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荼》炼之蜻蜓

1、第一章

　　这是一个仙魔同存的年代。

　　千年间妖魔侵袭致使大陆割裂，世间涂炭。天族祭出圣器“浮光印”设下结界将魔族隔绝在人世之外，人间得以休养生息，仙门渐渐崛起。

　　千年后的现今，人世在仙门的庇护下安居一隅，维持着表面的安稳。

　　除妖魔，护苍生，人间六大修仙门派共设“神英寮”培育英才，互通所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齐聚一心。

　　一年前·烈焰城——

　　“结界！驱魔结界破了！妖魔攻进来了！！快通知宗主！！”
　　“鬼刀宗全员上阵抵挡妖魔！”

　　火光滔天，哭声凄厉，大地震开巨大的裂隙，熔岩从四面八方翻腾涌入。

　　黑衣银刀的男子身上带着数支穿透心胸的魔矢匍匐在裂隙旁，紧抓着掉进裂隙的女孩子，血顺着两人的手臂将她的白裙得通红。

　　“放手！赶紧止了你的血去找蔓萝姐姐！”
　　“闭嘴！眼前的你都救不了，我还凭什么去找蔓萝！？”

　　血越来越多，衣服越来越红，已经顺着她的足尖淌落向熔池，转瞬便被蒸腾。

　　升腾的火星点点灼烧着裙摆，女孩抬起另一只手去掰，“你要能拉得动我早就拉上去了！别让我死了还要背一条人命！”

　　“别动！是我让你们来烈焰城的，我不能害你死在这里！”
　　“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说什么大话！”

　　早已经被血濡湿的手在掰扯下终于滑脱，纤窕的身影坠落向熔岩翻滚的深渊——
　　“别死！一定要找到蔓萝姐姐！”

　　“荷荼！！”

　　那一日驱魔结界破，妖魔入侵，烈焰城陷入一片火海，焚城数日。

　　鬼刀宗为抗妖魔，全门灭。

　　烈焰城陷落。

　　现今·青城神英寮——

　　“——凡，各门派弟子年满十六，本门根基已稳，即入神英寮修习。互通所长，携手同进，共御外敌。除妖魔，护苍生！”
　　神英寮现任学监轩辕琰在谕台之上不急不缓地宣读着，台下各门派年轻弟子整齐列队，齐齐附应道：“除妖魔，护苍生！”

　　五大修仙门派的掌门齐聚在楼台之上，看着这一片欣欣向荣的修仙界幼崽们，满目欣慰。

　　“不错，看着都很精神。怎么样，今年各家有没有资质特别出众的弟子？”

　　一身红白相配的无极门主摇着折扇，戏笑道：“这要问问轩辕兄了吧，听闻轩辕门出了两个天资卓绝前途无量的年轻弟子，名声可都传到我无极岛来了。”

　　轩辕门主笑了笑，笑的时候面部肌肉微微抽搐，看起来极为不自然，像极了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白岛主谬赞，小徒不过是略有资质，算不上什么天资卓绝。”

　　“轩辕掌门不必过谦，我们仙门的人才自然是越多越好，人才济济才能欣欣向荣嘛。”
　　云遥宗云掌门一派仙风道骨笑起来面目慈祥，只是笑容里隐约浮现出几分感伤，“可惜，鬼刀已绝。我们仙门六派只剩五门，不然今日的盛景还能更壮观些。”

　　鬼刀宗绝灭已一年余了。

　　当年仙道五门接到求援赶至，烈焰城已陷火海。虽疏散了部分存活的百姓，城池终究还是陷落魔族之手。
　　仙门只能放弃烈焰城退守至轩辕的结界内，请求天族重新布下驱魔结界。
　　可烈焰城终究是失去了。

　　场面一时静默，当年结界究竟为何会破？这样的事情可还会再次发生？这是与众门，与苍生都息息相关的。

　　云掌门叹息片刻即转换气氛道：“逝者已矣，我们剩下的五门更要好好振作起来。尤其今年与别不同，天族圣女入神英寮非同小可，定要谨慎对待。”

　　仙门设立神英寮的初衷就是为了培养各门派间的情谊和共同御敌的意识。天族与仙门结盟，自然也有份入学。

　　提到此处青城的东方门主开口道：“此事我正要同轩辕兄商议，虽说今年正值轩辕门任职学监，但圣女入寮修习毕竟不比寻常。青城作为东道主可否僭越一二，与轩辕兄一同操持？”

