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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强虏之下,匿去踪迹【下】 ...


  •   他蜷缩在凌乱的房间一角。
      一双空荡荡的眼珠无意识地盯着地板。从包装盒中散落着掉出来的阿米替林,好似洁白的花瓣洒落满地。
      三十通未接来电,十三条电话录音。
      每条都是同样的声音,是同一个人打来的。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它们重复播放着。
      「葛兰蒂,你在哪里?听到留言请给我回电。」
      ……
      「葛兰蒂,你有没有听到我的留言。任务还没完成吗?你还没有回到公寓吗?总之听到留言务必给我回电。」
      ……
      「葛兰蒂,父亲死了。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你缺席的圣杯解体战已经完全结束了。我需要和你谈谈,快点回我电话。」
      ……
      「你去了哪里?你到底去哪儿了?凯勒曼神父说你死了。我不信!回我电话好吗?」
      ……
      「你听到我说话吗,葛兰蒂。你真的死了吗?你真的死在任务中了吗?我不相信你这样的男人会死……总之,赶紧回复我的来电。我要你亲口对我说!」
      ……
      「明天就是父亲的葬礼。我希望你能来。」
      ……
      「葛兰蒂,你到底在哪?我和夏绿特都在等你回来。这几天她不停在哭。我想只有你能劝好她。」
      ……
      「葛兰蒂……你,背弃了我们,背弃了教会吗?」
      ……
      「…………」
      ……
      留言如洗脑的歌曲般不断播放,散在地上的药丸慢慢叠加到无穷数。
      他失神地听着好友的声音从沉稳到浮躁,从浮躁到暴躁,从暴躁到最后几近崩溃的变化……
      他失神地看着药丸由一粒变为两粒,由两粒变为四粒,四粒变为八粒,变为无数无数粒……
      男人遭受着最大的惩罚。
      一遍遍的重复,那个声音好像会永远责备着他,煎熬着他。
      同僚没有实施援救,上级没有彻查内·幕。
      也曾经为教会出生入死,也曾经将自己的前半生都奉献给了「神」的这个男人。仅凭凯勒曼神父的一面之词便被无情地遗弃了。
      也许等待着自己的是秘密除籍、将存在也一并抹除的命运吧。
      在法律上,他已被烙下死亡的印记。黑葛原葛兰蒂如今已经是一个「死人」。
      「他们都说你是叛徒。但我绝对不能接受他们这样议论你。不为自己争辩一句吗?你甘心吗?」
      可笑。
      居然跟死人说话吗?
      明明得不到回应,明明不会有人接听,为什么还要不停不停地打过来呢,为什么还要反反复复地留着言呢?
      为什么不愿接受「我已经死去」的事实呢?
      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坚信着这一点。脱离教会,再也不去侍奉那个所谓的「神」。他终于找到一条出路,迎来人生的春天。
      尽管如此,他却忽略了迪尔波里以及夏绿特的痛苦。
      不禁回忆起那些久远的日子。在父亲盼望的眼神中盲从地答应成为「神」之仆从的那个少年。也许自己的过错就是在那天犯下的吧。
      那么和他们的相遇,从一开始便是错误。
      ……对不起。
      带着这样的思绪,他难以自制地哽咽起来。
      忘掉我吧,像我这样的窝囊废。就当我死了吧……
      他必须逃。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无人可以找到自己认出自己的地方。
      房间的角落传出男人低沉的啜泣声。

      ————黑葛原葛兰蒂往事————

      >>>

      不知道Caster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原本——
      是战场上剑与剑的互相交鸣。
      汹涌澎湃的魔力不断激荡碰撞着。不经意间从英灵身上泄露出来的斗气裹挟着劲风,如恶魔之爪般残忍地撕扯着街道两边的建筑。
      在狂暴的斗气漩涡中,是彻底化作两团难以看清的残像的Ruler和Saber英姿焕发的身影。
      从不同时空中跨越而来,相聚于现世,古之英雄们的战斗是激烈而毫不做作的。双方迅猛的剑势永远都一往直前,纯朴的技艺没有丝毫掩饰。或许在那个铁马金戈英雄辈出的年代,本就不需要任何矫揉造作吧。就像野兽拼杀那般,一招一式之间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多余的动作和无谓的废招只能自取灭亡。两名Servant光是用□□驱动冷兵器进行搏斗,强大的能量就足以摧毁整个集装箱堆场。那是远远脱离人类极限的交战。
      Ruler紫灰色的双眸里流淌着斗志昂昂的气魄。他一面踔厉奋发地迎敌,一面冷静观察自己的对手。
      “这家伙的剑……”
      真是奇怪的剑法。Ruler在心里暗暗狐疑着。而更令人奇怪的是,Saber的武器并不只有一把剑。
      两把长度不一的宝剑均是寒光闪闪、削铁如泥的利刃。但是单从锻造剑身的简约工艺上看,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让人根本联想不到那是具有怎样响亮名号的宝剑。若非Ruler具有【看破真名】的技能,提前得知了Saber的身份,否则还真无法从它们朴实无华的外形中推断出来。
      不过,即使能够根据传说中的记载,知晓Saber两柄宝剑的大名,对于这位双剑战士出神入化的剑技,以及那特殊的战法,Ruler依然感到有些不适应。
      说到剑这种兵器的话,无论是奇幻浪漫的西方还是神秘古老的东方,剑都是大部分勇士钟情的武器。
      一般来说,剑应该是用双手挥动的武器吧。
      如果一名骑士手持西方那种笨重的剑进行作战,通常情况下只会用双手去持一柄。那是因为剑非常重,所以古代大部分武者都会像Ruler这样用双手握住一把剑战斗。就算历史上有少数的英雄确实是双剑流的高手,能够同时活用两把剑和敌人战斗,但眼前这个Saber完全就是例外了。持双剑已经是非常罕见的情况。要像他那样灵活挥动两把不同长度的剑,这更是稀世少有。
      Saber的双剑并不以长度著称。不要说短的那把,就连右手的长剑,其长度都比Ruler那柄近一米五长的阔剑短上一截,粗略估测为一米二上下,而Saber短剑长度只有长剑的三分之二。
      可以肯定的是Saber的招数没有一次是虚招,他会使用双剑应该不是迷惑敌人的手段而是他惯有的武器。这个英灵,一定是以两把长度不一的宝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英雄。
      Ruler的【直感】告诉他,这名位列剑之座的英灵绝不是一个能够小看的对手,而是值得自己全力一战,绝无仅有的强敌。
      这是因为战斗一开始,Saber就似乎占据了上风。
      Ruler的剑术水准在不会用剑的外行人面前绝对算是个高手,但当他一遇到真正精通剑术的达人——持剑的英灵Saber,那可就有些班门弄斧了。单纯就剑术上的胜算而言,Saber至少有七八成。
      从兵器这个角度来讲,的确有着「一寸长一分强、一寸短一分险」的说法。然而,将之完全套用在Saber与Ruler的战斗中是不合适的。
      那是因为剑身一旦过长,就难免会在两次挥击之间出现破绽,而且也不利于持剑者操作。相较于Ruler的阔剑而言,Saber具有两把长度适中的宝剑,因此就占有了一定程度上的优势。
      嗙——
      Saber右手的长剑轻松接住了Ruler颇为笨拙的正面一击。
      从Saber长剑处传来的压力,使得Ruler身子不由一震。对方毕竟是三骑士中号称最强的剑之骑士,基础属性自然凌驾于Ruler之上。
      能得到Saber职阶的Servant,能力值普遍表现为比较高的平均水平。不过尽管职阶有强弱之分,主宰英灵战斗胜负的决定性因素却不是属性。每个职阶都有独自的特点,每个英灵都有各自的保有技能。尤其是被英灵们持有的各种效果的宝具,有些甚至能形成强大的毁灭洪流。撇开技能和宝具不说,还有斗志、信念以及气势这些因素同样不可忽视。就Ruler看来,那些才是掌握战局的关键。
      面对袭来的敌剑,Ruler尽管面露难色,但还是堂堂正正地接住了。
      可是……
      “这家伙的力道……”
      Saber同样发现了Ruler的不寻常之处。
      初战遇到的这个敌人,有一个与“持双手剑作战的骑士”这一形象极不相称的地方。而现在,随着时间的堆砌,Saber的进攻变得越来越占据主动,这让他猛然理解了那个始终困扰着自己的阴影。
      Saber舞动右手的长剑朝Ruler直刺而去,无论是他的力度也好还是速度,都丝毫不逊于用双手持剑的Ruler。即使将双手的力量分开,各用一只手单独提剑,Saber单臂的力量也全面超过了Ruler双手持阔剑的力量。
      力量是格斗的基础。没有足够强壮的力量却坚持用剑和敌人进行近身厮杀,而不是依靠技巧取胜,这是非常诡异的。
      Saber会产生这样的怀疑,是由于他无法深入了解Ruler这名Servant的特性。英灵圣乔治,其本身只是一名因维护了基督教而被皇帝下令处死、英勇就义的普通罗马军官。他并非以个人武技的出彩被世人所知,而是那永不动摇、永不熄灭的信念。由于受到「圣人」这一头衔的恩惠,而拥有常人不及的顽强毅力。他的力量被寄予了“希望他能够继续作战下去”这份人们对于圣人的期待。照实情可以说是因为被封为基督教圣者的圣乔治享受着世界级知名度的加成,获得了相当不俗的战斗力补助,使原本武艺并不出众的他能够在实战中超常发挥,具有了超过自身正常水平的武力值。
      因此,在白刃战上本应处于劣势的Ruler,才能与Saber暂时持平。
      “你的剑术果然不同凡响,Saber。”
      Ruler挥着剑,低不可闻地轻语道。胶着了一段时间后,他从强烈的战斗气旋中央跳出来,暂时推迟了两人的战斗。
      几近达到沸腾的战局慢慢冷却了下来。Saber有些吃惊于Ruler的做法,但他却非常默契地配合了他的动作。两名英灵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跳出战斗圈外,把距离拉开。
      Ruler紧盯着身前那名穿着紧身绿甲的俊美骑士。
      “右眼下的泪痣,以及长短不一的两柄单手剑。想必你就是凯尔特神话中的费奥纳第一骑士迪卢木多·奥迪那。我猜得对么?”
