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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序 布鲁尼庄园 ...

  •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2014.1.4

  •   一八七三年六月,西西里岛。

      海风卷着燥热的夏季翻滚着涌向墨西拿的港口时,托尔托里奇市镇的街道上已有妇女头顶着花盆频频经过行人跟前,高喊那舔着晶莹露珠的如舌花瓣多么鲜嫩美丽。小贩们捧出热气腾腾的玫瑰花面包,替烤鸡刷上厚厚一层鲜美的菊花酱,站在摊前热情地叫卖。

      花卉斑斓的色彩顺着蟠蜿的街巷一直延伸到郊外,那儿有着大片青草铺成的绿油油的地毯环抱贵族和地主的庄园,多数鲜花的摇篮就在这里。

      踏进布鲁尼公爵的庄园后,空气中弥漫的馥郁花香沁人心脾。难得的是,庄园内的城堡在早晨十分安静——乔托?彭格列是这么认为的。半个月以前,这间庄园还是托尔托里奇一位有名地主的财产,那时每天清晨都有乐队奏响他的起床乐,数百名花农在庄园里夜以继日地工作,城堡则是被装饰得金碧辉煌,甚至连墙壁上都挂满了昂贵的地毯,奢侈至极。而自从布鲁尼公爵从那位阔绰的地主手上买下这座庄园开始,这儿的面目终于焕然一新:城堡被重新翻修,仆人们撤去了那些叫人头疼的金灿灿的饰物,只在色调单一的大理石墙面上挂了些典雅的油画,再将城堡的每一处角落打扫得干干净净。

      “虽然冷清了点儿,”瞧见乔托正打量那些挂画,领着他走向三楼书房的女仆便随口说着,还不忘转头狡黠地眨了眨眼,碧色的眼眸像极了漂亮的翡翠。她的身型相较起其他女仆更为高挑,也不像她们一样穿着裁剪麻烦的紧身束腰裙,仅仅是一身简单的深绿色衣裙,将发尾微卷的金色长发高高盘起,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显得利落而精干:“但在我看来,它现在可比从前那充满铜臭味的模样要好多了,不是么?”

      乔托闻言看向了她,惯性使然,只是温和地冲她笑了,没有点头附和。毕竟他看得出来,墙上挂着的那些画作每一幅都价格不菲。

      “好吧,或许这些装饰品也在散发着铜臭味。不过不得不承认,长官的品味比这座庄园原先的主人要高多了。”这个年轻的金发女人只好摊了摊手,停在一扇门前,侧身推开了它,规规矩矩地垂下交叠的双手,微微低头:“请进。长官一会儿就会过来,还请稍等。我去给您沏壶红茶。”

      “非常感谢。”乔托也顿住脚步,自然地对她点头一笑,以示感谢。这一举动让金发女人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他一眼——比起多数结实的西西里男性来说,面前这个金发青年纤瘦的身板实在叫人不放心,值得庆幸的是他身上干净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马甲都算得上体面,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修养也是非常好的,况且他那张五官轮廓深邃、眉眼间线条却柔和得恰到好处的脸上总噙着笑,剔透的金褐色眼睛像极了暗色的琥珀,眼神温蔼无害,这令他英俊的长相在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时还有着十足的亲和力。

      想必是没问题了,她这样想着,等他进了书房,才眨眨眼精怪地笑笑:“那么,祝您好运。”

      语罢,她轻轻阖了门打算离开,不料刚迈开步子就被什么人拽住了衣袖:“嘿,等会儿,茜拉——”一个精瘦的女仆不知何时跑到了她身边,好奇地朝书房的房门探脑袋望了望:“刚才那个年轻人是谁?”

      “你知道,长官要更好地接待那位日本使者,所以得先消除语言障碍。”被唤作茜拉的金发女人捏了捏对方可爱的娃娃脸,不介意说明客人的身份:“而乔托先生……也许有机会成为长官的翻译官?”

      “翻译官?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得在庄园里进出一段时间了?”女仆笑嘻嘻地拍开她的手,一门心思想着刚才瞄到的乔托?彭格列彬彬有礼的剪影:“我没看清他的脸——他长得英俊吗?”

      “我想是的,很英俊。”

      小女仆的嘴张成了鸡蛋型,脱口就问道:“比起布鲁尼公爵呢?”

