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铢香》壁上尘

24、第 24 章

　　也不知是不是昨夜偷偷喝了杯酒的缘故？
　　背上的伤口，莫名其妙地恶化了。

　　如此，府里有些人倒越发断定，卫家主母前些日子是故意矫情拿捏。
　　巴巴施了苦肉计将卫子玄留在了自己房里，眼见人家的心爱之人回来了，生怕落了下风，又装起病来讨起可怜。

　　其实，着实是冤枉。
　　不过想想也做罢，哪回不是冤枉的，倒也不差了这趟。

　　可惜的是，此次连跳起脚给自己讨公道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子莫名其妙开始发起高热来，原本快要愈合的伤口呈现一片乌青，偏偏又找不出什么病因。老爹同几位大夫已经束手无策地在院子里踱了好几天，却也只能先给我熬些退热的草药。最后，热退了，伤口看上去也好了许多，陷入困睡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偶尔醒的时候，也能看见卫子玄端坐在床前眉头深锁的模样。
　　虽说，内心也欢喜这厮颇有良心的表现，可也不能生生落实人家说我装孱弱邀宠的罪名，碍于卫老妈在场虎视眈眈地用眼珠子监看着，便只能想着法子偷偷朝他做些手势。

　　自然，我的本意，原是想让他赶紧出去的。
　　可又实在高估这厮的智商，费神费力努力做上半晌动作，这厮居然以为我是央让他上前来，索性靠坐得愈加近了些。

　　卫老妈见此，在担心之余，心底倒扎扎实实地欣慰起来。

　　今日风和日丽。
　　难得摇晃下脑袋还觉着清明，索性叫人将我扶到了窗边的软靠边。正巧远远瞧见，燕畟领着他的娇娘走进了园子。

　　我已是许久都没有看见篆桐。
　　她前段时间回了娘家小住，山高路远，故以没有赶上我这边的热闹。听说她父亲去年向皇帝请了旨意，悠然自得地领着一干家眷回了青山绿水的本家定居。只是，眼下瞧着篆桐越来越吹弹可破的肌肤，再照照镜中自己那一脸菜色，全然没有前些日子的好精神，心底难免有些哀怨起来。

　　篆桐向来胆小，一进门约是被我这般病入膏肓的模样给吓着了。
　　娇怯怯地上前拉住我的手，还没待开口，泪珠子却先掉了下了。这下可好了，惹得那位一向护短的燕畟表兄大大急了起来，使劲地朝我挤眉弄眼了一番。好在我是他自家亲妹子，若今日换了旁的人，敢惹他这位小妻子掉眼泪珠子，下场大约是会难看的紧。

　　谁说朝政联姻没有一双美满的，这两人分明就是最好的佐证。

　　“妹妹快莫着急，大夫说之前我中的毒过于凶猛，如今有些反复罢了。”

　　篆桐忙抬起头，抽抽噎噎地看了燕畟一眼。
　　发现他显然满脸赞同之色时，便随即破涕为笑，遂安安心心地靠向了我身边。
　　如此，未免也太好骗哄了些吧？我很是羡慕地望了燕畟一眼。他哪里顾得上回我，只忙着满脸宠溺地望着篆桐含笑。

　　不由着实郁淬了。
　　这两人敢情不是来探望病人，分明是上卫府秀夫妻恩爱的。

　　“最近久卧烦闷，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命人去弄来。”
　　燕畟正了正脸色，回过神总算想起了屋里还有一个病恹恹的可怜人。

　　“不如替我弄些书籍来，无事时也可解解乏。”
　　其实，眼下哪里有这种心思？向来读书这种无甚么意思的事情，在身子活蹦乱跳的时候都不曾去沾边，况且如今这般没有力气。
　　我这么说，不过是不想让他担心罢了。

　　然而，这个请求明显大大地取悦了燕畟。
　　他很是赞赏地瞧了我一眼，抬步便朝外间书架信步而去：“如此甚好，我且去看看都缺什么？”

