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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撒旦王的脚步 ...

  •   笛声停下后,房间内并没有响起交谈的声音。

      乔托敲响了那扇门。就像他料想的那样,给他开门的人就是那位日本使者朝利雨月。不像多数身材矮小的东洋人,朝利雨月的个头甚至比乔托要高,白皙的皮肤也瞧不出多少东洋人的特征,如果不是他一身显眼的打扮和并没有西方人那么深邃的清秀五官,乔托更愿意相信他有着日耳曼血统。

      朝利雨月穿着一身日本阴阳师的狩衣,宽大的衣型累赘得像是教堂内一些神职人员的白袍,不同的是他还戴着一顶高高的黑帽,东洋人的身份显而易见。乔托暗自替他捏了把冷汗,他几乎可以想象当朝利雨月以这副打扮下船时,青年党在看清他的脸以前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逮住他的场面。

      “您的晚餐,先生。”把用来当做掩饰的送餐车推到跟前,乔托嗓音沙哑地说完,就动手揭开了一个菜盖,同时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这位日本使者脸上的表情。朝利雨月在一开始看见乔托的时候显得有些迷惑,而等他看清了餐盘中的人/皮/面/具,神情立刻便由迷惑转为了惊讶。但他没有出声,仅仅是飞快地将目光转向了乔托。

      这令乔托松了口气。他发现朝利雨月的眼眉细长,让乔托忍不住想起“剑眉星目”的形容,可这个男人乌黑的眼仁里闪烁的目光温和而沉稳,即使是面对让人措手不及的状况,也表现出了可观的冷静。乔托一向认为相由心生有一定的道理,他对东洋的文化也有过一些了解,在他的印象中东洋人多数内敛智慧,朝利雨月的反应已经让乔托相信自己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

      “恕我冒昧,朝利先生。”乔托低声开口,一口日语流畅却不可避免地在某些发音上带点儿口音,但他有自信面前这位日本使者能够听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待会儿下船以后会有危险,无论如何请您务必要做好准备。如果您信任我,请自己偷偷下船,到距离港口最近的那间旅馆门口来找我,我会把您安全送到布鲁尼公爵的庄园。”

      他说话时总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眼神坦诚而真挚,总在诱惑着人去相信他。朝利雨月同样不由自主地打量着他的眼睛,他已经从诧异中缓过神来,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没想到下一刻就被“咔哒”一声开门的动静给打断——隔着一条走廊,对面那间房间的房门被推开,一个军人模样的男人走出来,他的身型修长而结实,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脚步声,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扶在腰间插着□□枪套上:“出了什么事吗,朝利先生?”

      他讲的是英语。乔托背对着他,身体恰好遮住了盛着人皮面具的餐盘。换上一副唯唯诺诺的神态,乔托正打算在转身弯腰道歉的同时藏好那张人/皮/面/具,就被不着痕迹地伸过来的一只手抢先了一步——朝利雨月在乔托转过身的那一秒从容地拿走了它,不露声色地把它藏进了自己宽大的衣袖里。

      “打扰到您了,卡纳瓦罗少校,十分抱歉。”不等乔托撒谎解释,朝利雨月就谦谦和和地微笑着这么说道,“我有点饿,所以请人帮忙推了餐车过来。”他微微低头以示歉意,然后又借着把手伸进衣袖里的动作,从袖管里拿出了几枚钱币递给好像正怕得哆嗦的乔托:“麻烦你了。”

      朝利最后用的是一句简单的意大利语,乔托听了埋着头不做声,装出慌慌张张地接过钱币的模样,两腿打颤地赶紧往甲板的方向离开。他没有回头,只听见那个军人接着对朝利雨月说:“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告诉我……”

      这话像是对朝利雨月说的,乔托却感觉到有一束不友善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后背。在跑过拐角时,他瞥了眼那个军人的侧脸:小麦色的皮肤,粗野而不失英俊的长相,很像西西里人,却听不出西西里口音。

      那一瞬间,乔托觉得有些不对劲。

      回到甲板上不久,漆黑的海面尽头终于有灯光点燃了海平线。通常在船靠岸以后,船员们会先将这些甲板上浑身被汗水湿得黏腻的旅客们赶下船,可是这回他们并没有这么做。搭板迟迟没有放下,人们挤在甲板上等待,嘈杂声逐渐多起来。

