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乱》疏狂老鬼

1、与君初相识

　　春天的阳光洋洋洒洒的洒在赵王府的院子里，和煦的阳光照的人心里什么地方痒痒的，满院子铺排开的烂漫春景，让人生不出半点惜春的感慨，倒只想大把大把浪掷这如许张扬的春光。

　　赵王赵匡义正斜倚在院子里梨树下的贵妃椅上，手里捧着本五代的小词闲闲的读着。他长长的睫毛低低垂下，乌黑柔软的长发顺着肩膀蜿蜒而下，发间散落着一片片雪白的梨花花瓣，身上明黄色的袍子被阳光摩挲的愈发温润，若不是那斜飞的眉梢带出点冷峻，真让人不敢相信这如诗般温润美好的男子竟会是当今天子赵匡胤的弟弟。

　　阳光照的他有些口渴，赵匡义伸手去拿手边石桌上的茶盏，但他手马上要碰到茶盏时，那茶盏竟自己凌空飞了起来，倏地一下飞向了梨树，隐匿在茂密的梨花里不见了。赵匡义被吓了一跳，但那杯子飞起来的瞬间，他还是看清了杯子上缠着根细细的红线。他抬头疑惑的看向一树雪白的梨花，只见挤挤挨挨的梨花里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拨开树枝，一张女子的脸出现在梨花丛里。她长着一双妩媚狭长的眼眸，娇艳欲滴的薄唇泛着淡淡水光，淡淡的峨眉一路斜斜的扫进鬓角里，一双纤纤玉手上缠着细细的红线，明艳的红色更衬的她双手比梨花还白几分，那不翼而飞的茶盏正在她的手里。女子冲赵匡义展颜一笑道：“赵王，您的茶可真香啊。”

　　赵匡义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只这一眼，万劫不复。

　　“红线，休得无理！”一声呵斥响起，赵匡义抬眼一看，原来是潘美潘将军。红线见了潘美也不害怕，轻巧的从梨树上跳下来，站在树下笑吟吟的看着赵匡义。

　　赵匡义忙站起来，向潘美微微颔首：“潘将军大驾光临，怎么也不让人通报一声。”

　　潘美向赵匡义深深一躬身说道：“老夫本是不想扰了赵王赏春的雅兴，在前厅候着的，都怨红线这死丫头一转眼就跑没了影，我怕她在府里闯祸到处寻她，这才正遇上赵王。红线，你还不快给赵王赔罪！”红线笑眯眯的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斜了眼勾起嘴角媚笑着看着赵匡义，半点没有要赔罪的意思。

　　赵匡义看着潘美又要发作，赶紧打圆场道：“算了算了，红线姑娘只是跟本王闹着玩而已，潘将军不必认真。”

　　潘美听了赵匡义的话，呵斥红线道：“幸亏赵王仁厚，不然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不知都死了几回了。”

　　赵匡义问潘美道：“不知潘将军带着这位红线姑娘来本王府上是何贵干呢？”

　　潘美笑着说：“老夫曾向赵王提过，要举荐老夫门下一个门人到赵王府中，正是眼前这位红线姑娘。”

　　竟是她赵匡义一愣。但随即不由暗暗高兴起来：那红线岂不是留在他府上不走了。

　　潘美见赵匡义不说话，以为他信不过自己，就对红线说：“红线，把你的本事给赵王看看。”

　　红线微微一笑，托着茶盏的手一用力，一根红线就卷着茶盏飞了出去。茶盏稳稳的落在石桌上，杯子里的茶水竟连一丝波动都没有。红线突然眼神一凛，那根红线微微一颤，茶杯竟砰的一声碎成了齑粉。

　　“好功夫！”赵匡义不由的喝彩道。

　　潘美看着红线得意的说：“这天下只怕找不出第二个人使这绣花的丝线当武器的，赵王别小看这丝线，莫说是个杯子，就是个人，也能叫他身首异处！”

　　竟这般厉害？赵匡义不可思议的看向红线，只见红线双手一扯，细细的丝线就收了回来，卷上了她的手腕藏进她的衣袖中，她漫不经心的迎上赵匡义的眼神，眼底是藏不住的杀气。

　　“赵王把此人留在身边日后必有大用处。”潘美意味深长的看着赵匡义说。

　　赵匡义避开他的眼神，笑着说：“潘将军明知本王是出了名的怜香惜玉，还把这等美娇娘送到本王府里，本王是断断舍不得使唤的。”

　　潘美向前一步靠近赵匡义，压低了声音道：“赵王有没有听说今日石守信将军交了兵权，被皇上派去做了江南巡抚？”

　　赵匡义笑眯眯的答道：“本王不太关心朝政，不过那石将军戎马一生，现在年岁已大，能觅个闲职颐养天年岂不是好事？”

　　“好事？”潘美冷笑一声，“还不知他有没有那个命上任呢！自皇上皇位渐渐巩固以来，已经有多少位开国功臣被调离了朝廷，但哪一位不是上任没多久就莫名暴毙。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赵王不会不懂吧？”

　　赵匡义依旧笑的风轻云淡：“本王天生愚钝，将军说的本王听的还真是糊涂。不过本王毕竟是当今皇上的手足，这兔死狗烹的事还轮不到我。”

　　潘美眯起眼看着赵匡义道：“赵王倒还真是潇洒，难道王爷你忘了金匮预盟了？”

　　赵匡义听了他的话身子微微颤了下。当年他母后杜太后去世前将他们兄弟三人叫到榻前，嘱咐皇帝赵匡胤说，周朝之所以被灭就是皇帝年幼，难以树立威信才被他们赵姓占了便宜，所以日后赵匡胤必要先将皇位传给兄弟，再由兄弟传回他的儿子，并命宰相赵普记下此事藏于金匣中。赵匡义很快稳住了自己，浅笑着说：“本王无意皇图霸业，况且当今圣上有四个儿子，个个非同凡响，无论将来哪个继承大统都是社稷之幸。”

　　潘美冷哼一声道：“只要有那金匮预盟的存在，皇上若传位于自己的儿子岂不落了旁人话柄？赵王以为按现在的形势谁会死的更快一些？况且就算皇上不动手，那孝章皇后心狠手辣，若她的儿子当了皇帝，以她在朝中的势力必将不遗余力铲除异己，到时候我们这些人全都要不得好死。”潘美凑到赵匡义耳边低低的说道：“我们其实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赵王你贤德宽厚在朝中颇有威望，你若有意皇位，老夫必将全力保你。”

　　“潘将军！”赵匡义一声断喝，吓得潘美全身一哆嗦。赵匡义眯着眼睛看着潘美，原本澄澈的眸子深处顷刻风起云涌。但他眼底风云很快就退去，双眸又变得雨后初霁的天空般清澈，他拍了拍吓得呆若木鸡的潘美的肩，朗声笑道：“人人都知道本王不爱江山爱美人，这些个家国天下的事潘将军还是和朝中大臣去讨论吧，谢谢潘将军这么贴心的送了个如此美貌的姑娘给本王，本王定会好好待她。”他优雅的转过身去，温柔的说：“潘将军请回吧。”语气里却透着些不容置疑的决绝。

　　潘美冷笑着说：“王爷，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就能躲开的，生在这权利的漩涡里你我都别无选择！”

　　赵匡义听着潘美远去的脚步暗暗松了口气，但不知为什么，站在这温暖和煦的阳光下他竟感到了一丝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