      Ruler隐瞒了自己作为管理者所拥有的特权,态度淡然地作出了问询。
      “……”
      这是双方初次交战,充其量只是小试牛刀、估测对手底细的程度。还没有动用宝具就被敌人识破了真身,让Saber的内心有些惊讶。不过,尽管Ruler如此笃定就做出了结论,Saber却完全没有露出尴尬的样子来,他反而神采奕奕地笑了。
      “仅凭这两点就断定了我的身份。没想到我的传说竟然如此声名远播吗。还是说Ruler,你是个见多识广的英灵?”
      “算是吧。”似乎对Saber的问话并不怎么热衷,Ruler打着马虎搪塞道,“历史上能将一长一短的双剑舞得那么出色的英雄可不多。尤其,你除了双剑外还有两支非同一般的魔枪对吧。”
      “没错。不过你还是先领教一下我的剑吧。”
      望着Ruler严格而又充满敬佩的浅笑,察觉到接下来的战斗可能会非常振奋的Saber有些玩味地勾起嘴角,露出戏谑般的笑。
      “说起来Ruler,你的大名我也早就从Master那里知道了呢。这也算是场公平之战。……救少女于恶龙口中的屠龙英雄,名满世界的虔诚基督徒圣乔治。能和被誉为‘上帝骑士’的你一同竞技,这也是我迪卢木多不能放弃的荣誉啊。”
      “可是Saber,身为骑士的你竟然屈从于Caster那样的邪恶之徒手下,实在令人为你感到可惜。”
      Ruler眉头微趸,用生冷的口吻说。Saber注意到Ruler提及Caster时候的厌恶眼神,略有些不满。
      “关于这一点就不要论述了吧。我仅仅是有着和任何一名骑士同样的牵系,为主君献上自己手中的剑。而这份维系会令我的剑更加锋锐。这是一场公平的战斗,不是吗?Ruler,难道你不期待一场毫无顾忌的决斗吗?”
      Saber用语言制止了Ruler继续对Caster发表偏见。事实上,他自己都没有完全理顺和那位女性之间的关系。但在生死对决中去思考那些事,只会让自己变得脆弱。
      Ruler闻言先是一怔,随后马上露出了凛然的笑容,点头应道:
      “也是。你和我都双双赌上了自己的剑以及荣耀。Saber,我会亲手将你打败。所以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哈,彼此彼此。虽然不想打破你的憧憬,但还是等认清了现实再来说大话吧。Ruler,就用生命接下我的剑吧!”
      双方同时平持手中的剑,踏前一步。对话结束后,第二轮交手紧跟着上演。英灵们的武器再次交错在了一起。
      双方的攻势均愈发犀利,招与招之间也愈发凌厉狠辣起来。然而这时,胜负的天平已经再也无法维持平衡了。
      很快地,由勇气、信念和知名度堆成的平局渐渐有所颠覆。没过多久,战场上的形势就完全颠倒了过来。
      本来还能勉强与对方战平,可是Saber突然之间仿佛战神附身一般变得生猛无比。这并不是Ruler忽然变弱或者Saber忽然变强。改变这一切的,不过是英灵锻炼钻研到极致的个人武技。
      将左右手中的剑配合得天|衣无缝,无论远近都能进行攻击。Saber组织起密不透风的进攻大网。点与点、线与线,都连续地压迫着敌人。Ruler奋力去接Saber的每一剑,一边招架一边想办法还击。面对敌人锐不可挡的华丽进攻,他完全不敢大意。
      Saber果真就如之前所说的那样不再保留,完全投入到战斗中。在Ruler眼中,Saber的速度变得飞快起来,剑锋上的力度也仿佛加大了几分。
      Saber利用双剑有长有短这一点,开始了他节奏极快的多段连击。一长一短两把宝剑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契合成错落有致的攻击连招。Ruler为了挣开双剑的纠缠和钳制已经用尽全力,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实施反击。
      战场是丝毫讲不得礼仪与情面的修罗地。即使是谦逊有礼、恪守着骑士道的骑士们的对决,也是如此。他们是由衷地希望能够一决雌雄、分出胜负。因此就不会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每一次挥击,每一次与敌剑相撞,都会爆发出无数火花。Ruler在心中暗暗赞叹着Saber单臂挥舞的单剑便蕴含了足以匹敌甚至凌驾于自己双臂的力量,他痛苦地接下Saber的每一道斩击。
      Ruler脚部的战甲呈现为非常怪异的龙爪形状,但他的身体却是尽皆包覆在披风之下的传统骑士板甲里。在敌人不断的进攻中,Ruler敏锐地发现了对方的漏洞。Saber的攻击就算不挡,也能靠铠甲的硬度防御住。而Saber却由于身着单薄的紧身皮甲,使他不可能去硬吃敌人的剑。
      “叮”的一声——是Saber利用长剑快速挑开Ruler剑尖,反手将短剑向他肋下送去的一击。
      Ruler不躲避,也不防御,而是用厚重的铠甲硬接下Saber的长剑。伴随着尖锐的噪声,右侧腰腹部的铠甲表面立刻被拉出一丝划痕,却没有更多的受损。
      从颈部一直覆盖到脚底的连体铠甲提供了滴水不漏的防御。看上去似乎是压在Ruler身上一副非常沉重的担子,但事实上英灵是不会被区区金属之物压垮的。相比之下,Saber便于活动的轻薄皮革战衣,尽管能令他作战时不受任何约束、充分发挥自己的敏捷属性,然而就防御方面来说,Saber就不能像Ruler那样高枕无忧了。在战斗中,他一次都不能被对方击中。
      Saber的攻击被敌人铠甲所化解。Ruler蓦地向另一侧跳开,剑刃朝Saber腰侧横扫。在那瞬间Saber忽然一个快步闪躲过去,翻转手腕挥舞长剑一个斜劈,Ruler直奔要害的追击就被压制住了。紧跟着,一直等待时机的第二把剑随即出手。就在架住阔剑的同时,左手短剑不给敌人任何反应时间地刺向了Ruler握剑的右手。
      “——!”