      乔托站在人群之中,隐隐感到不安。他试着拨开人群站到甲板边缘去,在视野慢慢宽阔以后,看到了港口的情形。往常这个时段墨西拿港口仍然繁闹,摊贩们总是点着煤油灯做生意,夜间食物的香气时常比白天更加美妙。不过这一天不同,港口没有摊贩们叫卖的吆喝声,反常地相当安静。

      只有近十个背着枪的军人在码头附近来来往往,他们在把几个看上去沉甸甸的木箱搬上一架马车。其中一个军人瞧上去是他们的指挥官,正在监督他们将木箱尽数运上马车。乔托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接着又挪开视线寻找理应埋伏在附近的青年党的踪影。

      但他没有找到。

      所有在港口做生意的摊贩都老实本分地待在他们的摊位上,除此之外这儿没有那些喜欢逗留在港口吃些宵夜的渔民,也没有爱在晚上四处闲晃的小镇居民。这太反常了,青年党没法混迹在人群之中。

      视线再次扫过那些军人时,乔托猛然一惊:那个指挥官,居然是他刚才在船上见过的那位卡纳瓦罗少校!

      不,他不可能在岸上!乔托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他很快就相信了自己的眼睛,因为一个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猜测已经钻进了他的脑海里:弥涅耳瓦•布鲁尼那失望的表情,军人们搬上马车的木箱,两个卡纳瓦罗少校……

      汤姆他们有麻烦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乔托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从嗓子眼一下子沉到了肚皮里。他想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约是十分钟之后,几个军人已经把木箱统统搬离了码头。站在岸边的卡纳瓦罗少校对船上的海员打了个手势,搭板很快就放了下来。甲板上风尘仆仆的旅客们不敢多做逗留,推推攘攘地下了船,各自往自己的目的地赶去。

      乔托刻意放缓了脚步,在经过那架载满了木箱的马车时,留意了一眼那些木箱。木箱的制造十分粗糙,他能够从木板之间的缝隙中隐约看到木箱里头的东西。

      ——是枪支。

      乔托的眼神顿时间沉黯下来。他的猜想没有错,青年党中了弥涅耳瓦•布鲁尼的圈套。他一边前行一边转过头看了眼那艘汽轮,恰好见到依然穿着一身狩衣的朝利雨月的身影。走在朝利雨月身边的是个军人,身型高挑,背脊笔挺,棕色长发盘得一丝不苟。距离很远,乔托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是他能够想象她嘴边从容的微笑,还有那双眼角带着笑意的灰蓝色的眼睛。

      看到她行走时微微扬着下巴步伐从容的姿态,乔托想起了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在船上的“卡纳瓦罗少校”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步调与此刻的她一模一样。

      “弥涅耳瓦•布鲁尼。”乔托轻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说不上仇恨或者畏惧,他只是难得地感到头皮冰冷。

      他抄小道返回蒙托庄园。一路上乔托谨慎地注意着身后,提防有人跟踪。等到踏入玉米地中一条隐秘的小径,他才最终确认并没有人跟踪他。因此乔托也确定了那位日本使者朝利雨月对于弥涅耳瓦•布鲁尼这次的行动并不知情,或许他还隐瞒了乔托曾出现过的事。

      那么,弥涅耳瓦•布鲁尼是从哪儿得知青年党这次的计划的?究竟有多少青年党已经落入了她的手中?

      乔托想要理清头绪,脚步变得心不在焉。小径昏暗的尽头有一点隐隐闪烁的红色火光,他瞥见后下意识地就在靠近时喊道:“G,我在这里。”

      手里夹着烟卷静立在那儿的人影动了动,接着响起的果然是G的声音:“乔托?”他迈开步子朝他走过来,“你这是什么打扮?”