      茜拉似乎被她的话逗乐了,笑得眼儿弯弯,眼珠一转像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亲爱的,如果让长官知道你拿她和一个男人比较,你恐怕就得刷一个月的马桶了。”“噢不——”小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捧着脸露出惊恐的表情,惊疑不定地瞅瞅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然,我是不会告诉长官的。”所幸金发碧眼的姑娘立刻就保证自己会保密,不过,要相信她还必须得忽略她眼里闪烁的狡猾的笑意——“我想你也很乐意帮助我打扫脏兮兮的地窖,对么?”

      她们交谈的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书房门后的乔托隐隐听清。他无可奈何地翘了翘嘴角,没有把自己被小小地利用了一回的事放在心上,而是抬眼环顾起了书房的摆设:与城堡大厅和走廊的清冷色调相比,书房清一色的酱色书架让整个房间显得暖和多了。很显然,布鲁尼公爵还比这个庄园原先的主人要更加注重修养,因为整间书房的每一面墙都安上了镶嵌式书架,只有相对的两面墙上分别露出了房门和落地窗,除此之外这间书房还被一排柜式书架隔出了一个里间,数不清的书籍一本挨一本整齐地码放在书架上,每一列都有标签进行分类。

      视线扫过那一排排纤尘不染的藏书,乔托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架柜式书架前的小茶桌上。那是张酱色小圆桌,小巧而精致,桌边摆着两张舒适的软椅,不难想象书房的主人如何懂得享受。不过吸引乔托注意力的并不是这些,他看着的是小圆桌上那一套瓷质的茶具,其中一杯盛着茶的茶杯杯口还冒着几缕热气,也就是说不久前这里是坐着什么人的。

      “啊,我可不知道布鲁尼的客人这么早就到了。”就像是在回应他的判断,书房里间响起了女性清润的嗓音,随之出现的是一个不慌不忙地从里间踱出的身影——是个军人打扮的姑娘,看起来与他年纪一般,一袭黑色军衣将她瘦削的身型衬得挺拔,脚上的军靴同襟前和袖口的双排纽扣一样擦得黑亮,腰间的皮革枪套里插着把黑漆漆的手枪。

      她驻足,就这么笔直地伫立在书架前,棕色长发盘得一丝不苟,只留柔软的刘海盖在额前,修饰着一张瓜子脸上右眼深邃的眼窝。在看清乔托以后,她的唇角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笑容,缓慢地翕张了一下薄唇,灰蓝色的眼仁里尽是独属于贵族的清高和不可一世,幸而出言还是恰如其分:“乔托?彭格列先生?幸会,我是布鲁尼公爵的侄女,温蒂?卡特?布鲁尼。”

      看出来对方并不待见自己,乔托也还是粲齿一笑,微微颔首:“很高兴认识您,布鲁尼小姐。”
      自称是温蒂?卡特?布鲁尼的女人加深了嘴边讥诮的弧度。

      “为什么不坐会儿呢?瞧瞧这些不懂礼数的小姐们,居然把您一个人丢在了这里。”她缓步来到小圆桌边的一张椅子前径自坐下,从容不迫地端起茶壶,不失优雅地邀请:“要来一杯红茶吗?我想它还没有凉透。”

      “好的,谢谢。”金发青年借机扫了眼她的肩章,没想到这个年轻女人居然是位上校。他从没听说过意大利还有这么一位年轻的女上校,乔托一面思忖着一面在另一张椅子前坐下,伸手去端茶杯时,瞥见棕发女人腰杆笔直而又姿态随意地倚着椅背,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枪套上,就好像这个充满杀机的动作不过是将头发捋到耳后,理直气壮的同时,她傲慢的笑容一成不变。

      乔托静静地看着,没有表现出半点儿慌张。他喝了口茶,扑面而来的水汽中渗透着玫瑰的花香,这让他神清气爽,也慢慢想起了一些事,比如他曾听说布鲁尼公爵原本是位立过不小军功的军人,只是由于态度傲慢而与其他贵族关系紧张,前段时间终于因为跟一位普鲁士男爵闹翻而被打发到了西西里岛。

      态度傲慢的军人?乔托笑了笑,他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很醇香,有墨西拿独特的味道。我想茶里或许加了些玫瑰花瓣?”

