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 炎雪洄》湛然

1、第一章：明之晨

　　坐落在喜州傲霜山的翠篁宫是巧国国君居住的地方，如它的名字一样，是一个被绵延无尽的翠竹所环绕的宫殿，远远望去宛如用整块的翡翠雕刻而成一般。秋菊傲霜，象征君子面对风霜不改其志，竹心中空，竹干挺直、宁折不弯，象征君子虚心有节操。可是这两个名字似乎都不太适合现任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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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在翠篁宫内殿的含章阁里，一名年过二十，身穿官服的男子正一边打折哈欠一边批阅着大摞大摞的文件。冠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取下，任由一头灰棕色的长发散着，勉强能用英俊形容的脸上挂着一丝无奈的表情，“陛下呀陛下～～你怎么能这么虐待青梅竹马的我呢！！”

　　算算日子，镐麒选王也有五年的时间了。现在的国家刚从分裂混乱的局面中恢复不到三年，加上之后的官吏结构调整所耗费的时间……加加减减，真正的太平日子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虽说国内的局势已经安定了下来但当下正处于百废待兴的关键时刻。想到这儿，有着一双细长丹凤眼的男子再次打了个哈欠，手上的活可没闲着。

　　刚把手中的文件处理完毕就听见一阵轻微但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在门口停了下来。来人并没有推门而入，反而就停在门外。“太宰大人，不得了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陈晨就知道来者是镐王身边的贴身侍女之一的春华。

　　慢悠悠地起身，走到门边把门拉开，陈晨似乎并不对春华口中所说的“不得了”的大事有所担心。“又怎么了？”
　　“陛下，陛下她出宫了！！”
　　“出宫？经常性的了。”还是那副不在意的表情。
　　“但这次陛下走的时候很是生气，差点把水阳殿的门给踹塌了。”

　　听到这儿，陈晨总算理出一些头绪。『竟然把水阳殿的门踹坏了，看来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整整衣冠，陈晨对春华说道：“走吧，去看看。”
　　“太宰大人是去找陛下么？”
　　“不，我比较担心台辅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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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宫的水阳殿属于内宫的范围，本是王后的居处，现在住在那里的却是理应在仁重殿的台辅镐麒。当初陛下以“仁重殿怨气太重，太阴郁”为名，让台辅镐麒迁到了位于御花园明镜湖畔的水阳殿。

　　本来是一座雕龙绘凤的精美宫殿，现在却因为那扇被踹坏的大门而显得有些可笑。
　　『那家伙的脚劲还是那么大，』陈晨不由地挑挑眉，一边摇头一边低声问着春华：“这门怎么还坏在这里？”
　　“陛下说了，不许修。”

　　『真的闹大了——』

　　……

　　一进门，陈晨就听见重重帷帐之后传来阵阵压抑过后的咳嗽声，然后就是女官们的劝慰声。

　　“宰辅大人，请不要太过自责。”
　　“是呀，身体重要。”
　　“陛下很快就会消气的。”

　　没错，现在在帷帐之后的正是巧国的麒麟，镐麒暮雪。

　　镐麒暮雪，正如镐王所赐的名字一样，是一个如冰雪般剔透的人物，也是历国历代的麒麟中唯一的“白子”。同天生吉祥的黑麒麟不同，它在世人眼中多和不吉划等号。二十多年前，尚未卵果的镐麒差点被蚀卷入异世界，幸好被女怪及时救住。免于一难的同时，卵果已与舍身木脱离。
　　镐麒尚未孕育成熟就出生了，先天不足的它有着银白色的长发，乳白色的眸子以及能隐隐见到血管的半透明肌肤，看上去就像一个会随时碎掉的瓷娃娃。但就是这样一个弱不经风的瓷娃娃却选了一位无论脾气外貌还是说话办事都像烈火一般的主上。

　　想到主上和镐麒第一次相遇的场景，陈晨只有仰天膜拜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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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陈晨走进来，女官们纷纷噤声，很有默契地让开一条路。坐在床上的人转过头，一双没有焦距的白眸看向陈晨。“太宰大人——”低沉中带着磁性的声音在空旷的寝宫内更显得虚弱异常。
　　陈晨走过去，坐在女官特意准备的椅子上。“台辅大人，请不要不多心，陛下就是这种性子。火上得急，不过下得也快，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听了他的话，镐麒仍不见丝毫任何宽慰，白皙得脸上写满了担忧和自责。“我又惹陛下生气了。”
　　“那是当然咯。”
　　陈晨的一句话惊的周围的女官脸色大变，镐麒也猛地抬头，定定地看着陈晨，似有水气在眼里集结。