　　我傻了傻眼，张着嘴。
　　还来不及阻拦，便瞬间感觉被一个巨大的雷凌空给劈了一下。这算什么？自己挖个坑将自己埋了么？

　　果然，不出半响。
　　燕畟用手指随意捏了两本，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这个，你倒是从哪里得的？”

　　我缩了缩脖子，只得跟着干笑：“自然，是差人去买的。”

　　“哦，竟不知道堂堂天子脚下，这等书籍也能堂而皇之地差人买到？”

　　篆桐探出头，刚想好奇往前一瞧，就被燕畟眼疾手快地藏了起来。
　　且一脸正色：“此书女子不宜......”我好笑地看了看篆桐一眼，她大约是猜想到了什么，脸同脖子顿时都成了红通通的虾子。

　　这书，原是张陶给的。
　　前段时日卫子玄日日在我房里留宿，他却自个坐在屋里担心起来。
　　生恐我这个没娘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教人给欺负了去，又恐机会难得我不识把握。总之，匆匆将几本书塞到我怀里便落荒而逃，连半句交代都没有留下。

　　倒也曾，兴致盎然地观摩了一番。
　　可着实觉得内容遮掩，图样画笔又不精良，实在算不得什么上品。
　　好歹我同洛晏城的花魁颇有私交，也曾厚着脸皮虚心学习过几回。同张陶到底兄弟一场，如今他居然拿这等劣品来糊弄我？无趣之下，便随手扔在了书架上。

　　燕畟表兄，向来最最迂腐。
　　如见教他看了去，我不由头疼，开始寻思要不干脆装晕了事。

　　篆桐含笑不语，端起桌上的一碗澄碧的羹汤准备观战。
　　不料刚喝了一口，便讶然道：“嗳，甚是美味，卫府的厨子倒是不错。”
　　大户人家的孩子，打小喜爱什么吃食，往往都是不说出口。自然不是良好教养使然，而是一出生便被告知的生存方式。

　　我颇觉意外，想燕畟也是如此。
　　居然忘记了要训斥我，忙跟着上前品了一口，“嗯，果然甘冽。”
　　他一副真心赞叹的样子，吃完一碗后，居然还很给面子地让人再添上了一份。真真是爱屋及乌，他分明不喜甜食。

　　这羹汤，是卫子玄特意用千蓟草教人熬制的。
　　时辰配料都严格按了古法，据说能起镇痛的效果。老爹也喝过几次，连连道此物甚妙，现下天气颇热，多喝也能大大利于脾肺的，便命府里煮食分给大家喝。燕畟略略点了一下头：“嗯，他这回还倒算是有心的。”

　　坐在一旁见他们喝的实在欢喜，自己倒也勾起了馋虫子。
　　只是，喝到一半便想起了什么，再仔细瞧了瞧篆桐那只碗，顿时傻了眼。

　　自打嫁到卫府，我便落下了一个矫情的小毛病。
　　吃食的杯盏都爱用自己的那个，还曾特意给自己挑了一套镶了金边的青瓷碗具。旁的人同我久了，自然是知道的，篆桐如何懂这些？刚才香馠将几份羹汤一起端进来放在桌上，她不过随意拿了一碗，却正好是我用的只。

　　本来，这也没有什么的。
　　只不过，那碗，我已经喝过了几口了。

　　我张了张嘴，实在，没有好意思同篆桐说明白。
　　呃，也罢。

　　燕畟大约是瞧出了些，很不厚道地在一旁笑了笑。
　　我半羞半怒，抓起塌上的一只软垫便朝他丢了过去。篆桐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正巧被擦肩而过的不明物给唬了一跳，纤手不留神一颤，竟将碗中的汤羹大半都洒到了自己的衣裙上。

　　这下，可大大地惹毛了我那燕畟表兄。
　　他不仅马上记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重新将我严厉地训斥了一番，临了,还不忘将那几本他视为洪水猛兽的书籍通通拿走，说是要替我销毁了去。

　　我虽郁卒，却也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郑重其事地将那些书籍全部揣进了自己怀里。

　　还口口声声说拿去销毁。
　　唉，就这架势，谁会相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