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铢香》壁上尘

5、第 5 章

　　张陶此番生意很顺利。
　　商队不仅从都城带回了不少精美衣料，还兜了许多女子用的胭脂水粉。

　　本朝尚美之名以皇都为甚。
　　都城一带的物件自然比这地处边陲的小城强上许多。其中，一种名叫云蕸的膏粉，便让本城女子激动了数月之久。据闻此物十分了得，抹上可让肌肤变得极为细腻滑嫩，光艳照人，连宫中朝野的贵妇们都十分喜爱。可惜货量不多，连我从张陶那里也只得了数瓶而已，其火爆的程度由此可见一二。

　　那桂月楼的花魁，也不知从哪里得了风声。
　　匆匆赶来，甚至不惜再向我赠送了私物一件，只为能多换得一瓶。

　　许是跟张陶厮混久了，到底也磨练出了些生意人的天分。
　　想来，本城不知多少肥肠油耳之士想跟她一亲芳泽。可偏此花魁立下的待客条件极是严苛，能文识武，长相还需差强人意，不是愁煞人乎？于是许多求之不得之人，开始转而购买她的贴身衣物聊以慰藉。啧啧，如今贴身肚兜这般处处引人遐思的好物品，连同上次的绣花鞋，让我很是赚上了大一笔。

　　今日刚出门，便被守在隔壁街口的苏喜一把扯住了衣袖。
　　我上下来回诧异地打量了她半响，才算勉强找回自己声音：“苏姐姐今儿这妆扮，真真，婀娜多姿……”
　　“九姎，你上回不是说么，菹文他向来喜欢素净的女孩儿。”

　　苏喜的个性大大咧咧，与我素来品性相投。
　　只是今日这语气，听起来要多娇嗔便有多娇嗔，她自己倒是习惯得紧，我身子却不由自主抖了抖。暗自衡量了许久说出实话的后果，最后决定还是选择自保。
　　“嗯……倒是，极美的!”

　　遂，忍住自己抚额长叹的冲动。
　　本人确曾说过此话不假，且此事要猜来也确实没有什么难度。韩菹文那厮和卫子玄从小一同长大，连喜欢的吃食大都是一模一样。可这姑娘眼下一身白鞋白衣，黑幽幽发间还簪上朵小白花什么的，她也不怕气倒一对生龙活虎的高堂。

　　卫子玄成亲之后，苏喜有一段时日情绪极是低落。
　　有空没空的，常跑来寻我哭诉满腹单思之苦。虽也曾好意提醒站在她面前的本人，却是卫子玄如假包换的成亲对象，她却撑着一脸凄凄然，回我说那般倒还不如她。

　　后来，我独自抱着脑袋坐在房里想了好半日。
　　终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成亲数月，全城的女子对我皆一反常态甚是关怀友爱。难道，竟都是在怜悯我不成。

　　苏喜的来意，原是想央我帮忙的。
　　前些日子她颇费功夫制了一个香袋，想送给心上人表表满腔爱意。可到底是女儿家觉着害羞，便盼我今日能代为转交。

　　打心底说，这点精神气我是极敬佩的。
　　不过痛哭上几回，已经能够从容地将卫府那位冷冰冰的管家韩菹文，立为她下一个追求目标了。我一面接过那个绣着疑似水鸭的香袋，一面想着那自认品味清高的韩菹文收到此物的表情，心里顿觉暗爽不已。

　　在卫家的宅子要找到韩菹文，几乎是件没有难度的事情。
　　回身便径直往账房方向走了去，一路上顺便用眼角回视了几位，正用怪怪目光打量我的府内小丫头。屋里很是静谧，空无一人，唯有青铜炉里安神香袅袅燃着。稍作思索片刻后，慢悠悠踱步入了里间。
　　果不其然，有个人正卧在琉璃塌上似酣睡般，很是香甜模样。

　　今日运气居然也如此之好？
　　我兴致盎然地走上前，正想拍醒他拿着卫家银钱偷懒睡觉的可耻行径，却面脸黑线地发现塌上躺着那人，居然是卫子玄。
　　这厮放着自己的屋子不睡，躺在这里作甚？

　　靠近塌床细细打量，依旧忍不住喟叹了一番。
　　果然是洛晏城男女通杀老少皆宜的头号美男，连摆出个睡态也是如此令人垂涎三尺。其实，卫子玄的肤色比普通男子里略略白净些，可胜在五官分明，有棱有角，故而并不女气，只觉得如眉目如青山绿水般，俊美非常。

　　难怪洛晏城的女子整日为他茶饭不思，单从皮相来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如此看来，我需重新考量生财之道才是。
　　偷偷找个画师弄副卫美人出浴图来卖卖，估计比花魁的肚兜来得银子多些。

　　正当闭目沉醉此道之时，身子却莫名打了个冷战，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了。
　　然后，极其惊奇地发现卫子玄连迷瞪的功夫都直接省略了，一脸面无表情地，拿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寒霜般盯着我：“你来这里做什么，又是来要银子花的么？”

　　啧啧，连声音里含着冰渣子。
　　我赶紧拨浪鼓般摇头以示清白：“没甚没甚，就是来看看府里有没有需要帮手的地方。”

　　一边说着，一边赶紧忙着往外退。

　　自从那日在众人面前被我搂去了半只胳膊，他大约是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越发厌恶我的存在，在府里见了我便愈发暴跳如雷。故此，自觉这风口浪尖上，还是识趣一点较好，免得一会他甩起脸色来连累房内的杯盏花瓶。

　　卫府的物件哪件不名贵，太糟蹋钱财了。

　　可惜运气背了点，出门的时候不小心磕在角边。
　　就算连脑袋都顾不上揉一揉，撒腿就溜跑了，可到底还是慢了点。刚转过花廊，远远便听见账房里传来了瓷物摔碎满地的声音。
　　哎，被人嫌弃如斯，人生还真是过得凄风冷雨些。

　　更郁卒的是当日掌灯时分。
　　韩菹文那厮居然还施施然找上我，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人气，满是一派委屈愤然的神色，且还义正言辞地抛下一堆妾有心郎无意等的话语，即飞快飘然远走。
　　那情形，竟好似跟躲鬼一般。

　　我哭笑不得望看着手里那只被丢回来的香袋。
　　想是下午不小心遗落在了账房里，又被卫子玄那厮拾到，还以为我去账房找韩菹文献殷勤去了。估计如今他对我的恶评又添新了不少笔。

　　不守妇道不说，就连自家府里的人都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