　　『唉——又成这样了。』在心底叹了一声，陈晨把女官递上的丝绢塞到镐麒手上，“不要忘了，陛下最讨厌什么。”
　　镐麒温顺地点点头，拭去快要掉出来的眼泪。陈晨这才继续说道：“我刚才的意思是，只有你才会惹陛下生气……先听我说完。整个翠篁宫哪个不是让着陛下，哄着陛下的。就算陛下心情不好也没有事头发这个火。只有你，陛下才会生气……”
　　“我……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是陛下的半身呀～～陛下对你……”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陈晨只有笑了笑，“陛下绝对不会讨厌你的。”
　　“真的？”
　　“真的。我和陛下好歹也算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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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水阳殿之后，春华还有些不放心，“太宰大人，真的没关系么？”
　　“没事没事，夫妻吵架而已～～”
　　“太宰大人！！”

　　一只背脊长有绿色斑纹的白色长尾鸟飞过来停在陈晨肩上，开口发出的竟是人的声音。“焳纬（陈晨的字），我要出去一段时间，有简单跟着不要担心。你帮我照顾好暮雪……哦，对了。国政方面暂时按照以往，不要进行太大的变化。之前和你商讨的方案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陛下？”春华听出了声音所属何人，于是问道：“太宰大人，陛下真的不会有事么？”
　　“不会有事的～～我们的陛下可是强到连妖魔都会退避三舍的地步了哟～～”还说什么简单跟着让自己不要担心，他要担心也是担心简单好不好。

　　…… ……

　　“我说了吧，陛下最关心的还是镐麒。真不知道我究竟是陛下的雇用保姆还是巧国的大臣。等陛下回来，我一定要提涨工资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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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镐王没有回宫，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一天两天好说，但是一连二十多天下来，见不到王的朝臣们难免有不好的猜测，例如什么王重病，王被人绑架……

　　这个传闻传到陈晨耳朵里的时候，陈晨正好在喝茶，一口水差点就呛到了喉管里。拜托，其他人也就算了，那位王怎么可能被人绑架，还重病？那副恶灵退散的架势，恐怕已经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了吧～～
　　虽然对这些不负责任的传闻嗤之以鼻，但陛下这次离宫实在是太久了，所以陈晨心里不免还是有点担心。按照镐王的吩咐，陈晨每天都会去水阳殿看望卧病在床的镐麒。看着越来越消沉的巧国台辅，陈晨不免在心里埋怨起青梅竹马的疏忽。『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半身呀·～～』

　　…… ……

　　这天，陈晨又来到水阳殿和镐麒聊天。说着说着，镐麒突然一言不发，全身感应到什么似的微微一震，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容。察觉到这个的陈晨听见窗户被推开的声音，转过头就见一位年届双十的女子笑盈盈地坐在窗台上。
　　深紫接近黑色的长发被一块深绿色的翡翠高高束起，露出小巧的脸部轮廓。微微上挑的眉配上墨绿如丝绒般的眸子，显得活力十足。更不要提挺直的鼻梁，娇艳的粉唇……整个人就像一幅色彩明艳的粉彩画。

　　女官们纷纷朝来人行伏礼，陈晨也起身施礼。
　　“陛下——”

　　“好了，好了。”坐在窗台上的女子正是现任的镐王——炎霖。她甩甩手，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说过多少次了，内宫之中少来这些繁文缛节。”
　　轻巧地从窗台上跳下，炎霖把头发拨到身后，对女官们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见陈晨原地不动，她又补充道：“焳纬，简单在外面等你。”

　　听出了话中的意思，陈晨再次施礼，然后同女官们一道出了水阳殿。踏出房门的时候他听见了主上的话，“叫人把水阳殿的门修好。”

　　…… ……

　　水阳殿外，一位不足二十的淡紫色长发少女正倚着廊柱站着，一双咖啡色的眼睛正处于半睁半闭之间。
　　“简单～～”
　　陈晨一脸兴奋地迎上去，得到的却是对方不冷不热地一句——“嗯。”不过他并没有背对方地冷淡所吓倒，反而走上去拉住少女的手，“又瘦了，跟着那位主上受苦了吧。”
　　直到这时少女的精神才从九天之外回到现世，不屑地瞥了眼陈晨，稍一用力挣开了对方的手。“轮不到你说主人的不是。”说完朝御花园方向走去，根本不理在后面呼天抢地的陈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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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阳殿内——

　　“暮雪，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巧国的林州，是我的家乡哟～～这幅是宁州……”

　　“虽然这些地方现在还很荒凉，但我一定能把它变成富饶之地的。”

　　“暮雪，你相信我吗？相信我这个你选的王吗？”

　　“如果相信我，就不要再为自己的身体而自责了。麒麟的义务是辅佐王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非要承担同王一样的责任呀。国事方面我自有能力来应付，暮雪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和我一起看着巧国慢慢成长起来。这也许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但，暮雪，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我愿意，陛下。”

　　…… ……

　　…… ……

　　…… ……

　　…… ……

　　“我就说是夫妻吵架了吧。”
　　“不过无论怎么看，陛下都是‘夫’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