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溢之乱》拈水笑

26、第二十五章 吃鱼者鄙

　　天驷的金符充分表现了他在其不擅长领域的业余性。
　　人家职业的和尚道士的符咒，要么念完整一串经文之后用火烧了放在药里，要么贴在病人的重要穴位之上，要么会摆出一个奇门阵法，而且上面会密密麻麻的画满所有人都看不懂的图案，一眼望去就充满了专业性的神秘感。
　　而天驷的金符，一般而言却只是随手画一个圈圈，并且想要符起作用，只需对着符说句话就行了。

　　让那些人求符的人头疼的是，这些话都相当莫名其妙，完全不具备一种让人虔诚的可能性，比如“桃花涧那里的鱼怎么还不肥”，“妤兮今天想吃猪蹄膀”“我把眉毛往上挑一下会不会更帅”等等，让人毫无去背诵的欲望。
　　但不熟记还不行。
　　因为错一个字，金符就不能起作用，你还得回头重新再问一遍天驷，而天驷对这种自己随口乱说的话当然更不记得，所以你又得花钱再买一次金符。

　　但尽管如此，来找天驷求金符的人还是前仆后继，络绎不绝。

　　因为是真的有用。
　　比起那些吃一个月的苦药还怎么见效的药方，这个金符显然效果立竿见影。
　　那些明明前一刻还在苦思冥想怎么立遗嘱的人，后一刻就恨不能计划跋山涉水远赴重洋——如果有盘缠的话。

　　来的人多，门槛自然要高，天驷有模有样的在门口设置了“三不医”。
　　罪大恶极者不医，命魂破体者不医，狂妄自大者不医。
　　命魂破体，说明阎王在招呼，那是断不能破坏这阴阳际划的。

　　众人起初觉得这个要求很合理，自己平头老百姓一个，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办过，命魂尚在，而且老老实实耕田，更谈不上狂妄自大。
　　但他们错了。
　　罪大恶极这个判断，纯粹靠天驷的个人喜好，比如曾经把范妤兮惹得回家大哭，比如曾经出口调戏过范妤兮，这些在他看来，统统都是罪大恶极。

　　在这种形势的营造之下，范妤兮的地位蓦然就高了起来。

　　庄子里的大人们都交代自己孩子，要对范姑娘尊重些，不准再说人家是童养媳！
　　小孩子们纷纷表示不解：那她不是童养媳又是什么？
　　大人们想了半天，最后回答：不知道。

　　孟庄的人们对天驷这个神仙还是有诸多不解的。
　　比如听说他经常会站着睡觉，又如听说他喜欢吃草，再如听说他得意的时候偶尔会发出一声长嘶，听起来像是马叫。
　　当然这都不算什么，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他竟然找个幼女当老婆。
　　他们都记得，天驷和范妤兮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那小不点才四五岁的样子，现在一晃已经十年，人家家里的媳妇孩子都生了一打了，他的媳妇却还不能用。

　　但这似乎一点都不影响天驷的家庭和睦，庄里的人很多都亲眼看到，他把那个小姑娘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很亲昵的给她喂饭。
　　庄里的人就感叹，这大概是上流人群的特殊癖好，孩子当老婆养，老婆当孩子带。

　　孟庄背后那座山，叫做孟山。
　　孟山之阴有处山涧，叫桃花涧。

　　那里原本是个穷乡僻壤，只因当年竟陵王到此游玩的时候题了几行字，一目十里芳，鳜鱼桃花香。于是这里就开始遭殃。每年鳜鱼最肥的时候，都有人不远千里从京城赶过来，在这里驻足几日，赏桃花，喝清酒，吃鳜鱼。然后丢下无数垃圾，还要学萧子良一样在树上石头上也题上一些永远也出不了名的字，以示自己的风雅。

　　这里的桃花不喜欢萧子良，因为他把它们跟那么腥的鱼放在一起比较，还说鱼像它们一样香。
　　这里的鳜鱼也不喜欢萧子良，因为自从他题了字，它们的子孙数量就开始锐减，他们拼命的繁殖□□，结果还是比不过被吃的速度，很多雄鱼因此而累的精尽鱼亡。

　　范妤兮就是那可恶的吃鱼者之一。
　　最可恶的是这厮还不似人家那些京城来的附庸风雅者，只是集中的那几天来吃它们，而是一年四季，无论三九三伏，风雨无阻，坚持不懈的，秉承着无肉不欢的理念，将吃它们发展成了毕生的事业。

　　对于这一点，天驷是比较反对的。
　　倒不是因为他吃素，而是因为那深山之处，一直以来都流传着一个古老传说，说那里有神兽出没。
　　夜深人静的时候，路过的人隐隐的能听到从那崖壁中，石缝里，亦或是深潭中，传出一种不似人间的猛兽嘶叫。

