,和来时一样突兀。
      惑于这昙花一现的奇景,他怔了一刻才决定依着原先的计划去拜访Maikalorë,不料行至半途就被人潮裹挟而去,完全身不由己。那场稍纵即逝的异象激起了广泛的好奇,几轮讨论过后,有关“宝钻”的说法就不胫而走,俨然成了最合理的解释。
      所谓宝钻,其实是Noldor王储Fëanor早年的大胆构思——可以封存双树光辉、保留无瑕光明的宝石。那位不世天才已经为它潜心许久,久到族人开始觉得这大概只能是幻想——Eldar的造物,怎能与Valar的造物争辉?
      “真不敢相信,Fëanáro殿下竟然成功了。”
      “据说,他是从Lady Artanis的秀发得来了灵感?”[8]
      “是啊,不是还说他曾向她索求一绺金发——”
      “不可能,Fëanáro殿下那样的惊人才华,怎么会需要外来的帮助,更何况从一绺头发能借鉴多少雕琢宝石的技巧?”
      “我看,他应该只想留下双树之光。既然是公认的无双巧匠,怎能不去尝试一下保留这样的永恒之美……”
      “又或许,他想保留对他母亲的记忆……”
      “……你说Míriel王后?”
      “……嘘,这好像有点不相关……”
      听到这里,哪怕他平日里对王族事务不甚关心,也不禁觉得有些荒诞。Noldor的创造力和想像力可真是无穷无尽,他由衷地想。离那光辉出现还不到一刻时间,生发出的种种联想就波及了那位在Lórien的花园中陷入沉睡良久的前任王后Míriel。
      而涉及Fëanor的生母,这样的话题从来都是微妙而尴尬的。
      王宫的正门就在这时徐徐敞开,热烈讨论的人群顿时一静。Noldor之王Finwë缓步而出,Tirion三位王子紧随其后,然而Finwë与Míriel之子Fëanor永远最吸引众人的目光。与两个异母弟弟相比,Fëanor或许不若Fingolfin沉稳刚毅,也不及Finarfin俊美温雅,但族人传说,Eru Ilúvatar亲自在他灵魂中点燃了一把火焰,这火焰令“火之魂魄”实至名归,不但给了他常人难望项背的天赋与巧艺,更给了他旁人无法匹敌的气势与自信。
      他初次见到这位被Noldor全族视为骄傲的王储时,才刚刚记事。父亲把年幼的他放在肩头,而母亲把远处正走下环城阶梯的一位王子指给他看:“那就是王储Fëanáro殿下,王钟爱的儿子。”
      不过那时,Fëanor身边有Nerdanel陪伴——众所周知,她是著名金属匠Mahtan的女儿,他们相识相恋的经过,至今仍是族人津津乐道的传奇。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幼稚发问:“为什么Nerdanel夫人不如Eärwen夫人美丽?”他也记得父母大笑之后的回答:“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两个灵魂是否相知相契,与容貌并无关系。”
      四周欢呼爆发,打断了他的思绪。回过神,他看到他们的王正转身示意长子上前,接着……不管他后来怎样努力回忆,有关那个时刻的记忆都止于一片模糊。至纯至圣的明澈白光,这便是脑海中打下的惟一印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The Silmaril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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