      金属护手的空隙之处被Saber看准了。即将刺中的一剑,是两层金属片相叠、保证手臂能够弯曲的关节处,也就是这副铠甲的一个弱点。如果剑尖正好击中两边金属片之间的空隙,一旦造成伤害,Ruler就等于失去了右臂,持剑力量便会大大下降。现在Saber就瞄准Ruler的这个关节,将短剑送了过来。
      能感受到Saber的决心。他狠狠地从侧面劈砍而来。意识到这一剑的厉害程度,Ruler强迫自己在半空中转了一个180度的圈,并不假思索地紧接着倒退三步。【直感】在防御中再次发挥了效用。Saber的短剑只是失之交臂地划在了Ruler右臂外侧上,被坚硬的肘部铠甲所挡。
      “哼——!”
      面对陷入到颓势不断后退的敌人,Saber亦是越战越勇。他洋溢着嘴角的一抹微笑,快速跟进,继续施展连续而密集的攻势。
      两把单手剑使出的剑术包含了很多双手剑没有的剑技。攻击是双倍,防守也是双倍。更何况Saber的力量完全不受两把武器的影响,没有平均分摊而是单手之力依旧不逊于双手之力。当Ruler以正面的大力劈斩砍向Saber时,只要随意地将双剑在身前架起形成“X”状,便可化解敌人的杀招。这是较为保守的打法。
      如果要采取更积极进取的作法,Saber就会用长剑和敌人周旋,再以短剑奇袭Ruler拿剑的右手。或者反过来。而如今Saber便一直这么操作着。
      因敌人剑刃的击打而产生的细小痕迹渐渐多了起来。Ruler仅靠铠甲勉力维持着不败。
      “怎么了Ruler。你的反抗没什么用啊。我这边可要不留情面地将你一举拿下了——”
      当Saber战斗时,就特别意气风发也特别潇洒昂扬,和之前面对Caster时候的拘谨模样很不相同。就像一头被驯服的猛兽重获自由,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尽情释放着豪情。
      “……”
      Ruler只能咽下Saber的揶揄。为了防御敌人的攻击已是全力以赴。到刚才为止全身都处于战栗之中。但是现在,因为联想到Saber战前战后的区别,他突然无意识地将视线朝Caster观战的地方望了过去。
      也不知怎么,Saber在看见Ruler的举动后竟然停止了进攻。
      原本的战斗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然而——
      两名英灵过于认真地交战,导致他们根本无法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方身上,自然对Caster到底是何时离去的这一点完全不得而知。
      “——?!”
      原本站在一旁观看他与Ruler作战的那位白发女子早就不见了踪影,Saber终于在呆然的注视中认识到这个现状。他急忙看向Ruler,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表情大变。
      Caster观战到一半中途离去,给两名真心实意投入到战斗中的骑士的对决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可能已经走了很久,而他们却不知道她具体离开的时间。两人都逐渐心不在焉起来,同时也能大体猜到对方的心中所想。
      一个危险的念头同时占据了他们的脑海。也许Saber和Ruler怀疑的是同一件事吧。
      自己在远离代理Master的地方战斗,就说明夏绿特所在的教堂已经不再安全了。Caster撇下了对战场的监视,难道她的目标是单独一人留在那里的夏绿特修女吗?!
      圣杯战争中没人敢对监督者下手。但Ruler确信Caster是敢于打破惯例的另类。他充分有理由相信自己落入了敌人设下的圈套。Saber只不过是吸引自己目光的一枚棋子。
      “Saber,你竟然……你和Caster合谋算计我吗?监督者才是你们的最终目标吗?!”
      心中窜起一把无名之火。Ruler止不住横眉倒竖起来,圆目怒睁地瞪视着Saber。
      对Ruler来说是这样。可是对Saber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既然Saber已经拖住了Ruler,那么Caster之前提出来的刺杀监督者的行动等于成功找到了突破口。Saber想当然地就朝这方面去想了。
      Caster的计划他一直都不赞成,在与Servant的战斗面前退缩、而趁机去谋害对方的Master,这样的行径无疑会使英灵迪卢木多的荣誉蒙羞。没想到她竟对那些令人不齿的勾当如此念念不忘。
      这样下去已经无法专心战斗了,两名英灵都在非自己本意的情况下不情愿地打起了退堂鼓。
      Saber静静吐了口气。面对Ruler怒不可遏的面容和愤懑的情绪,他只能羞愧难当地深深低下头。
      “你误会我了,Ruler。那是Caster个人的想法。在这一点上我跟你的立场是相同的。你赶紧回去看看吧,现在阻止应该还来得及。我去找Caster。希望不是在你和我同时想到的那个地方找到她。”
      Ruler由于Saber毫不迟疑的催促而惊呆了。对Saber来说,为Ruler让道的作法简直是与自家主人作对。在这里继续拖住Ruler把他拖垮,替Caster争取杀死监督者的时间,那才是获得胜利的正确选择吧。
      但是Saber脸上严肃而又不可侵犯的表情是一目了然的。他并不认为自己让开道路的作法很蠢。相反,这个英灵和自己一样是为公义而战,具有极高的荣誉观和道德准则。Ruler听了Saber的话之后也是倍加感动。
      “Saber……”
      “我们的战斗是在下次。你应该也想和我一决高下吧。”
      因为Caster的缘故,斗志低迷的二人都已无心恋战了。Saber对Ruler发出邀约,他们之间的决斗将在别的时间进行。恐怕到时候彼此都会使出全部本领,极力将对方排除在圣杯战场之外吧。下一次的战斗将是生死之战。
      “那是当然了。”
      Ruler点头应过之后,用极为复杂的目光凝视着面带温暖笑意的骑士。但是Ruler却迟迟没有行动。他提醒着自己还有时间。因为体内夏绿特为自己供给的魔力链仍没有断。
      “Ruler你最好快一点,赶快去救援自己的主人。……等等,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Saber注意到Ruler凝视自己的表情。那双紫灰色的眸子细细地打量起Saber来。他不说话,从他的目光中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意图,但那种目不斜视地带着一丝透视感的视线却让人感到不快。
      “真是叫人意外啊,过去曾经那样遵从Caster命令的你,居然也会违抗她。”
      “……?”