　　轩辕掌门嘴角又抽了抽，“好啊，为什么不好？东方老弟愿意帮我分担，我岂不轻松些？”

　　其他各派掌门虽不言语但乐见其成，毕竟轩辕掌门性格怪异，不免让人担心是否会有纰漏。而东方门主年纪虽轻，行事却是一派稳健十分周全。

　　此时谕台上轩辕学监已经宣读完教谕，收起谕卷扫视一眼众门弟子。
　　他清了清喉咙，声音低了几分却刚好传入在场每个弟子耳朵里，缓缓却又森森道：“你们想必都听说了，今年天族圣女也要入神英寮修习。你们必要以礼相待，决不可莽撞冒犯，不要给仙门丢脸。”

　　话毕满场年轻弟子难免窃窃，“天族圣女真的来了？还以为这种事就是说说而已，往年可从来没见过有天族人入寮！”
　　“你傻不傻？天族人寿泽绵长却少有新生儿，十几年都难见一个，更何况天族都稀罕的圣女！”
　　“哎，这天族人有没有三头六臂？长没长翅膀？”
　　“长翅膀的那是羽族！”

　　周围一阵窃笑，人群里的轩辕燐川雅痞一般夸张地摇头轻叹，“人傻真的是，没办法。”
　　站在旁边的轩辕玉泽被他这做作的神态逗得鼻子里嗤出一声轻笑，冷清清的少年方才绽出了一丝温度。

　　被嘲笑的弟子尴尬抢道：“呸，我就是想知道这圣女长的好不好看！”
　　“人都来了，自己看不就行了！”

　　“我可跟你们说，看看倒罢了，千万别去招惹。听人说天族的浮光印非圣女一脉不能开启，圣女一来各派掌门都紧张的不得了，谁要是弄伤圣女一根小指头，摘了脑袋都不够赔的！”

　　“开什么玩笑？这不在天族好好供着，来我们神英寮干什么？？”
　　说到这里人群里的轩辕门弟子都安静下来，偷看向轩辕燐川和轩辕玉泽两人。

　　两人自是气定神闲站得笔直，一般高矮身仪的两个少年，连容貌也有四五分相似。

　　旁边的人忍不住问，“哎，听说掌门不是钦定了你们两个去伺候圣女？”

　　轩辕玉泽只清冷沉静地伫立着不置可否，轩辕燐川却一听就不高兴了，冷眉一挑便瞪过去，“嘶，什么叫伺候？这张嘴欠抽是不是？”

　　这时轩辕学监又清了一声嗓，台下立刻安静下来。
　　他细长丹凤的眉眼侧目扫了两遍，见众弟子都收敛起姿态笔直站定，这才缓缓扬声道：“请——天族圣女。”

　　一时间众门弟子都仰首以待，急着瞧瞧这天族圣女是个什么模样。

　　只见一行三人皆是白衣圣洁，耀眼的金饰在阳光下熠熠生着光辉步上台来。

　　为首的少女皎若皓月流脂凝霜，步履间如行云端，想来就是人们心中天族圣女该有的模样。
　　她身后一左一右各自站定一位姿容非凡的少年少女，方才私下议论过的弟子不禁暗道天族圣女果然排场不一样，数年都难得见到一个的天族子弟，这一下凑了仨。

　　圣女端清秀雅颔首行礼，“天族荷荼今日拜入神英寮，今后请各位仙门师兄师姐不吝赐教。”

　　——站得比众人高，身份比众人贵，谁敢指教？
　　众门弟子齐齐揖手深躬，各自心知肚明这不是来了小师妹，是来了个姑奶奶。

　　行礼毕，轩辕学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圣女便带着两人步下台来，在事先留空的位置站好。

　　有圣女在台下轩辕琰的态度都好上三分，训诫道：“天族圣女来我神英寮是为与我仙门子弟共修仙法，连系天族与仙门的情谊，大家需亲如同门子弟一般好好照顾圣女，勿要见外。”
　　“弟子谨遵师命。”

　　*

　　“那天族圣女长的还真挺不错，光那气势都跟凡人姑娘不一样。”
　　轩辕燐川一进寮舍就没了正行，斜靠在门边往院子对面看了看。

　　轩辕玉泽在榻上坐下，举手投足淡淡却又冷清，边斟茶边瞥了一眼提醒他：“别什么话都敢说，当心祸从口出。”