      品尝过红茶后不忘作出评价,他微笑着对上她的视线,见对方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但笑不语。

      “事实上,在您之前已经有五位精通日语的先生来过庄园面试,”半晌,棕发女人才眼底含笑地出声,神态间的轻蔑收敛了不少,可也没有因赞赏的话语而摆出尊重的态度,手也依旧搭在手枪上:“不得不说,您是表现得最好的一个。”

      重新将茶杯搁回茶桌,乔托并不紧张,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她的敌意,眉语目笑地点头:“那么,不知道面试是不是可以结束了呢,布鲁尼小姐——或者我该称呼您为布鲁尼公爵?”

      她轻笑出了声,似乎对于自己的谎言被拆穿这个事实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倒是收回了搭在腰间的手,审视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

      “看来得重新自我介绍了。我是弥涅耳瓦?布鲁尼,这个庄园的新主人。”不再做出高傲的贵族面对平民时高高在上的矜持模样,弥涅耳瓦?布鲁尼向眼前的金发青年伸出了手。乔托与她握了手,也没再唠叨客套话,诚恳地笑道:“您比我想象的要年轻,是位十分美丽的公爵。”

      “身为女性,我为您这番话感到高兴。”或许是因为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也或许是别的原因——弥涅耳瓦满意地微笑,一改颇为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的姿势,稍稍前倾了身子凑近他,敛容正襟危坐:“原本不该有面试这个环节的,彭格列先生。只不过……噢,请容许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是一个青年党吗?”

      乔托一愣。不满于政府与黑手党狼狈为奸行为的西西里岛青年们组成了青年党,托尔托里奇也正是青年党活跃的地点之一。乔托理解弥涅耳瓦为什么会担心他是一名青年党,但是他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难道不管他回答什么她都会相信?听上去可真荒唐……

      猜不透她的心思,乔托选择摇摇头,诚实地回答:“不是,公爵大人。”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弥涅耳瓦眼里失望的神色——那是一种极其明显的失望,就算闪瞬即逝,也叫人印象极深,就像是她本来期待着来者是个青年党,好给她找些乐子。

      被自己的这种想法惊了惊,乔托忽然有些不安。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面带虚伪的笑容,弥涅耳瓦拍了拍皮革枪套内的手枪,提起嘴角扯出毫无诚意的抱歉的微笑:“希望您能原谅我粗鲁的待客方式,我只是听说了一些不大太平的事情……毕竟刚来到西西里,再怎么说我也不能让与政府作对的民间组织在我的庄园里活动,那会引火上身。”

      她话音未落,书房的房门就被“咚咚”叩响。

      门外传来的女声很耳熟,乔托听出来那是不久前把他带到书房这儿的女仆茜拉的声音:“长官,乔治和巴顿刚刚在庄园外发现了一具年轻人的尸体,似乎是贫民窟那边的居民,遭到了枪击,脑浆喷了一地。”

      详细的描述落入耳朵里,很快通过人类奇异的联想能力描绘出了触目惊心的画面。乔托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他看向弥涅耳瓦,映入眼帘的是她漫不经心地捞起茶壶的动作。

      “他们该让那可怜的年轻人在原地躺两天,”她面不改色,为自己斟满一杯红茶的姿势优雅而从容,“如果没有人认领,就可以扔去乱葬岗了。脑浆留给下水道里的畜生吧,不需要清理。”

      接着,她又抬起眉眼看了看乔托,抬抬拎着茶壶的手,唇边客套的笑意不减:“要再来点么?”

      金发青年抿唇不语。他的脸上再没有笑容,握着茶杯的手在六月炎热的天气里略略发凉,金褐色的眼眸中光彩也一点点黯淡下来。他记起从前贫民窟里无辜的贫民遭到黑手党的枪杀以后,过了好几天才迟迟赶来将尸体随意地扔进乱葬岗的警察。本该维持治安的那些人之中从没有人过问尸体是从哪儿来的,一个贫民的生命对他们来说还不如一杯红茶。

      弥涅耳瓦托着茶壶,见乔托久久没有反应,笑脸也冷了下来。

      书房外的茜拉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打破了死寂:“可是那年轻人身上有‘家伙’,长官。”