      Saber的脸上充满了疑惑。还没等他问话,Ruler的唇角便溢出一抹让人没法揣测深意的、估摸不透的笑容。
      “只看见Caster的那个时候,我起先还没怎么在意,也不觉得有哪里奇怪。直到你也出现在我面前,还是跟Caster在一起,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你这样的骑士会保卫那种魔女’这件事。”
      Ruler这番不着边际的话听起来就像是胡言乱语。Saber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地注视着他。
      “有话直说。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Ruler以一种坚定的、不顾听者反对的法官般的语气缓缓说道:
      “你参加过第四次圣杯战争吧,英灵迪卢木多。不,远不止那次。还有一次非常特殊的战争。”
      “你说什么……”
      从来没有听到过那种事情的Saber,不可理解地瞪大了眼睛。
      “别忘了我的职阶是‘管理者’。作为被圣杯召唤出来的Ruler,我继承了这不断重复着的战争中的记忆。”
      Ruler能够看出面前这位Saber——真身为迪卢木多·奥迪那的英灵,现今已经是第三次参赛的事实了。就像这届的Archer英灵海格力斯曾参加过第五次圣杯战争,Ruler同样早已看透这一点。
      不过,Ruler对于往昔圣杯战争的记忆,仅停留在极为浅显和笼统的层面上。他知道参加过去那些战争的英灵分别是谁,也知道每一次战争的最后结局。不过对于具体的战斗流程、每一战的细节,就完全无能为力了。而那些以凡人之躯成为英灵御主的Master们的事迹,就连Ruler也不会知道太多。
      他“见过”Caster,在那次战争的回忆中。尽管他能回想起Caster的参战经历,知道她的姓名,但由于她本人是没什么知名度的英灵,Ruler根本没听说过那个名字,想要查明Caster的真身依然十分苦手。
      而曾经是一名Master的Caster,会在那次战争后成为英灵,Ruler也无法得知其具体缘由。那次战争最后的获胜者是Caster那一组,这是他对举办地破例选在了捷克布拉格的那场圣杯战争所遗留的最清晰的记忆。
      然而,虽说Ruler由于职阶的特殊性,承袭了历届的记忆,但他非常清楚其他Servant若被反复召唤,之前参战的历史是会被圣杯抹去的。
      可是尽管如此Saber依旧成为Caster的Servant,这一点就很值得推敲了。
      “虽然我不曾亲身经历过你参加的那些战斗,但那种事我可是一清二楚。像你这样的骑士楷模,会受到Caster的蛊惑也是不由自主吧?你和她之间的羁绊很深。下次见面我会将那个羁绊斩断。”
      Saber冷淡地盯着好像在说着什么大道理的Ruler。但对他来说却是些没有根据也不符合实际的瞎话。Saber深深地耸肩叹息着:
      “很多话呢,Ruler!虽然我完全听不懂你这些胡诌是什么意思。不过我随时都会接受你的挑战,随时恭候你的大驾。不过你如果还不走的话,我现在就在此把你打倒怎么样啊?反正我看你也不想回去救人。”
      英俊的骑士双眸充满危险地眯起来。Ruler苦笑着。
      “哈……”
      虽然夏绿特确实是给自己提供魔力的代理Master,但总的来说Ruler对她并不上心。暂且不论他是否又重新想起了夏绿特曾给予自己的屈辱。Ruler只是纯粹地不能容忍Caster阴谋得逞罢了。不管怎么说,对于仍向Caster宣誓效忠的Saber来说,他这次竟选择违抗Caster,已经让Ruler大吃一惊了。
      “Saber,抱歉。说了那么多。既然这样我们先暂别吧。”
      “没什么。我们两人发过誓要进行骑士的对决。到时候我可不会再叫你跑了。”
      “一定不会。”Ruler稍稍摇头后,便慢慢化为灵体的姿态,“一起将荣耀贯彻到底吧。”

      >>>

      和Caster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因此Saber很快就在几公里外追上了她。城中重要地区的位置Caster早就跟他说过一遍。当他顺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接近Caster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她所处的位置竟然完全不是圣母主教堂座的方向。
      她没有去教堂,还是说刺杀行动已经结束?
      Saber发自内心地拥戴着自己的主人。可是Caster脑子里装着的冷酷陷阱,和骑士道赋予Saber的理念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容的存在。
      他并非完全否定那些奇谋异策。但前提是不会使无辜者受到伤害。而在他看来监督者应该是独立于圣杯战争之外的人。
      Saber带着苦恼的表情来到Caster身边,在目光触及那双冰蓝色眼眸的刹那,他竟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向对方询问。
      Caster朝他看了一眼,继续将视线投向她一直关注着的北方。感受到Saber靠近时,她就将启动着的「风之术」的屏障范围扩大一倍,把Saber的身体也覆盖了进去。她吸取之前寻找Saber时被Ruler发现的教训,始终在身体周围缠绕着数层风达到掩藏行踪的效果。能够突破她的这项障眼法术的只有具备【除风加护】技能的Assassin。
      Saber感受着轻风吹拂肌体的舒爽之感。
      “Master……您去过那个教堂了?”
      “不。”Caster简单而淡然地否定了Saber的担忧,“只是感到有人在监视我们,所以追了出来。可惜跟丢了。”
      Caster在那边战斗开始没多久,就隐约感觉到周围的旁观者数量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投向集装箱仓库堆场的敌人监视视线绝不止一个。从灵力上的不同判断,至少有三到四股。Caster能感受到那些视线,那些在结界外注视着他们三人的视线,有些应该是使魔,不过其中一定也有不是使魔的敌对Servant或者Master。
      Saber的存在已经被某些Master看到了吧。本身已经脱离战斗泥潭的Caster当即留下Saber一人与Ruler继续作战,朝被她感知到的微弱魔力流追了过去。如果能及时杀人灭口就再好不过了。抱着这样的想法Caster对其中魔力气息最浓烈的目标发起了追击。
      但是当她沿着小路朝东北方向追到两公里之外的这个地方,魔力的气息已经衰弱到几乎觉察不到的地步了。
      一直追到此处,等于从市中心边缘来到郊区。附近的房屋已经相当稀少了。大片草地和甚少有车辆和人流的小马路让这一带的视野非常开阔。Caster站立在其中某个房顶上向北面眺望着,却毫无结果。难道是自己多心了吗?
      Saber听到主人并没有到监督者教堂之后,立刻转忧为安。Caster虽然注意到他面部表情的变化,但也不准备就这方面继续讨论下去。她对着结束战斗赶到自己身边的Saber问:
      “把Ruler解决了吗?”
      Caster一边这么问道一边解除了堆场那边的结界保护。她看见Saber朝她露出迷人的微笑。
      “我已经与Ruler约定再战。下次一定将他的首级给您带来。我以骑士的名誉保证。”
      “你没有打败他……你放他跑了吗?”
      虽然没听到Saber叙述和Ruler之战的过程,Caster也已大致了解发生了什么,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加感到不可理喻。
      怎么可能会有Servant战斗到一半把敌人放回去的道理。如果Caster那时真的在监督者教堂的话,Saber难道会允许将自己的Master暴露在能够压制她的敌人面前吗?而且他放弃和Ruler的战斗跑来寻觅自己,分明是对她没有信心而对Ruler信赖有加。
      Caster因为充分相信Saber的实力,认为他完全可以一次就将敌人结果掉。大概,这个抱着愚蠢骑士道精神的Saber,他脑袋里深信不疑地认为骑士之间的对决不能如此草率地完结吧。
      居然还背着她做出约战这种可笑的事。这两个人该不会惺惺相惜了吧?
      “为什么不这次解决掉呢?为什么要拖到下次呢?骑士的战斗都是这样慢条斯理吗?是不是还要研究一下作战的黄道吉日啊?你们……”
      Caster说到一半自己止住了话声,在原地发着愣。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再怎么感到不可思议也于事无补。
      注意到Caster的不满情绪,Saber低着头,老实地用谨慎的语调道着歉。
      “……实在非常抱歉,主人。不过——”
      Saber的谢罪声逐渐变为愤慨。
      “请您将战斗的责任全权交给我好了。您不用使出那种卑劣的手段。所有的敌人我都能独自将他们打倒,Ruler也不会例外……还是说Master您不信任我呢?”
      Saber先是信心十足地说道,但很快安静了下来,声音渐渐变弱。他想起了那位杏黄色头发的青年古斯特那套“利用”的理论。
      不论采取何种手段在圣杯战争中拼杀,自己从本质上来说也只是Caster捏在手里的一颗棋子吧。她当然不会信任棋子,也不会去理解棋子的感受。
      Caster没有理睬他,好像Saber激动的言语只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Saber一边凝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眸熠熠闪光,在心中激烈翻滚着这样的使命和责任是否应该履行,一边却又更向她走近了些。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尽管Caster一直保持着冷淡的态度在两人之间划出一条看不见的线,隔开他们的距离。可是,只要当他站在她的面前,他就控制不住地想靠近她。
      也可能,他仅想得到Caster一句回复吧,哪怕只言片语也好。
      沉默了半晌后,骑士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身躯一震。有些事或许能从她的口中知道答案吧。这样认为的Saber马上向Caster报告。
      “……对了主人,有件事。Ruler对我说……”
      “Saber你可以了。”Caster摇着手做出停止的动作,“Ruler是我们的敌人,他能说出什么好话。跟战斗无关的事就不用说了。”
      Caster打断了Saber沉寂在心底的疑问。的确是这样,Caster在他面前只会和他谈论公事。
      到目前为止Saber作为最晚现界的一个英灵,知道其存在的势力必然很少。Caster想利用Saber身份的隐蔽性较高这一点迅速打击敌方势力,让他们措手不及。首先就将目光盯准了监督者和Ruler这组。可是……
      如果Ruler发觉以一己之力没办法对抗Saber和Caster两人,今天的战斗会不会促成他与Archer的联手呢?