　　轩辕燐川全然不在意，走过来道：“天族又不是顺风耳，隔着院子还能听到？”
　　说着便顺走轩辕玉泽手里沏好的茶，一口饮了，“别说，这茶是真不错。算是托了圣女的福，咱们竟然搬进这光华苑里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单独吃小灶？哎你说，咱俩享受了这么多好处，该不会真要伺候那姑奶奶吧？”

　　轩辕玉泽已经另取了杯子重新斟茶，不咸不淡地回答：“我们只管看顾圣女的安全便好，其他的事不用多操心。”

　　这光华苑原是神英寮教习师傅的住所。
　　神英寮由五大门派轮流主持，三年更换一次学监。教习师傅也都是各门各派抽派的长老和名师，各个在修仙界名声显赫，住所自然不会含糊。

　　现今这间别致小苑坐北朝南的主屋便是天族圣女的榻处，东西两厢住着她的两位随行，正对面门对门的南厢就是轩辕玉泽和轩辕燐川的房间了。

　　原因无他，谁让他们两个是轩辕门年轻弟子中实力最强的两个，又跟圣女同年同修，掌门便有意让他们两个照看圣女的安全。

　　其实若不是怕圣女不自在，五大门派的掌门和长老们大概恨不得亲自住进来给她当护卫。

　　轩辕燐川喝够了茶，忽闻脚步声走进院子，起身便看到一人湛蓝衣衫步履款款迈进院中，正往圣女的房间去。

　　既是职责在身他干脆来到门口，靠在门旁探看。
　　便见对面房门一开，圣女也正坐在对面榻上，仪态优雅地品着香茗，随行的那位少女面目肃冷地站在她身旁。

　　访者进门，圣女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凝脂般的脸蛋上嫣然含笑。
　　抬眼见来人湛蓝长衫眉如墨画，周身散发着一股温润谦和的气息，观之可亲。

　　男子见礼道：“在下青城门下墨泓，是神英寮第三年的弟子，比荷荼师妹早来两年，斗胆自称一声师兄。师妹初来，不知可有哪里不习惯？若有不便请尽管开口。”

　　轩辕燐川晓得了，这是伺候姑奶奶的来了。

　　神英寮毕竟是修习之所，荷荼虽然身份特殊但到底还是修习弟子，若是置上丫环小厮那着实不太像话。东方门主看中墨泓为人宽和且细心周全，特地遣了他来照看。

　　荷荼笑若锦霞对应得体道：“谢谢墨泓师兄关心，我一切都好。”

　　“荷荼师妹远道而来想必该饿了，厨房已经备好饭菜，师妹是去膳堂一起用餐还是——”

　　墨泓话还没说完荷荼眼睛里忽而一亮便要起身，身旁冷面少女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座上。

　　“墨泓师兄，圣女累了，今日就在房间用餐吧。”

　　墨泓脑袋里缓缓打了个问号，不太确定刚刚是什么情况。

　　见圣女没有反对，他便道：“我这就遣人把饭菜送来，还有三位的剑服稍后一并送到。”

　　荷荼嘴角勾起一个略显僵硬的弧度，“有劳墨泓师兄。”

　　待墨泓退出房间，冷面少女看了门旁的少年一眼，后者便砰地关上了房门。

　　——大热的天门窗关这么严，天族圣女见不得人吗？轩辕燐川狐疑着，一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轩辕玉泽已经站在了旁边。
　　他惊得差点跳起来把自己拍在门上，“你来了倒是吱个声啊，不声不响的吓死人了！”

　　这边不久就有弟子送了饭菜和三个人的剑服，那边轩辕两师兄弟还是得自己去膳堂等开饭。
　　轩辕燐川不满地抱怨：“原来没有小灶吃，那这护卫的活干的可有点亏……”

　　谁知两人都吃完饭回来，圣女的房间还是门窗紧闭丝毫没有打算出来的迹象。轩辕燐川忍不住指着房间道：“这三个人憋屋里干嘛呢？不嫌闷啊？？”

　　轩辕玉泽面上虽淡，语气也不无讽刺道：“毕竟身份不同，你就安静些，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这才第一日入学就端足了架子，实在让人难生好感。

　　当真这么高贵好好在天族待着不就好了，何必非要来神英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