　　那桃花涧，虽然也被人开发了一点旅游资源建了小茶馆和小酒楼，但大部分地方还是人迹罕至的。因为人们始终对那个神兽心怀畏惧，担心触怒了神威，侵扰了神宁，神灵会降罪。

　　那是桃花涧，不是桃花源。

　　天驷对范妤兮严令禁止，不许她单独出去捉鱼，因为其实庄子里的人送来的鱼就已经够多了。
　　但所谓渔胜于鱼，吃鱼的乐趣，其实更在于捉这个环节，所以范妤兮经常阴奉阳违。

　　事实证明她的运气还是不错的，每次都能斩获颇多，她乐滋滋的在一众鳜鱼的咒骂中背着竹篓满载而归，然后刚一回家门就会被贴上好几个禁足咒，看上去这辈子都不能出门了。

　　但实际上往往不过三天她就又能撒欢，因为天驷通常情况下都禁不起她的软磨硬泡。

　　范妤兮很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奴家是觉得相公总是吃素，想给相公补补身体嘛。”
　　天驷表示不需要。
　　“吃鱼补脑，奴家不想将来和相公的孩子不够聪明嘛。”
　　天驷表示本相公一人的头脑足可弥补。
　　“奴家要多吃一点才能长的快，才能早日伺候相公嘛。”
　　天驷表示你多吃就行了，不用自己操刀。
　　而且吃完了鱼一嘴的腥味，本相公很是嫌弃。

　　范妤兮则会厚着脸皮过来亲他一大口，然后表示你看，没有鱼腥味，我都用盐水刷过牙的。

　　这就是解禁的全过程。

　　直到有一天，范妤兮在桃花涧遇到了一个绝美的女子。

　　范妤兮看到她的时候，她正浑身湿漉漉的坐在溪边，头发往下滴着水，一身素衣紧紧贴着优美的胴体，一双秋水剪瞳无助又伤悲，衬得她娇美的容颜很是招人怜惜。

　　关于善恶，范妤兮彼时区别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长得漂亮的人就是好人，长得难看的人……就懒得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按这个标准，这个姐姐算得上是好人中的好人。
　　所以她不由很亲切的上前去问：“姐姐你怎么了？”
　　女子看到她却有些吃惊，顿了一下才慌乱的：“你……你怎么在这里？”

　　范妤兮当时稍微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个姐姐问的不是你是谁，而是跳过了这个问题直接问你怎么在这里，但她没多想，只是指了指溪水：“我来捉鱼。”
　　女子似是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喔……那你小心些，今天水有些急，我刚才就不小心掉到水里了。”

　　范妤兮就去捉。
　　事实证明掉到水里这种事情是可以传染的。
　　那天的水不仅急，而且深，范妤兮一不留神滑倒在水里，紧接着腿就抽了筋，然后就被水冲出去很远。
　　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手正被那个女子用力拽着，然后身体也随之一点点往岸上移。

　　范妤兮清理了一下鼻子口里呛进去的水，很感激：“谢谢姐姐。”
　　女子轻轻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不客气。”
　　范妤兮发现问题了。
　　这女子的身体，有问题。

　　她左腿前行一步，然后才很艰难的将右腿拽上去，而后者竟然是完全不能动的。
　　是个跛子。
　　她当即冲口而出：“姐姐我帮你治病吧！”

　　在范妤兮的观念里，天驷没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
　　并且她觉得，身为自己的相公，帮自己报个恩，给恩人治个病，那简直理所当然，义不容辞。

　　不料天驷却一口拒绝了：“这个病我治不了。”

　　范妤兮懵了：“为什么？”

　　女子把头垂的很低，轻轻拉了一下范妤兮的衣角：“不要为难你相公了。”

　　天驷驷淡淡扫了那女子一眼：“因为这不是病，而是一个惩戒。”

　　范妤兮不解的望着那个女子。

　　惩戒？

　　这是个听起来不怎么开心的故事，所以范妤兮听得津津有味。
　　那女子自称千雯候女，也是个神女，因为触犯了天条而被罚在人间受苦，她的孩子为了救她而冲破了关她的洞牢，结果身受重伤不说，还被罚压在束仙洞里三百年，日日受戾气钻心之苦。

　　千雯重点讲述的是她的孩子来救他的过程，至于触犯天条那一段，则是一笔带过。

　　范妤兮就很不过瘾：“姐姐到底触犯了什么天条？”

　　千雯沉吟了一下才低声道：“我杀了十几个神仙。”

　　范妤兮钦佩：“好厉害！”

　　天驷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她的头：“一般女孩子这时候不应该说好可怕的么！”
　　想了想她也确实不是什么一般女孩，想当初她杀了几千人也是眼皮都没眨。

　　范妤兮却捂着脑袋望着天驷：“相公，你跟姐姐谁厉害？”

　　天驷斜睨她一眼：“我拒绝回答这种无脑问题。”
　　千雯急忙道：“我的神力，不及你相公之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