      “你的暴露只是时间早晚。本来还期盼着在那之前能做些什么。现在不仅一事无成,还被暗地里监视的家伙知道了你的存在。所以Saber你什么都别说了。消失吧——”
      这么急急地说了一通后,Caster便在Saber面前先一步变为灵体。
      “……”
      她的突然离去使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舒缓了下来。Saber无奈地叹着气,一边凝视着Caster的消失之处一边在发呆中隐去身姿。
      被套上Servant枷锁的英灵迪卢木多,是否能够始终贯彻着骑士的名誉而挥剑战斗呢……想到这里Saber不由得心灰意冷起来。

      >>>

      这一片区域非常黑暗,只有微弱的光源。
      散发着食物发馊般的糜烂恶臭味,这味道既稠密又令人作呕。此时几乎关闭了所有视野的黑暗帷幕,是一条下水道。
      噌噌噌噌——极为急促的脚步声持续不断地响起。迪尔波里拿出了他百米冲刺的骄人速度,在黑暗中犹如不会疲倦的机器人那样飞快地奔跑着。依靠自己敏捷的身手以及预知危险迫近的洞察力,这才躲过Caster的追杀。
      不久前,因为吃完了储藏着的芥末酱而外出购物的迪尔波里在途中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息。他原本打算不在外面过多停留,很快就回去,然而——由于Servant们交战的战场就在城市东北角神父根据地的南面几公里外,与他住的小酒馆相隔不远,迪尔波里马上就明白这是安静了数日的夏延市又一次爆发战斗的预兆。
      每个会使用魔术的人,体内蕴藏着魔术回路这类似于神经般的东西。通过它,与自己身体内部的魔力进行同调。而外界魔力往往与魔术师自身的魔力不在同一频率上,因此可以依靠魔术回路的警示向自己传达外界情况。通常表现为身体局部地区产生刺痛感或者心跳加快等等。
      Servant的战斗就是魔力的挥发与消耗。获得令咒的Master,有时候也能从手背上的这些魔力结晶体对自己产生的冲击得知不远的地方发生了战斗。
      自从夏绿特向他表明不再对战况进行干涉的态度以后,圣堂教会这方就只剩下迪尔波里孤军奋战。不能错过任何一个环节。迪尔波里格外地对战争任何进程都敏感起来。当他感应到集装箱堆场开始了战斗,便马上顺着魔术回路及令咒的指引赶往现场。迎接他的,是Caster和Ruler的激战。随后不久,被夏绿特提及但他们从未见过的Servant-Saber也出场了。
      戴在鼻梁上的魔术礼装「单瞳夜鹰」能保证他即使距离战场一公里之远,也能准确掌握任何情况。而这个距离应该是不会被场上Servant发觉的安全距离。
      不仅相距的位置较远,穿在身上的宽大修道服内部是基督教的圣物之一「圣裹尸布」。它持续为迪尔波里提供遮断魔力、隐藏魔术回路的效果。已经将自身魔力压抑到最低程度的神父应该是十拿九稳、绝对不会出差错的。
      然而——
      当他通过左眼镜片的眺望,看到将战斗交给Saber的Caster不经意地朝自己这边探过来一眼的时候,迪尔波里当即丢下了对战局的监视,跳下楼打开地面上最近的一个铁盖,就这样逃往下水道而去。
      他还记得那个满是月光的凌晨。
      自己已经做好了可能会死去的觉悟,朝同样准备放手一搏的白尔罗斯飞奔而去,只跑到一半,那个如幽灵般踏进视线之中的身形却中止了他的步伐。
      Caster趁着自己和敌人专心战斗的空隙,将剑钉入了丝毫没有察觉到她逼近的神父咽喉里。
      杀人者的眼神应该都是凶神恶煞那样的吧。如果露出宛如厉鬼般的眼神,一定会给人相当的震慑力。可是Caster杀人时的眼神就像走在马路上的每一个行人那样平淡无奇。与普通到令人震惊的表情完全没有差别,那双比冰块颜色略深些的蓝色眼睛完全看不到任何杀气。
      然而……不会忘记的。那时残酷地撕裂了迪尔波里颈部大动脉的那个白发女性,让身为代行者的神父,在看见她发现并企图追踪自己时都感到心下一凛。
      如果说为什么离得那么远都会被她发现,只有附着在「单瞳夜鹰」上的魔力被她察觉这一个解释了吧。
      ——诚然,Caster感知范围的确能大致划定为一千米。但那是指一千米以内能够百分之百地感知到。超过范围,感知力随距离的增加而逐渐弱化。因为这,才给神父提供了一线生机。
      迪尔波里以全速在地下穿行,花了一点时间终于跑回了据点。
      抬起铁盖向旁边移去,从低于地平线以下的地方翻身跳上来,迪尔波里的位置是酒馆后门的狭窄小巷。逃到这里基本上就能确保安全了。下水道是相当不错的逃亡之路,这一点早在他看中这家小酒馆作为根据地之前就已经勘察过了。
      清新的空气流进肺部,迪尔波里一面感受着宛如重生般的舒畅感,一面从聚集在酒吧底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上楼把门推开走进了卧室。
      看到神父回来的Archer在房间里现出实体,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等等Archer。你先让我洗完澡。”
      迪尔波里是个有洁癖的男人,很注意自己的形象。虽然他执行任务时一丝不苟且从不会心慈手软,但是他非常讨厌身上沾染上敌人的鲜血,每次杀完人都要反复清洗自己的身体。在污秽不堪的下水道呆了一阵,他当然要好好将沾了些臭味的身子洗尽。
      Archer带着无语的表情,目送到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变得蓬头垢面的迪尔波里头也不回地走进浴室。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喷头洒水的细碎簌簌声。Archer抱着胳膊靠在墙边默默地等待着。不过幸好迪尔波里洗澡的速度就像他逃命一样快,没过几分钟就光着身子出来了。
      仅用浴巾绑在腰间遮挡住下半身、未加整理的湿漉漉的黑发以及无精打采地垂在后颈的马尾辫呈现在Archer面前。与阴沉细长的脸颊不同,神父的身躯就像熊一样健硕伟岸充满阳刚之力,此时还有没擦拭干净的水慢慢往下滴落。——当然,这种程度的肌肉块和Archer比起来还是太寒碜了些。
      肮脏的僧衣还在洗衣机里自动打着转,迪尔波里没穿衣服,只是用毛巾擦干身体之后将浴巾拆了,把本来穿在僧衣里面的圣裹尸布罩在自己身上。那是一块外观为白色的亚麻布,布上有灰黑色的对称纹样。
      整个过程中Archer的视线都没有回避,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神父做完这一系列的事。他像是故意等迪尔波里把所有事全部做完、等对方主动问自己似的。
      “那么Archer,你刚刚想说什么?”
      背对Servant,迪尔波里边用毛巾擦着头边抛出Archer预期中的问题。
      “Assassin被我干掉了。就在你外出的时候。”
      “——是吗?”听到这预料之外的话,迪尔波里立刻回过头,“你确定吗?”
      “啊,就在我面前消逝的。”不知是否刻意,Archer朝神父露出了一个功成身退般的笑,“我已经为小主人报了仇。”
      “那太好了。”神父从容地附和着,“不过……你确定Assassin是杀死你之前服侍的那个魔术师的真凶吗?”