      “是从葛莱尔那里买的面具。”乔托这才记起摘掉面具,也不解释身上邋遢的衣服,“待会儿我还要再出来一趟,去贫民窟。你有时间陪我过去吗,G?”“我想你出不来了,我刚刚去了趟蒙托庄园,听说汤姆已经回来了。”难得直接泼了他一盆冷水,G习惯性地比他走慢半步,一只手揣着兜里的枪以防危险:“你现在最好想想你该怎么对他解释你要去布鲁尼庄园做翻译的事,我猜他就是为这个提前回来的。”

      “汤姆提前回来了?”脚步顿了顿,乔托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得不交代清楚自己的目的:“另一个汤姆被抓走了,G。布鲁尼公爵给青年党设了圈套。我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想去贫民窟确认一下,顺便把萝拉他们先接到旅馆去。”

      “抓走了?该死,怎么回事?”G彻底停下了脚步,嘴里咒骂了一句,口吻里的焦躁却没法完全抑制下去,乔托已经可以想象他眉头皱得要打结的神情,“我早说过他们不该把主意打到那个东洋人身上!”

      “详细的我明天告诉你。你今晚能去打听一下么?”乔托在昏暗的光线中打量着G的表情,避重就轻地说完,伸手拉了拉他,示意他先继续走,“我觉得问题出在军火商上,你应该还记得阿诺德说过的话,没有哪个国家会不清楚发生在自己领土上的军火交易。”

      他们总算离开了玉米地,拐进马尾丛中的另一条小道步向不远处的蒙托庄园,看向北方能够望见贫民窟沉睡在黑夜中的漆黑身影。

      “知道了,我会去的。”G扔下手里的烟卷,碾动脚尖将烟头踩灭,跟着他不自觉加快了步速,拧起眉心回味了几秒他提到的那个名字:“阿诺德……那家伙都消失几年了。”

      “我也很想念他。”乔托顺理成章地说着,紧接着低叹了一声:“经常在想,要是阿诺德在,很多问题会更好解决。”

      “……不,我根本没有说我想念他。”红发青年被他莫名其妙的感叹打乱了思绪,烦躁感一时间消散不少。

      乔托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松点,G。也许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G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安抚自己。要不是熟知乔托总在关键时刻冷静得不像话的个性,G真怀疑他在这种时候还会有心情开玩笑。一路沉默地赶到蒙托庄园,G把乔托送到了庄园大门前,并没有再踏进庄园:“暂时不要让萝拉他们知道?”“嗯。”顿足点头,乔托思考了片刻,又提醒:“安娜那边……也不要这么快通知。”

      红发青年沉默了两秒,才颔首:“那我明天晚上来找你。”

      简单地道过别,乔托就转身回到蒙托庄园。守夜的老仆人见他回来,不忘小跑着上前拽住他:“蒙托先生已经回来了,乔托。”“我听说了,没事。”金发青年安慰地轻拍他的手背,随和地笑了笑,才踱向庄园内的城堡。

      他先回到自己的卧室换了一套衣服,再主动前往汤姆•蒙托的书房。汤姆•蒙托的祖先曾是一位贵族的骑士,这片他受封的土地由他的后人一代代继承下来。这座庄园幸运地没有随着骑士阶层的没落而被剥夺,尽管汤姆•蒙托年轻时曾因赌博将二分之一的庄园赔掉。他一败涂地时终于清醒过来,在圣母玛利亚的面前庄重发誓永远不再出入赌场,并且重新振作夺回了家族的土地。从那之后汤姆不再肆意挥霍金钱,还热衷于捐助教会帮助贫民。蒙托庄园便因此不再极尽奢侈,它的装饰风格与布鲁尼庄园相似,仅仅用祖辈留下来的画作来修饰墙壁。

      “教父?”乔托一叩响书房的大门,就听见了书房里传来的汤姆•蒙托的声音:“进来吧。”

      书房内的典藏并不少,但往往只有乔托会真正翻动这儿的书,汤姆由于年轻时的疯狂早已没有读书的习惯,到了中年即使后悔也没法改正过来,不过他喜欢自个儿待在书房沉思或者和别人聊天,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待在书房时,房间内只会点亮一盏小煤油灯,光线并不明亮。乔托就这么看着坐在昏黄光线中的汤姆•蒙托,来到书桌前的椅子边坐下,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对汤姆微笑:“我不知道您会突然提前回来。”

