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乱弹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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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皇朝庆安帝年间，一日，江南鸿儒孟光远与友于烛山夜酌，酒酣耳热之际，孟光远怒起而掷盏于地，醉眼朦胧，声如洪钟，“大庆三害，昏君，奸相，宦党！”
此言一出，于民间不胫而走，闻言者缄默不语，却暗自称道。
然，终有一日，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传抵天听！
已然整整一年不上朝的安帝好不容易从新纳进宫里的江南美人身上爬了下来，晃晃悠悠地爬上了步辇，开了朝，坐上龙椅打着盹，听底下的言官御史口水横飞说了半天，昏昏欲睡，可一听见这句点评，猛然惊醒的安帝勃然大怒——
“死书呆子！胆敢说朕是昏君！来人啊，传朕旨意，抄他全家，一应财产点清变卖纳入朕的私库！”
列于群臣之首的关相爷含蓄一笑，然后，这位一把花白胡子的奸险老头顶着道貌岸然忠厚老实脸，甩了甩袖子，出列，重重跪下，痛心疾首、声泪俱下状请奏——
“皇上，臣以为，此等以下犯上之言行简直是罪无可恕恶贯满盈令人发指啊皇上！臣的声誉死不足惜，老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但是！——陛下一代明君堪比尧舜，竟被这胆大包天的乡野无知之民胡乱诽谤！此风不止，陛下圣威何在！——臣以为，对于此等罪大恶极之人，理应重重判罪以儆效尤，如若不然，天家威严何在？臣恳请皇上，下旨诛其九族，以正天威！”
安帝重重拍了一下龙椅扶手，看着底下一脸褶子的关相，大有知己之意，“就依丞相说的办！”
深深眸子在群臣身上逡巡一周，“众卿家，可有异议？”
众位大臣默默腹诽：
——【那书生读书读傻了吧姓孟的敢指着那三位的鼻子骂。】
然后，齐齐跪拜，三呼万岁圣明。
昏君奸相都出手了。
至于传说中三害里最后一位的宦党之首。
呃……
东厂督主姬舜遥在摇椅上悠悠醒来，华丽幽沉的桃花眼带着还带着迷迷蒙蒙的睡意，眨了一眨，从一旁乖巧温顺的小婢手上接过茶盏，抿一口温烫的君山银针，递了回去，淡定地看着手底下一众苦逼脸的属下们好脾气地微笑，“说完了？”
“请督主做主啊！”异口同声，底下齐刷刷地跪了满地。
“做什么主？”刚刚睡醒的督主眨眨眼，很好脾气地反问。
“把那胆敢诋毁东厂的孟光远抓回东厂！”
“扒他祖坟！”
“鞭他先人！”
“剩下的那些活着的，女的插针夹棍再油煎啊煎了正面煎反面啊！”
“那些男的送进东厂刷洗一百遍啊一百遍不见骨头不许停啊！”
一众厂卫和太监们恶狠狠地磨牙吮血，做出满脸的凶神恶煞样子，争先恐后地在督主大人面前表现一次。
被吵得脑子发涨的督主大人黛眉轻蹙，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揉了揉太阳穴，嫣红的唇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看向左手边跪着的一拨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的属下们：“你们难道是不是太监？”
众太监默然点头。
“姓孟的可没说错，难道咱们不是宦官结党吗？”姬舜遥淡定地挑眉，微笑，“既然这没错，哪来的诋毁一说？又要本座帮你们算哪门子的账做哪门子的主啊……嗯？”
“……”最后尾音那个温柔低转的“嗯”听得众太监集体打了个寒颤，掩面低头集体败退。
眸子一转，目光落在另一边腰佩绣春刀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身上，姬舜遥单手支额，侧头看他们，袍衫滑下露出半节玉肩，衬着黑发凤眸，端是无限风情。
姬督主温柔一笑，抬抬下巴，勾勾手指，被点到的锦衣卫指挥使噌地一下站起来，如同顺应主人召唤的小狗似的，小碎步跑动督主大人身边，一脸乖顺讨好的笑容，弯腰，俯首，贴耳。
“我记得，你们……”好脾气的姬督主目光意味深长地在锦衣卫指挥使腰部以下腿部以上的位置打了个圈，“好像没切过吧？”
指挥使大人僵住，下意识摇头，并腿，夹住某处感觉到被微凉眼风扫过后嗖嗖发冷的私密部位。
“呵……那么……”督主美人黛眉轻挑，嘴角微扬，向后靠去，姿态极美，然后，重重一掌拍在摇椅扶手上，唇线抿起，凤眸中目光凌厉似能勾出刀子来——
“说的是宦党关你们一个铜板的事啊跟着凑热闹！——闲着没事搀和个蛋！是没长脑子还是脑子长了霉啊整日里净闲着无事可做是不是！诏狱那边是不是不要人看着了？！走了一个囚犯小心老子把你们切光！”
“……”瞥见怒焰之下美人一掌拍碎的座椅扶手，众锦衣卫下意识地夹紧双腿，生怕顶头上司一个火气上头直接抓人现场阉割。
在外凶神恶煞的锦衣卫们，抱着自个儿的绣春刀，飙泪败退。
“还愣着作甚？！——都滚回去！看牢房的去看牢房！抓罪官的去抓罪官！审犯人的去审犯人！给老子该干嘛干嘛去！——滚！”
玉指纤纤，所指之处，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恶贯满盈的大太监们……纷纷，落荒而逃……