      “那种事应该问你吧。”
      Archer从倚靠着的墙边移开,站直起来与迪尔波里对视。凹陷在布满肌肉的面庞上,那双眼眶之中的视线就像黑洞一样深邃无底。迪尔波里若无其事地承接下Archer带有些逼迫性质的目光。
      “要我说,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嫌疑人。Caster——你必须把她杀掉才算完成复仇。”
      迪尔波里装傻一般地将话题导向了别处。他早就从Archer话语中隐秘地体会到这个大汉想要撂挑子不干的意思。也许他对这一点早有预料了吧。
      迪尔波里按捺下略有些诚惶诚恐的心情,像是要提醒他似的说道:
      “我跟你的主人是一起被他们袭击的。Caster和Assassin那两个家伙,一个杀我,一个杀他。你作为我现在的Servant,已经向我效忠,发誓会帮助我取得圣杯吧。也就是说,你会把其他Servant全部消灭掉。不管于公于私也应该为我除掉杀害了我的凶手Caster。”
      神父的话令Archer一度语塞。片刻的沉静后,Archer吐出了沉重的鼻息。
      “你上次对我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
      “什么意思?是Assassin在你面前制造谣言吗?”
      反应极快的迪尔波里马上这么反问了一句。这名忠实而有些愚笨的英灵看来是在为之前说服他投靠自己的那番说辞起疑心了。
      “我绝不会骗你。记得么,Archer。我发过誓的。不要中敌人的反间计。”
      迪尔波里语气极为平缓地说道。在他如此诚恳地进行回答的时候,Archer始终直视着他的眼睛。他想起了这位神父对自己当面立下的誓言。
      当时由于Assassin的一席话而激荡起来的恨意,终于忍住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然而这条谚语也得看对象是谁。Archer相信它绝不适用于Assassin那个卑鄙无耻的刺客。那个家伙两次三番地甩小聪明,意图在Archer面前逃离。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伎俩都是无用功。最后实在被逼得不行了才会在死前说出那些蛊惑人心的言论吧。即使被自己消灭掉,也要想办法对敌人主从之间进行挑拨离间。Assassin的话是绝不能相信的。
      Archer体内的怒气开始降温。等到心情基本平复下来之后,他扬起了头。
      “好吧,我知道了。”
      迪尔波里见状,终于安坦下了心。他拿起一根烟。
      “接下来你的重点就该放在对付Caster那边了。Archer,你能同时打败Caster和Saber两个人吗?”
      Archer在听到「Saber」这个早已经成为过往的称谓的时候挑了一下眉,但是他完全没有进行追问。迪尔波里从中看出Archer战意不高的事实。
      看样子,单方面坚定地认为自己已经替白尔罗斯报仇雪恨的Archer,对圣杯战争完全丧失了兴趣吧。先前监督者宣布讨伐Caster及Assassin的命令后,Archer那时可是积极向自己请战的。可是现在……要怎样才能劝服他出战呢?
      Archer是个心高气傲的英灵。他的犟脾气发作起来有时候甚至比Rider还要倔强。如果这些名气享誉世界的大英雄能被常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话,那迪尔波里可就要感谢他们祖宗十八代了。这些想法他也只能想想而已。真不知道那个死在Assassin手上的年轻魔术师平日里是怎么跟他相处的。
      Archer执着于「复仇」这件事,对别的一概漠不关心。和别有企图的迪尔波里一样,或许当初Archer同意和神父签契约,考虑的是保障自己能够长时间现界直到复仇完成吧。迪尔波里再次对自己和Servant之间的相性相悖而叹息。无论Rider也好还是现在的Archer都不是自己钟意的类型。果然还是应该更加慎重地选择自己的Servant啊。
      迪尔波里首要的选择恰恰就是被Archer干掉的Assassin。如果被他召唤出来的是他非常看重的Assassin的话……
      可惜那个直到Servant死去都没能确切地被自己调查出身份的神秘Master,就这么白白地将Assassin的性命断送了。真是平庸无能而又缺乏谋略的Master。
      败北的魔术师逃到夏绿特那边避难的话,可能会见到。会是那个魔术协会分部「彷徨海」的老魔术师吗?
      如果Assassin没有到别人麾下,而是能被自己使用的话,一定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出这个职阶的特性·吧。
      怎么办。Archer反应冷淡,难道这个时候要去联系Ruler吗?要去麻烦已经从前线撤下的夏绿特吗?
      神父适当地叹着气,点燃放在嘴里的香烟。感受着烟草带来的香气,在淡淡的烟圈中,轻声说道:
      “……以后再说好了。你先退下吧。”

      >>>

      Ruler大气不喘地赶回监督者教堂。当他看到夏绿特修女好端端地捧着她早已倒背如流的《新约全书》、坐在内室的座位上仔细阅读的时候,瞬间有一阵无所适从之感。
      “你怎么了?”
      夏绿特慵懒地微微抬起投注在书本上的视线,看出Servant返回教堂时神色有些紧张,于是朝他问道。
      Ruler脸上的神色与其说是慌乱,不如说惊讶更为贴切。
      “刚才巡逻时碰到Caster以及Saber一伙。和他们交了手。”
      “哦……”
      听到Ruler回禀了这出人意料的情况,夏绿特有些吃惊地眨了两下眼睛,但也只是这样而已。
      如果换做平时,大概又会一边宣泄着怒气一边要求Ruler提高防范,对那些Servant打击到底吧。更不要说Ruler话中还提到了那个一直困扰着夏绿特的“新Saber”。
      对于修女不同于往常的古怪态度,Ruler完全无法捉摸。他只能严肃地低着头,问了一句:
      “这边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啊。别大惊小怪的……”
      话音未落,修女放在桌上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起了短促的铃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迪尔波里发来的短信。夏绿特向他表明心迹后,慢慢不再互通电话的二人基本上就以短信的方式保持偶尔的联络了。
      “……怎么,出事了吗?”
      Ruler迷惑地问着。夏绿特翻开手机查看简讯的表情似乎有些惊异。
      “Assassin死了。”
      夏绿特边放回手机边对Ruler说道。极其简略的短信只写了这行字。看完之后,修女的眼神再次恢复到平静的状态。
      作为不会耍心机搞阴谋、正面交锋类型的Servant,要对付Assassin也是颇为头疼的。这些日子以来Ruler巡遍了整个夏延市不光光是去讨伐Caster,也是为了把Assassin揪出来。可每次都找不到那个刺客,根本无迹可寻。虽然Caster也是很麻烦的敌人,但是和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敌人突发冷箭的Assassin比起来,还是后者的威胁更大一些。
      “被Archer杀死的吗?那真是个喜讯。”
      Ruler带着很认真的表情嘀咕着。修女却无所谓地答了句。
      “大概吧。”
      “……”
      Ruler这次干脆不回答了。看着站在门口的骑士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夏绿特随和地说:
      “Ruler,对于圣杯战争你所要做的只是监督。不必介入也不要参与。圣杯的归属就让那些Master和Servant自己解决好了。”
      这话真是叫人倍感意外。难道这个素来以职权干涉战争的监督者,终于脱离了不甘寂寞的状态、退回到她应有的界限之内了么?
      对于这届圣杯战争,她是打算任其自然发展吧。以这名修女的性格会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不可思议。Ruler马上对她投以赞许的眼光。她能够及时反省自己的过错是非常可贵的。
      不过这却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也就是说,不用我再去对付Caster了?”