      汤姆•蒙托窝在书桌后的软椅上,没有立刻回应他。年轻的时候汤姆吸过不少大/麻,这导致他到了中年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也跟许多过了中年的贵族一样开始身体发福,曾经年轻英俊的脸庞皮肤早已松弛暗淡,只有一双灰绿色的眼睛仍然有着光彩,无时无刻不彰显出他饱经磨砺的智慧与稳重。汤姆知道乔托的意思,他从不喜欢乔托夜里出门,因为庄园外的夜晚充满了诱惑,那些诱惑只会把人们引进地狱。但是从乔托十六岁开始,汤姆就不再因为他的晚归而责备他。汤姆明白当一个男孩儿成长到了拥有自己的思想时,长辈的话通常就不再起作用,因此这个年纪也该是男孩儿们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时候了。

      “我听说你已经去过了布鲁尼庄园。”汤姆与家人谈话不喜欢绕圈子,他爱直奔主题,同时懂得把握分寸:“那么,巴勒莫那边的工厂,你已经决定交给赛弗诺拉管理?”

      “我很抱歉没有事先跟你商量,汤姆。”这样的谈话方式让乔托想起了弥涅耳瓦•布鲁尼,他开始确信比起她那种虚伪的圆滑,自己更喜欢汤姆的直言不讳:“我的确不太擅长管理工厂,所以我想聘请赛弗诺拉做厂长。”

      汤姆•蒙托慢慢点了点头。

      “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财产,应该由你自己来做决定。”多数时候他充分尊重乔托的意见,当然也不忘给他一两句提醒:“赛弗诺拉跟你不同,乔托。这或许对那几间工厂的发展有帮助,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希望你的决定是对的。另外,娜迪亚有封信要我转交给你。”

      捎起书桌上的一封信,汤姆颇有些费力地前倾了身体把信递给他:“早点休息吧。”

      乔托接过信,抬起眼看向汤姆。同他对视了许久,坐在软椅上的汤姆向他张开了双臂。乔托禁不住微微一笑,站起身绕过书桌走上前拥抱他。他知道汤姆•蒙托有很多教子,他们常常来恳求汤姆给他们帮助,在那个时候,他们总要弯下腰来亲吻汤姆的手背。然而汤姆从来只给他的两个孩子拥抱,一个是他的独子蓝宝•蒙托,另一个则是乔托。

      “我不是非得要理解你,乔托。”汤姆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旁缓缓低喃,“你知道每个人认同的都不一样。但我是你的家人,只要你需要,我会尽最大的可能支持你。如果有哪天我不再支持你,我希望你相信,那一定是因为我想要保护你,尽管总有一天我们会分开。”

      金发青年更紧地拥了拥他,闭上双眼:“我会记住的,汤姆。”

      乔托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眼便发现了坐在他床上的那个藻绿色头发的男孩儿。在听见开门的动静时,男孩儿从床上跳下来,飞快地跑向了乔托,小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仰着头直盯着他的脸,一双发亮的眼睛里急切而焦虑的目光暴露了他的心虚:“爸爸骂你了吗,乔托?”“嗯。”稍稍垂下脑袋,乔托忍住想要笑出来的冲动,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沮丧一些,放慢了语速好像非常难过:“我没有事先告诉汤姆我的决定,的确是我的错。”

      男孩儿的脸色变得糟糕起来。他是汤姆•蒙托的独生子,蓝宝•蒙托,这一年已经十一岁。汤姆的妻子因难产而过世,于是这些年汤姆把双倍的爱给了蓝宝,几乎要把他宠坏。幸运的是蓝宝也单纯善良,虽然时常表现得高傲且目中无人,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流露出胆小怕事的本性,但除了做点儿“告状”的小动作以外,他从不干坏事。很多时候都是在他还是个婴儿时就常抱着他四处玩的乔托把他逗得团团转。

      “我……我可没有故意告诉爸爸你去布鲁尼庄园的事!”蓝宝紧张起来总是要结巴一会儿,才能找到一个不靠谱的理由好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一些:“我只是在信里不小心说漏嘴了……你难过什么,我用明天的点心补偿你就好了!”

