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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朕】 ...

  •   1

      钦天监说,朕出世时天有异象,紫微星芒大盛,其旁隐有毫光乍现,乃是天降明君,国赐辅弼之象,大周此后必有一番君臣相得,太平盛世。

      钦天监的神棍们通常只会扯蛋。所以朕的父皇当初也只拿这番话当个屁放了,照例百般疼宠朕的七弟予攸。而朕作为不受宠的皇子,在懦弱母妃的嘤嘤涕泣中,很是蛋疼的渡过了朕的童年、少年、青年,终于在把父皇熬死掉的那一天,登基大宝,既寿永昌。

      朕为了这一天,苦苦熬了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熬过了在后宫帮母妃躲过百般倾轧的日子,熬过了在上书房艰辛苦读却又要拿捏尺度避七弟之锋芒的日子,熬过了被父皇扔到京畿大营任凭自生自灭的日子,熬过了跟七弟同在六部执事却总替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的日子,熬过了费尽心力整治国事、到头却被寻错闲置卸磨杀驴的日子,熬过了赋闲在家每天跟幕僚聊天打屁的日子。
      书上说,朕这叫卧薪尝胆。
      于是朕最终,不出意料的赢了。

      登基七年以来,朕肃清吏治,整治农桑;北平匈奴,南抚百夷;文治武功,威达走卒,我大周至此何晏海清,国泰民安。
      这是我那个扯蛋的父皇能够做到的么。
      朕的确是天降明君。
      但是看着朝上那些见天儿互喷吵嘴皮子的栋梁们……朕刚才说什么来着?国赐辅弼什么的,随便听听就好了。

      朕没有杀七弟。新君登基,不宜大肆杀伐。御史台的饭桶们双眼冒绿光的等着朕犯错,但朕会给他们没事儿找抽的机会吗?
      闲着蛋疼的话,两人一组,给朕下地方监察去吧。谁回来之后敢胖二两,朕就给他割下来炖着吃。
      七弟,不,现在是岳亲王,给朕管着工部。你问朕为什么对他这么放心?不妨告诉你,他风花雪月的时候,朕理事达旦;他在六部捣乱的时候,朕早已跟数位尚书暗通书信;他跟父皇下江南游玩的时候,朕在京畿大营与诸将士同吃住、共酒肉——他个花架子王爷,能翻腾出浪花来才稀奇。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这涉及我大周朝的皇室秘辛。
      ——
      朕的好七弟予攸,是个断袖。十年前他在画舫上醉酒,拉着朕的袖子亲自说出了口。
      他说,三哥,我心里全是你。说完,凑上朱唇,要同朕缠绵亲吻。
      朕看着他那副样子,并没有拒绝。

      父皇心里的皇储之才,他是个断袖。这个断袖,他爱山水,爱书画,爱奇技淫巧,还爱朕,除此之外毫无才干,这真是太妙了。

      有时候朕百思不得其解,父皇究竟是疼爱七弟,还是恨他入骨。二十几年,他的不闻不问造就了明君如朕,他的千恩万宠却让七弟一事无成。
      或许是父皇老了——二十年的父爱,把七弟这个人养废了。
      这样也好,只要他乖乖的,朕供着一个废物亲王也不碍什么。外戚如童氏朕尚且如面团般拿捏,一个爱着朕的无能断袖,不值一提。
      也许是生在皇家的缘故,母妃二十年来的憔悴,父皇不事朝纲的无道,七弟雌伏男人之下的甘愿……朕这三十二年见证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道理。

      情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微妙的东西。你可以玩弄她,但是千万不要相信她。
      她就是个婊/子。

      不过朕演了二十五年的戏,恪尽孝道,兄友弟恭……父皇就是这么被朕不知不觉的搞死的。为了不被别人以同样的手段搞死,也为了安抚人心——朕乐得假装尚有真情,只是含而未宣。于是,皇后以为朕最爱她,群臣以为朕最爱天下。朕每天看着他们,都觉得很有意思。
      这样很好,给朕省了很多心。
      至于七弟——他也不例外。而且让朕很感兴趣的是,他似乎毫无根由的断定朕爱他爱得要死,离开他是不能活的。他的自信是哪里来的?
      不过朕并不打算就此告知他朕根本不拿他当回事儿,毕竟他还有些价值,而且在床上也颇有几分滋味,很是用得。