      “要我说的话,是这样。不过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男人吧。想做的话就去做好了。我不再干涉那么多事务其中也包括对你。”
      “明白了。不胜感激。”
      夏绿特事不关己的样子和以前的激进几乎判若两人。但是监督者的责任,她并没有完全摈弃。
      “当然,白天尽量少惹事比较好。我对维护圣杯战争那些基本规定的态度不会改变。”
      “是的。很抱歉。”
      Ruler为自己在天还没黑的情况下就展开战斗一事表示歉意。修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她神情庄严地默念着新约的篇章。空旷的教堂内顿时一片肃静,谈话已经结束。Ruler不想妨碍她,便知趣地离开了。
      当他转身退出去把门关上的时候,还能听见祝福的圣音从修女口中缓缓而出。
      Ruler在最外面的礼拜堂默默呆了一会儿,现界后第一次感到了喜悦。神会眷顾一心向善之人,夏绿特终于接受了神的启示走上正途。
      不过说起来,也有漫步在死亡幽谷的执迷不悟的人呢。那个不断和自己作对、也不断作着恶的女子果然还是让Ruler很在意。
      一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就变得沉重起来。夏绿特能脱胎换骨,因为她本人自己领悟了、看透了。而对于那些极端的邪恶之徒,光靠感化是不能让她意识到错误的。那么就必须用神的鞭与杖矫正她的道路。
      Ruler对来到现世的自己所要做的事有了全新的认识。就在他化作灵体之前——
      突然他视线范围内的一切都变了。
      周围顷刻间全部都黯淡下来,只有一个地方有光。从天窗射下的光芒好像聚光灯一样照亮了Ruler的正前方。
      这时,一个人影像是从黑暗中浮出的鬼魅幽魂一般踏进光亮中,现出曼妙的身形。
      但那不是幽灵也不是鬼魂,而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
      “……”
      Ruler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个状况。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女人。
      在有光的地方,女人开始跳舞。
      她披着半透明的面纱,显露在脸上的是沉思、庄重、肃穆的神情,比夏绿特修女念诵圣经时还要虔诚。
      她身穿真丝制成的浅红色的贴身长袍,和宛如红玫瑰花瓣颜色的波浪卷发相得益彰。精雕细刻的首饰配件挂满了全身,脚上踏着精致的交叉绑带款式的凉鞋。她一出场便大跳艳舞。若隐若现的美感仿佛能够俘获所有男人的心。
      凭空出现的带有阿拉伯风格的舞曲旋律在耳边回荡。展现在Ruler面前的是一支放荡的舞蹈……
      [*,你懂的。]
      好像在面前舞动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Ruler失神地看着她面带忧郁地跳着舞,少女般纯真的容颜简直倾倒众生。至于这女人从哪里来,她到底是谁,Ruler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去深究这些问题了。
      舞蹈进行到一半,她将敞开的衣襟一层一层剥去,足足落下六层。原来最外面浅红色的那层褪去后,还有淡紫、孔雀绿、嫩黄等等,就像七色彩虹。当最后一件衣物脱去时,站在面前的女人已经一丝·不·挂了。
      妖冶的柔软红发,覆上女人在七层纱之下隐约的胴体。她湿润的皮肤闪闪发光,像一簇簇火焰。她不停地舞着……舞着……
      “谁——!!”
      Ruler终于从这奇怪的幻觉里清醒过来。他忘记了还在内室专心致志阅读着圣经的修女,近乎于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七重纱舞」结束了。
      漆黑一片的礼拜堂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景致和光线。Ruler神经质地向四周环顾而去。淡淡的光晕中,角落里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轮廓。尽管由于阴沉沉的天气而使得室内光照不够,但是就算光线再怎么昏暗,Ruler都不可能看错那容貌。
      浅红色的长裙包裹着窈窕的躯体。宛若血红珊瑚般的美丽卷发。瞳孔就像一对尊贵的蓝宝石。一张太过漂亮工整而有些像画像上的脸庞。Ruler无法将他的视线从这个女人身上移开,也不可能移开。因为这个让人难忘的身影,以及散发着高贵气息的脸庞,正是刚才跳舞的女子。
      作为Servant一员,以Avenger职阶被邀请来的英灵莎乐美。
      “那个舞……是你这……”
      比起愤怒和憎恨,远胜于这些情感的深切的虚脱感使他无力地垂下头来。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敌人接近?居然呆若木鸡地看完了整支舞蹈吗?!
      这个女人,竟然堂而皇之地出来诱惑我!
      但是在即将陷入恐慌之际,理性的思考阻止了Ruler。
      【看破真名】的职阶能力,让他马上就知道这个红色的身影,是一位之前未曾谋面过的陌生英灵,也就是说,她正是夏绿特很早便怀疑的、受爱因兹贝伦阵营支配的第二名Servant——Avenger。
      从她能够控制作为Servant的英灵圣乔治的思想这点上看,铁定是释放了宝具的威力。尽管Ruler能洞悉她的能力,却无法阻止她使用自己的宝具。
      她一直侍奉在那位住在地下室的银发女子身边,所以根本不用所谓的入侵,就轻而易举地进入了Ruler的视野。
      即使以实体站在自己身前,这位女性周身的魔力气息依然微弱得和寻常人几乎没有分别。因此在今天以前的日子里,她才会逃过Ruler身为Servant的感知力。
      Avenger用热切的、妩媚的眼神朝Ruler深情地望过去,笑靥如花。但Ruler却对她不屑一顾,仅用斜视向她冷冷瞥去。
      “你想怎么样?”
      “嘘——”
      Avenger丰唇勾起一个令人着迷的媚笑,竖起纤纤玉指放在嘴前。Ruler猜不透她的意思,只是默默皱着眉,任由红发女子投来直勾勾的眼神继续聚精会神地凝视自己。
      原来,这时候忽然从内室传来修女手指关节敲打桌面的声音,还有啧嘴声。大概是在为Ruler刚刚莫名的吼叫感到不悦吧。
      修女的这个举动,使Ruler不自觉地把目光朝门上递了过去。他早就受不了Avenger那道毫不加以掩饰的视线了。仿佛仅用眼神便剥光了Ruler的衣服,穿透他身上的重重铠甲。又像毒蛇蜿蜿蜒蜒地从肌肤上爬过,所经之处令人不适,连呼吸都愈发困难起来。在Avenger勾人心魂的视线下,Ruler已经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如果碰到的是像Caster那样的敌人,或许自己还能马上提着剑扑杀过去。可是这个Avenger……
      从那双宝蓝色的眼中透出的是赤·裸裸的欲望。她为何要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呢?面对不明意图的敌人,Ruler就算想要发力也不知该往哪使。
      可如果这样的话,就等于不战而败了吧。当Ruler回过头想要对Avenger进一步发出诘问时,他的表情凝固了。
      宽敞的礼拜堂里分明连一个人也没有。
      “……”
      Ruler傻傻地站在只剩下自己的教堂。一排排信徒席位整齐地陈列在他的身边,彰显着上帝的威严。Ruler紫灰色的眼中带着深深的惊愕盯着Avenger站立过的地方。片刻前生动地呈现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好像恍如一场梦。

      >>>

      “啊,终于回来了呢。”
      赫华德坐在自己宿舍舒适的床上,向穿过墙壁向自己走来的Servant问候着。现在这个时间点有两个室友还没到校,早早赶到学校的那位室友也早已被他用催眠暗示术支了出去。
      朝赫华德身边接近的男子披着黑色斗篷。他竟然就是死在Archer手上的Assassin。
      “是个不错的点子呢……”
      双手交叉抱在脑后、舒舒服服地贴着床背的赫华德语调悠扬地低吟着。他还沉浸在Archer斧剑割裂Assassin肌肤并深深刺穿大地那美好的旋律中。在Assassin监视敌人据点被Archer当场抓到只能狼狈逃跑的时候,赫华德操纵的麻雀使魔停在半空中的电线上观望了屠杀的全貌。
      对于赫华德毫不掩饰地表露在脸上的嗜血笑容,Assassin先是一阵汗颜,然后露出了一个含蓄而有分量的微笑。
      “只是演一场戏罢了。”
      “嗯,不过你那只‘个体’死得可真惨啊。被Archer蹂·躏得死无全尸、面目全非呢。”
      “没办法嘛。既然是演戏,那就得把戏做足。”
      Archer好像驱散黑暗的使者一样,将侵入者处决的壮举,那是不久前由Assassin自导自演的金蝉脱壳之计。在那些以为Assassin已经被消灭而掉以轻心的敌人背后,有谁能想到这个应该逃往教会避难的战败魔术师还拥有着Assassin呢。
      可以说,是完全把自己送出去让给敌人杀的Assassin,当时在相隔小酒馆一条街的屋顶、一百米都不到的距离内将实体现出,如果他切断气息的话这点距离也是足以蒙蔽敌人感官的。不过为了能让Archer尽快发现自己,Assassin既没有用【气息遮断】也没有启动【险恶潜行】。在后来假装逃亡的过程中,也是故意诱敌追赶自己。
      Assassin利用了Archer报仇心切的心理。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不停在后面追杀着敌人的Archer根本料不到这只是一出戏吧。他只会为自己顺利杀死了仇人而感到高兴。
      不过,Assassin不能被真的消灭。要想实施所谓的诈死戏也得有先天条件才行。而这一次的“哈桑”就是有这样条件的人。
      “现在是哪只‘个体’侍奉在我身边?哎,每个都长得一样啊,叫人傻傻分不清啊。”赫华德对Servant笑道,“呐,Assassin,我对你斗篷下的脸很有兴趣呢。就不能让我看一下吗?”