      “噢……这样。抬去布莱顿先生那儿吧,他会很乐意处理的。”拖着长长的音调这么交代着,顺势放下了手中被冷落的茶壶,弥涅耳瓦的语态漫不经心:“另外,叫他们不要顺手牵羊。拿死人的东西太掉价了,更何况他们还要每天进出我的庄园——如果有人嫌每个月的军饷不够满足他们的胃口,我会剁掉他们的舌头,你知道这能控制他们的食量。”

      门外金发碧眼的姑娘好像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才高声回应:“明白,长官。”

      屋外便没了动静。

      “这种事频繁发生,西西里污浊的空气恐怕都要颤抖了。”拾回贵族一贯做作的笑脸,弥涅耳瓦倚回座椅舒适的靠背上,像是遗忘了几分钟前因乔托的缄默而带来的尴尬,主动请罪:“您不会介意我这种语气恶劣的抱怨吧?我是个军人,对这种政务上的琐碎事总是没什么耐心。”

      原以为对方会不识好歹地转变态度,乔托接下来的反应却出乎了弥涅耳瓦的意料。

      “当然不会介意,我能理解。”他也回以她一个笑容,虽说比之前那无害的笑要淡上许多,但也没有任何的勉强:“不过我觉得公爵大人或许对西西里有一点儿误解。西西里是个好地方,我保证。”

      他的眼睛不再是笑着的。弥涅耳瓦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懂得分寸,同时也相当固执。

      “曾经是个好地方。一直以来,这儿有所作为的年轻人都很多。”她交叠起双手,苍白而纤长的手指骨骼分明,左手拇指的指腹摩挲着右手食指一侧粗糙的厚茧,“可惜据我所知,近几十年……它已经变得糟糕透顶了。年青一代也容易被冲动冲昏头脑,做些毫无意义的——噢,抱歉,我没有要触犯您的意思。”

      她刻意的停顿虚伪得过分,弥涅耳瓦都快要为自己伪善的礼貌感到恶心作呕了。

      好在乔托并未反唇相讥,他只是缄口不语地摇了摇头,合上了他那双琥珀石似的澄澈纯粹的眼睛。

      “但愿您能在这里长住。”良久,他抬起头来,做下保证一般郑重地与她对视:“西西里是我引以为傲的故乡——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真是愚蠢的坚持。轻蔑的笑意回到了弥涅耳瓦灰蓝色的眼眸里,又很快地被她掩盖下去。

      “我欣赏你的自信,乔托。”她面带微笑地扯谎从来不需要做准备,表里不一就像是她的本性,尽管她知道很多人早就看透了她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本质:“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良好的教养让乔托不至于失去分寸,他也回她一个笑容:“我的荣幸。”

      “很好。我想面试的确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乔托。我对你很满意。”执起茶杯呡了口香醇的红茶,她搁下茶杯站起身,来到书房门口,熟稔地拧动门把打开了门,招呼一个女仆过来后才面露笑容地转身重新看向他:“我们需要接待的日本使者朝利雨月先生会在这里住上一两年,不出意外的话,在此期间我们都要保持合作关系。你可以在明天的这个时候过来庄园,到时我会准备好劳动合同,要是朝利先生也认为没问题,我们明晚就可以签订合同了。”

      “我明白了,公爵大人。”知道她这是在下逐客令,乔托识趣地站起来,在女仆的带领下来到通往城堡一楼的螺旋楼梯口,偏首对只将他送到这儿的弥涅耳瓦礼貌地行了个绅士礼——他不习惯这么做,为了今天的这次面试他练习了很久:“明天的这个时候再见。”

      这位高傲的贵族,同时也是一位军人,噙笑稍稍挑了挑下颚:“那么,明天见。”

      目送金发青年离开之后,弥涅耳瓦才迈着无声的步伐回到了她的书房。金发碧眼的姑娘茜拉?维多已在书房内等候她,听见开门的动静时松了口气。她真担心弥涅耳瓦会把那位温善无害的乔托?彭格列先生给宰割了,弥涅耳瓦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给她的印象从来都是凶残的野兽,就算她披着孔雀的皮也遮不住她那锋利的獠牙;而与茜拉仅有这么一面之缘的乔托带给她的印象则是一只温驯的驯鹿……换句话来说,就是野兽的盘中餐。

      不过她还不知道,这种想法在未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后将会一点儿不剩,可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她要面对的,是以孔雀的姿态走向她的被视为野兽的女人。