      朕就用沉默成全了他的一厢情愿罢,只当是对幼弟最后的仁慈了。

      2

      刚才说了,朕是一个旷世明君。
      明君是从来不旷朝的,这种事只有朕那扯蛋的父皇才干得出来。
      永昌二年,春闱方过,除却农事待兴,正是国量人杰的好时候。早朝礼部尚书王袁秀有本奏——老头子一年能风光的时候不多,春闱是其中之一。
      王袁秀腹中有锦绣,长长一番话叫他说的花团锦簇、口唾横飞,朕边听边总结——跟两年前没两样,还是我大周人杰地灵,但以他老家潮州为最,今年的进士又是那儿最多。最后请朕择日殿试。
      周谨照例上前接下王尚书的折子,朕翻开看看——老头子写了一笔好字,比他的相貌可人疼的多,可以养眼。
      于是朕说,王爱卿写的一手好字。准卿所奏,三日后殿试。

      ……朕本以为,永昌二年的殿试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殿试而已。但错了。
      循旧例,摆驾畅养殿,待诸学子拜呼万岁后,朕朝高台的矮塌上稳当一坐,和颜悦色的说几句场面话,然后出了一道题,叫他们现场来做。
      题目没什么好讲的,从四书里随意抽了一句。趁他们作文,朕翻开一旁备好的春闱考卷来看,从一甲进士开始。周谨在一旁跟朕轻声细语的指认人脸。

      朕本以为,永昌二年的一甲第一名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一甲第一名而已。但错了。
      开卷一扫——赵芹之。
      好字。朕顿时感了兴趣,这书法不一般,好似是一种新体,越看越觉得疏朗开阔,灵气浸然。用笔很瘦,却无料峭寒意,反而有种萧萧然的高洁之气。这一笔字很有功夫了。再往下看,文章亦是一流。状元点得。
      朕看了挺久,周谨向来在朕身边伺候惯了,等了会儿才说,皇上,赵会元是您左手边儿第二排,靠着帘子的那一个——穿着湖绿长衫呢。
      朕于是颇怀了几分在意的看过去。
      一打眼,巧了,正和他对上眼。

      ——相当出挑的美男子。容色如画,俊逸出尘,且有一双相当妙的丹凤眼,点漆生媚。不过朕的七弟在皮相上乃是万里挑一的,这赵芹之尚要逊上两分。不过此乃才子,等闲不必用来亵玩。
      于是朕并未在意他的冒犯。但朕又错了。
      赵芹之完全没有在意朕的宽容,仍旧盯着朕看。
      朕跟大哥斗了十几年,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了。而赵芹之的段数却显然没有大哥高,那双眼睛里全是自以为掩饰得当的熊熊野心。
      朕低头看了看卷子,其字如灵泉,如白雪,洒脱高洁浸人心脾。再抬头看看他,朕不由笑了。
      好,好,好。及冠之龄,练得好一手双层脸皮儿的功夫。假以时日,必然又是一个童罕卿。
      只可惜,朕不是先帝。

      想做权臣,朕要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试罢,朕朱笔圈点。
      状元——赵芹之。

      3

      在我大周朝,状元循例应点做正五品翰林修撰,但这乃是翰林院里一个很打熬人的枯燥活计,若是做上十来年,准叫你朝气蓬勃的进去,死气沉沉的出来——前三甲做这么个官,只是为了赚资历,毕竟要入阁需是翰林人,因此多半干上个一二年,就换做中央六部实缺,或者干脆外放出去谋政绩。
      可例虽如此,该怎么办还是朕的话作准。
      状元郎,你不是有野心么,先给朕在翰林里熬个三年五载再说。
      放下朱批,朕感到心情很好。

      周谨很有眼力价的在这时给朕上了茶。
      正是热而不烫。
      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朕回身看向帘幕后的万里河山图。山脉重伏,群水奔腾,北指狄夷,南临江海,州郡林立,举国太平。

      ……这大周朝,是朕的天下。

      “皇上,七王爷打贵太妃那儿请过安,正朝乾清宫来呢。您看……”周谨小意的低声问。
      朕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懂事儿,但是从来不自作主张。先前敢越过朕直接将七弟放进乾清宫的那个太监,如今坟头长草了吧。
      “叫他进来就是。”朕想起去年关州上的年成折子,心血来潮,正好去翻翻,“那个赵芹之,是关州人士?”
      周谨道:“可不是么,和李阁老是同乡呐。”他跟在朕屁股后面,“皇上要找什么?老奴给您找哇。”
      朕其实挺喜欢他,说起来,他也算是看着朕长大的。朕……
      “周总管,七王爷到了。”一个小太监在门帘后哼哼了一句,周谨立刻道:“等什么呢,快让王爷进来呀。”
      朕拐到另一架折子旁顺着找,猛地想起七弟跟周谨很不对付——