      乔托的嘴边挑起了笑容,他习惯性地揉了揉男孩儿柔软蓬松的头发,决定不再逗他:“我是开玩笑的,蓝宝。汤姆没有责备我。”

      意识到自己被骗的蓝宝愣了愣,而后差点要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可在那之前乔托已经拉开书桌后头的椅子坐下,状似不经意地把手中的信摆上桌面,垂下眼帘凝视着信封上漂亮的圆体字迹,成功把蓝宝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那你真的准备把那几间工厂交给赛弗诺拉来管?”扶着桌沿爬到了乔托的腿上,男孩儿一个劲地往他臂弯里钻,想要稳住重心看清楚信封上写着什么:“还有,这是什么?”

      “娜迪亚的信。”乔托只好扶住他的下腋让他在自己的腿上坐稳。

      “我可以跟你一起看吗?”

      “你认识那些字吗?”

      “当然!”男孩儿完全将礼节抛在了脑后,一把抢过信拆开,自告奋勇地宣布:“我读给你听!”

      他转动眼球迅速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地念道:

      “亲爱的乔托:
      我从汤姆那儿听说了你自己出去找工作的事,我想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并不反对你去寻找自己喜爱的事业,但是我非常——非常不赞成你把工厂交给赛弗诺拉管理!上帝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就算他有那么点儿做生意的头脑和管理才能,也改变不了他是个恶棍的事实!
      你或许还不知道这几年他已经被拘留无数次,要不是喜爱这个地方,我真不乐意继续住在巴勒莫,因为这儿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个恶棍儿子……你应该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对于艾里奥和多莲娜留给你的财产,你必须再慎重考虑你该怎样处理。
      如果你把它们交给赛弗诺拉来管,总有一天他会像个强盗一样把它们据为己有——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发誓!相信我,只要你有需要,我可以说出至少一百条理由来让你改变主意。
      你真诚的娜迪亚。”

      蓝宝的语调越来越惊讶,在读完“真诚”时,他简直要忍不住赞叹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妈妈这样形容自己的儿子……”他摇摇头将信举到乔托脸前,好像在证明自己并没有在瞎编乱造:“但是娜迪亚说的太对了,乔托!你不能把你爸爸留给你的东西交给赛弗诺拉那种可怕的家伙!”

      乔托笑笑,轻轻压下了蓝宝晃着信纸的手。事实上在拿到信时乔托就猜到娜迪亚写了些什么了。她是他住在西西里首府巴勒莫的婶婶,信中提到的赛弗诺拉是她的独子,也是乔托的堂弟。乔托从不会试着去向别人形容赛弗诺拉,非得要说的话,他恐怕只会描述一个事实:赛弗诺拉还没学会走路就已经学会了用蛮力抢别人的玩具,他从小就习惯以这种方式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而乔托则通常跟在他后头用自己的玩具来补偿那些被他欺负的孩子。不过赛弗诺拉不会抢乔托的东西。因为一直以来乔托都不介意把自己的所有物送给赛弗诺拉,可赛弗诺拉从不屑于嗟来之食,那在他看来更像是臭水沟里令人恶心作呕的腐烂发臭的死老鼠。

      “你该回房间睡觉了,蓝宝。”没有对蓝宝的话作出回应,乔托把蓝宝从腿上抱下来,“要是被汤姆发现这个时间你不在自己的房间,就该轮到你被教训了。”“噢,好吧。”男孩儿可受不了这变相的恐吓,汤姆只对他发过一次脾气,但这也足以令他印象深刻了。蓝宝放下信纸就猫着腰离开,站在乔托的房门口对他挥挥手,然后小心翼翼地阖上了门。

      金发青年总算松了口气。喝了口仆人事先为他端来的一杯糖水,乔托咳嗽两声,沙哑的嗓音基本得以恢复。敞开的落地窗外有夜里的微风妄图钻进房间,力量弱小得只能拱起薄纱窗帘,昆虫的鸣叫声却拥抱着空气畅通无阻地流淌进来,在煤油灯昏黄光芒的映照下仿佛还引起了细小尘埃的微微震动。

      动手熄灭了桌角的煤油灯,乔托将信纸搁到一边,竖起手肘撑在桌面,交叠起双手安静地看着视野前下方摆放在桌面上的墨水瓶。

      现在,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思绪。

  •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20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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