      “查清楚了么?”弥涅耳瓦的脸色不大好看,即使她始终维持着笑意。

      茜拉背地里翻了个白眼,她实在喜欢不上弥涅耳瓦虚伪的笑脸,相较之下她还是更乐意面对自己真正的上司那张多数时候没有表情的俊脸:“是的,长官。乔托?彭格列——地主汤姆?蒙托的教子,父母双亡,目前暂住在蒙托家。蒙托先生曾带着他一起参加过七年前的战争,那个时候他年仅十二岁。我想他们亲眼见证过威尼西亚的回归,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我亲爱的茜拉,”弥涅耳瓦讥讽地一笑,习惯性地将双手背在身后,站得像标杆一样挺直——她总是会无意间暴露自己这个军人的习惯,这常常令她不像个正常的女性:“听说你在情报局工作了三年。我还不知道阿诺德调/教出来的——并且用来安插在我这个贼窝里头探取情报的线人,只能打探出这么点儿内容?”

      对于她意味深长的一长串定语,茜拉?维多已经习以为常。她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地继续从实汇报:“据说,乔托先生的父母曾跟从加里波第的千人团解放了那不勒斯,不幸的是他们也是在那时牺牲的。也正因为这样,彭格列这一姓氏在整个托尔托里奇都十分受到尊敬,加上乔托先生从小在这儿长大,又是个‘脾气和心地都相当好的小伙子’……您应该想象得到他在这里有多受欢迎。但我想您不必担心青年党的事儿,因为乔托先生和青年党没有瓜葛。”

      棕发女人安静地听完她的报告,褪去了笑容,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许久没有做声。

      “太受欢迎的人总会带来麻烦,不论他是敌是友。”好一会儿过去,弥涅耳瓦才慢悠悠地开口:“你说一个受欢迎的年轻人到我这个不受欢迎的——‘该死的有钱人’这儿来,是为了什么呢?”

      “谁知道呀。”耸耸肩,茜拉心思一动转了转眼球,一股脑将内心的不满倾吐出来:“您究竟打不打算让他来做翻译官?尽管这很不礼貌,可我想说您这回的办事效率真是太低了,以往您可没这么优柔寡断。”

      斜睨她一眼,弥涅耳瓦也不准备同她计较,“我已经通知他明早过来了,你可以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你那位同样不受欢迎的上司,哦,上帝作证,我不是在取笑我们尊敬的情报局首席先生。”

      顿了顿,她又轻描淡写地补充:“朝利先生今晚就到,你该准备一下,我需要你做我的临时翻译。”

      “……我希望您是在开玩笑,长官!”金发碧眼的女人听罢顿时花容失色,捂住脸夸张地张大双眼:“我可不懂日语,您知道的!”

      “谁说要你讲日语了?朝利先生会英语。”

      “那不是理由!您也会英语不是吗!”

      一翘嘴角别开视线,弥涅耳瓦风淡云轻地解释道:“在朝利先生面前我是个‘不精通英语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军人’,我想你明白的,茜拉。”

      “……不,我知道您只是忍受不了日本人说英语时那糟糕的发音,您别再狡辩了!”茜拉奋不顾身地争辩,她敢打赌事实一定是这样。她太了解弥涅耳瓦了,只有在心底嘲笑了东方国家学习西方文明时的瑕疵时,这个傲慢的贵族才会乐于贬低自己。

      “贵族从不会把话说得太直白,我的小女仆,这是基本的教养。”弥涅耳瓦的注意力却转向了别处,她抬起左手托了托自己皮肤细腻光滑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对方一番:“我发现你最近长胖了,是不是我发给你的军饷太多了?”

      “我是您的下士,别真把我当女仆使唤。”茜拉扶了扶额,“您真是个恶劣的贵族,长官。”

      “能冠上布鲁尼这个姓氏的定语只能是赞美,无礼的下士。”拿出了一向孤傲的口吻,弥涅耳瓦踱向书房的落地窗,铺遍视野的是布鲁尼庄园内弥望的花卉。生命和荣耀都像这些鲜花一样,盛极一时,凋零也只需要一场暴雨,脆弱,却叫人渴望。

      “就像我的名字。布鲁尼的荣耀将永垂不朽。”

      ——当然,还有糜烂发臭的不可饶恕的罪。

      它们都将陪伴她走进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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