      “三哥——”
      说曹操,曹操就到。

      朕其实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七弟的声音会这么的……婉转动听。如果不照面,绝对想象不到这竟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凑到朕身边,先是循旧例“神色迷离”的盯着朕看了一阵子——就冲着这个神情,朕有时候真是不愿意跟他对视——然后才很温柔和气的道:“找什么呢?我帮你。”
      朕已经摸出了关州去年年成的折子,翻开看了两眼,这才对他讲:“朕忙着呢,什么事?”
      一个同样让朕不理解的问题又出现了——在朕每次看到七弟的脸的时候——就算是随了云贵太妃,七弟这模样生的……也着实不像个男人。
      甚至,朕就没见过比他长得好看的女人。

      不过管他是男是女。不耽误朕赏美,也不耽误朕上他。

      “三哥……”他又开始磨叽了,朕正厚着耳茧打算无视,却听他话锋一转,“周总管?本王跟皇兄说话呢,这里有你的立足之地么。”
      朕一扭头,果然,周谨结结实实的戳在朕的五步外,眼皮一耷,一张菊花老脸正对着七弟的方向:“老奴不敢,伺候皇上和王爷是老奴的本分。”
      予攸开始不耐烦,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没你的事儿,要人伺候自然会叫你。”
      周谨继续不疼不痒的道:“老奴不敢。”
      ……啊,刚才朕说到,七弟和周谨不对付。
      所以才说周谨聪明,懂事儿。他隐约知道朕的态度,所以对朕一百万个听话——尤其是在予攸面前。
      不过朕也说了,朕其实还是挺喜欢这老家伙的。不必要让他把予攸得罪的死死的。
      “你下去吧。”
      周谨立刻看似淡定实则屁滚尿流的猫着腰溜达出了御书房。
      当奴才不容易。毕竟父皇死之前,朕在他面前,也跟个奴才差不多。想到这儿,朕不由得瞟了予攸一眼——

      他正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眼波盯着朕。那双杏眼生得比云贵太妃还动人,像是一汪春水里浸着颗黑珍珠,清澈分明,颇为惹人怜爱。
      朕还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朕发现朕这一辈子的不解都着落在予攸身上了——一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能用一张脸皮,在不同时机分别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呢。
      难不成,这就是真正的尤物?
      不过,予攸倒的确总能搔到朕的痒处。
      朕把折子合上,腾出右手把他捞过来要好好亲一下。
      予攸耳垂一红,欲拒还迎的挡了一回,最后乖乖的拿手贴着朕的腰,声音又清又媚——朕同样不解他是怎么做到的——“我不喜欢那个老家伙,三哥~”
      朕看着他那红润的菱唇,忽的想起了些陈年往事。

      那时候正是云贵太妃再度有孕,约莫是道和十年。八月十五时宫里头有个赏月宴,宴至酣时,云贵太妃也是娇滴滴跟父皇道,臣妾昨夜惊梦,梦至与君别离,尤为感伤。趁着团圆节,皇上答应妾身一桩事——把宫里的梨树都移去了罢?
      父皇早就被哄得五迷三道,自然应了。
      隔天,母妃宫里那些所谓【两厢定情】的棠梨树一应给砍去了,朕真不知道母妃怎么讨了这么个不吉利的东西做定情之物。在光秃秃的院落里,她夜半涕泣了好些日子,真是给朕折磨了个够呛。

      后宫人尽皆学着予攸的样子,作色娇媚堪怜,跟朕面前给别人上眼药——他们以为朕好这一口儿。
      其实,朕最烦这一出。
      ……父皇爱的那些东西,朕几乎都厌烦至极。

      一时兴致阑珊。
      “三哥?”予攸狐疑的仰头看朕,模样娇嫩的不得了。
      朕低头照亲不误。捉住他的唇舌里外尝个遍,勾到兴起处也啮咬几回。予攸此时更是爱娇的跟个女人没两样:“三哥不要……嗯……你弄疼我了。”
      朕摸摸他的耳垂:“别跟朕耍小聪明,乖着点。”
      他一脸不高兴。
      朕径自去批折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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