      “我的真容过于丑陋。所以抱歉啦。”
      对赫华德热情又强烈的探知欲不抱好感的Assassin兴趣缺缺地敷衍着。见Servant没什么积极性,赫华德只能惋惜地叹着气。
      “哎~初代的刺客首领,要不要这样小气啊……”
      被如此揶揄着,Assassin只得解释起来:
      “因为在成为‘山之翁’后,曾经作为个人存在的东西都要舍弃掉,其中就包含了容貌呢。我的鼻子被整个刮去,附近的脸皮也因伤口的扩大慢慢脱落,实在是不想吓到您啊。”
      对于Servant貌似非常郑重的说明,赫华德没有再做怀疑,只是懒懒地笑了笑。
      被自己指定召唤的这个Assassin可不是一般人。赫华德深切地知道这一点。完全是靠着运气才把他召唤出来。
      参加圣杯战争的魔术师都应该知道的基础知识,那就是“哈桑”这个称号并非单一的英灵。它是中东地带暗杀者集团头目世代相袭的名号,是“山中老人”的意思。这样的人在历史上总共有19个。圣杯战争中明确规定了能成为暗杀者职阶的英灵只有这19位教团魁首。虽然因为「Assassin」这个职阶的语源本身就是召唤的媒介因此不需要圣遗物,但召唤也是有随机性的。好像掷骰子一样从这些人中间随机地被赫华德召唤出来的这一位,却有着其他“哈桑”不可比拟的地位。
      ——中东暗杀教团「阿萨辛派」的创建者兼第一代首领。哈桑·萨巴赫即是他的本名。
      后代成为首领的继任者们,都抛弃真名承袭了这个名号。
      【始祖的学识】——
      哈桑精通各种暗杀术。这项保有技能使他得以通过圣杯战争赋予的现代知识,即便在本人没有经历过的年代,依然能学会所有暗杀者首领的秘技。
      这位初代首领,只要是继任者的技能他全部都会。其中就包括被称为“百貌”的暗杀者。
      多个灵魂存在于一个整体中,将自身灵魂分散后,能以多个英灵的方式存在于现界。这是拥有一个□□却能分裂成无数个体的Servant,叫做【妄想幻想】的宝具。当然,他们的灵力总量只有“一个人”,分裂后的能力值肯定无法与其他英灵相提并论。但是当拥有了第四次圣杯战争中的“哈桑”这项专有技能后,在打探工作中,Assassin的小团体可以说是无敌的。说是全城的情况都尽在掌握都不为过。
      「初代哈桑」学会后辈们的技能时,会相应有所劣化。和赫华德提供的魔力量无关,现在这位Assassin最多只能分裂成20个。分裂后力量会平均分配到每一个「个体」中,合并起来才是全部的实力。Assassin将所有「个体」都投入到侦查行动中,昼夜不分地在城市各处潜伏着。就连最早和Caster共同行动的那只,也是他的某个「个体」。
      个体就像整体的影子,每只个体的长相都完全一样,就连赫华德都难以分辨清楚。
      拒绝了Master提出的想要一窥真容的要求后,Assassin忽然改用谦恭的语气低头说:
      “二十分之一的力量失去了呢。我诈死后,Archer的Master想必会和监督者通气吧。Ruler很快也会知道我的死讯。他们不会再把眼光盯准一个死人。这下Caster可要大祸临头啦。”
      一想到曾经的同伴可能会露出来的窝囊样,Assassin不禁邪笑着:
      “我还稍微分化了一下Archer和他Master的关系。他们以后不会那么顺利的。”
      “你做得很好。不过这样做也有个弊端啊。要想不让人怀疑的话,我得赶快动身到教会避难呢。”
      赫华德寄宿的这所大学,是完全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的盲点。到目前为止还没人查到Assassin主人的下落。跑到监督者教堂反而是把自己的行踪和身份暴露了。
      “唔……这倒是个考虑不周的地方。算我失策啦。”
      尽管托着下巴这么说道,可Assassin的道歉却一点都不认真。
      “——说起来,我有个新想法呢,Assassin。”
      赫华德没有亲临现场观看集装箱堆场发生的战斗,但他仍然通过自己的麻雀使魔将情况逐一掌握。
      “Ruler恐怕撼动不了得到Saber鼎力相助之后的Caster。也找不到她的Master,这组很难铲除掉啊。不过我倒认为——是时候弃掉Ruler这颗无用的废棋了。”
      “……我不明白。这不就让Caster更加横行无阻了吗?”
      Assassin有些不能理解地提出这个疑问。赫华德在床上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边笑边问:
      “你觉得Archer和Ruler联手对抗Caster他们两个,有多少胜算?”
      “胜算非常大。Caster不是Ruler的对手,只能借助Saber。但这样Caster就落入到不得不面对Archer的境地。那个Archer可是半人半神的海格力斯。”
      Assassin埋伏在现场的「个体」以及赫华德的使魔分别将Saber的真名带了回来。那位Saber就是凯尔特神话中费奥纳骑士团的迪卢木多。虽然也是个举世无双的英雄,但论起实力,场上没有一个英灵能敌过Archer那样强力的Servant。
      “你分析得对。但是,倘若他们压倒性胜利的话,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最好的结果就是这四个家伙全部死完。这样的话,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就不能太大。必须把多余的枝杈修剪掉呢。”
      赫华德绽放出的纯真微笑就跟孩子似的,水色的眸子荡漾着愉悦的光芒。
      其实在赫华德的心里藏着一条妙计。
      没错。总共有七名英灵参加的圣杯战争,只要英灵阵亡到一定数量,圣杯就会出现。这届战争由于各方势力空前绝后的作弊行为,截止至今已有十位英灵现界。赫华德认为只要死去的英灵人数达到六名,差不多就可以了。
      英灵贝奥武甫和英灵爱德华都已经阵亡,只要再死去四名英灵就能填满空缺。剩下的英灵分别有Saber、Lancer、Archer、Caster、Berserker、Ruler、Avenger和赫华德自己的Assassin八人。就算不能将Caster和Saber,或者Archer和Ruler全部排除掉也没关系。就算Ruler以及Avenger不计入常规英灵也没关系。八个Servant死掉一半,圣杯就能降临。做到这一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凑不齐,赫华德还能用令咒把自己的Servant献祭给圣杯。所以,这根本就不成问题。
      他灿烂地笑着:
      “一方把另一方打得满地找牙、毫无还手之力——那不是对我们有利的局面。敌人间的力量比最好能维持在正好全部完蛋的均衡水平。这道理你懂吧?”
      “……唔,的确是。”
      “想办法让他们自然消耗掉。然后,那个藏在教堂里面搬运小圣杯的爱因兹贝伦,只要控制住那个人偶,我们就稳赢了。”
      赫华德悠然一笑,水蓝色的眸子饱含着俏皮的仿佛游戏人间的趣味。
      “Assassin啊~你这回诈死的确给我们活动提供了不少空间呢。绝对没有人会注意到你和我。就让我们大展宏图,一起向美好的未来努力吧。”
      原来如此。
      结果一切都照着他预期的计划在进行吗?包括自己转移敌人目标的这条计策在内。
      Assassin弯腰站立在他那面带满足表情的Master身边,默默垂首。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这次字数真的超标了QAQ!!!
    and,不要惊讶Assassin君没死,因为这两章的标题就叫做【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藏起来】\\(^o^)/~
    ======
    2017.6.28修改:
    完善Ruler的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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