大庆朝第三害，东厂督主，姬舜遥。
江湖人称，蛇蝎美人不带把。
春日暖阳，微风和柔。
东厂督主姬舜遥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一双桃花美目中，盈盈波光，转眸流光。
——“一群蠢货。”
天色正好，适宜……
补觉！
————————片段。
夏无霜被气得涨红了脸，想出了一个比喻，“你这样的人，难道……就算是你师父死在你面前，你也会无动于衷吗！”
夏无霜自幼亡父，是碧峰门的师父将他教养成人的，在他心中，教养之恩大于天恩，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已是极为恼火了。
姬舜遥眨眨眼，忽然，弯唇轻笑，那一双盛开着妖冶桃花的凤眼中是大片大片晕染开的艳色，风月无边，“无动于衷？”
“哈……”
姬舜遥好笑地挑起眉梢，唇畔含讥，眸子氤氲迷蒙，“小子，我那坟头的草已经长得比人还高的师父，可是我亲手一刀一刀剐死的呐。你难道不知，我姬舜遥十大罪名中，就有一条是弑师吗？”
——————————片段
猩红色的披风料子在风中打起一个卷儿，没被玉冠束起的细碎乌发凌乱地盖住了那双妖冶艳丽的眼，姬舜遥打开酒瓶的塞子，自己仰起头灌了一口，然后将剩下的全部浇在了无字坟前。
“老家伙，你最喜欢的半生醉，我可是差点把宋家酒坊给砸了才逼得他家的吝啬坊主让出一瓶，我也就喝一口尝个味，剩下的都给你了。”
姬舜遥的唇线轻轻地抿了起来，冰凉的酒渍濡湿了殷红的双唇。
冰冷的手指摩擦着比手指更冰冷的无字墓碑，姬舜遥忽然笑了出来，笑声清脆而张扬，“老家伙，你说，我什么时候会去陪你啊！”
————————片段
“恭贺督主大人。”小太监低下身子，口中恭贺。
“……起吧。”姬舜遥合了合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是一片漠然，淡淡开口。
小太监恭谦地低着头，缓缓说道，“督主大人，皇上召见督主建宁宫见驾。奴才先行贺督主前程似锦，权倾……天下……”
权倾天下吗……
姬舜遥漫不经心地拿起托盘上的素帕，细细地擦拭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红唇微微挑起，成一个凛冽深沉的弧度。
听起来，真是让人心神向往……
又，讽刺无比。
————————片段
“阿遥，你记住，不管活得怎么样，不管是奸佞还是忠贞，不管是背负骂名还是流芳百世，你都要好好活下去。不计手段地活下去。这天意，师父虽然逃不了，可是你却未必。待日后羽翼丰满，定要逃离这吃人的地方。这一切，都必须你活着才能实现。”
————————片段
“我啊，平生只有两件事记得最牢。”那艳绝天下的东厂督主微微一笑，细白纤长的手指夹着白玉酒瓶，轻轻摇晃着，手指的颜色比白玉还要莹润，煞是好看，“我师父说过，要我不计手段好好活着。我师父还说过……”
姿容极美的妖孽嘴角笑容缓缓展开，却不到眼底，“宫斗官斗宅斗随你们去，但是，谁要是敢动边境军的心思，别怪东厂，不讲颜面了。”
平郡王心中一凛，看着眼神锋利的那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哈……”
姬舜遥轻笑出声，眉目恢复柔和，仿佛刚刚如利剑出鞘般慑人的那人压根和他没关系，他放下酒瓶，素白玉手拍了拍平郡王的肩膀，语气轻快，“总要，把门守好了，殿下你们才好窝里斗嘛。”
平郡王气得脸色发青，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姬舜遥方才并没有说笑。哪怕他现在一副谈笑嫣然的样子，平郡王却根本没法把方才那个一身煞气的人影忘记。
东厂驳了他的请求，那还有谁能避开皇帝的耳目动得了领兵出征的九皇弟宁郡王。
心里明白不能纠缠，若真惹恼了姬舜遥，怕他还真会不顾自己与他师父的交情翻脸无情。
目送平郡王离开，姬舜遥依旧笑盈盈的，侍女流芳悄悄走近，“主子，现在就和平郡王翻脸，真的好吗？”
姬舜遥低哧一声，看着流芳的侧脸，笑，“你以为，那位主儿一年不上朝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流芳迷惑看他。
“皇上啊，真是个熬心的活。儿子们不斗，他要挑拨着他们斗，儿子们斗了，他又要担心斗得过火误了正事。”姬舜遥撇撇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遥敬明月，“这次出征，你当我这个督军，还真能闲着吃饭看戏了不成？”
“门当然得守好了。要不然，等蛮耶打上门来，家底都输光了，再斗，也没什么意思了。”
————————片段
姬舜遥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数百年后，史家的笔下他会是如何一个狐媚君主的奸佞宦官。
他一直都名声不好。哪怕他念书不多，他都能猜到那些风刀霜剑般的言语。
掩袖攻馋，狐媚惑主。
但是。那又如何。
东厂督主姬舜遥微微一笑，向来眸光凌厉如刀锋的桃花美目中，悠然自得，转眸流波间一派满不在乎。
——【我身死后，管它何处。】
作者有话说第2章 乱弹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