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遇见大海》意希

5、伍

　　在仙道彰空降本市大约一个月之后，佳音终于遇见了那个命中注定的意外。
　　之所以用“命中注定”来形容一个“意外”，是因为对佳音来说，那几件零碎的事情拼合在一起后，确实是一个在绝对的必然中会出现的偶然。
　　和她热爱篮球的哥哥不同，佳音本性略宅，并不太喜欢户外运动，当然咯，就算是篮球也向来是被她当作户外运动看待的。如果不是仙道在午饭时跟佳音提起自己被人拉进了篮球队中，要去参加本州的大学生体育联赛，那就算这个比赛的宣传海报贴到她学生宿舍的楼底下，佳音也根本不会注意一二。
　　“你还在打篮球？”佳音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并不多，偶尔运动运动罢了，”餐桌对面的仙道无所谓的耸耸肩，又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我当年很厉害这种话哦~手生多年，早就不是当年的王牌球员啦。”
　　其实佳音并不太相信仙道的话，毕竟他高三那年可是拿到了神奈川的MVP，就算这几年都没有好好练过球，但老底摆在那，也绝不会是泛泛之辈。只不过佳音之前也着实见识了仙道那表面上看起来深不可测让人好奇心大胜，但实际上只会让人觉得颇为疏离和略显混蛋的个性，综上总总，她倒也真不敢说仙道会不会嘴上说一套，实际上……也还是做着嘴上说的那一套。
　　但事实证明，仙道果然是一个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的人。
　　那是佳音得知仙道被拉去救火之后的第三天，那天佳音可谓是诸事不顺，上次交上去的作业被改成了一片通红发了下来，本来要做好的模型却在细节方面问题多多问题，下午的练习课身边正好坐了两个黑人同学，本来佳音的嗅觉就很灵敏，被他们的体味熏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等到佳音在图书馆内，把自己那惨不忍睹的设计图改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外面的天早就黑透不知道多久了。
　　屋外温度太低，佳音裹紧大衣，步履匆匆的走向车站，在中途路过学校的体育中心时，佳音却突然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
　　有那么两秒钟，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而在这两秒钟之后，佳音才恍然意识到她停下来，是因为在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仙道的名字。
　　她并不清楚篮球队今天训不训练，训练的话又是几点结束，但佳音还是朝内走去，刚走过最外的围栏，佳音就听到了一种曾经极其熟悉的声音。
　　那是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而她的哥哥曾言之凿凿的宣称，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又走了几步之后，佳音就看到了仙道，他正在综合馆对面的户外篮球场上独自练着球，球场四个边角上高悬着户外射灯只开了一盏，那种非自然的、极为纯净的白光斜斜得倾泻下来，好像舞台上精心设计的探照灯，正好照亮了仙道所在的那半边球场。
　　户外寒风四起，但仙道只穿了宽大的短袖T恤和七分运动裤，佳音看着他运着球悠然走到球场上光与影交接的地方，不，不对，他甚至还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身影半数没入黑暗中才转身站定。
　　他站在原地缓缓地运着球，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清晰的掠过佳音的耳膜，在片刻后他陡然加快了运球的速度，急速启动，带着球向篮框下冲去。
　　他仿佛是由黑暗中一跃而出，一步杀进了光明的世界，他身上那淡黄色T恤被风带动着在他周身翻飞鼓动，衣料的边缘不断切过那纯白的人造灯光，带出一道道仿佛闪电般的残影。他往前冲刺几步后一个急停，对着虚空中并不存在的防守队员做了一个极其精妙的假动作，之后熟练的换手运球闪身而过，然后持球起跳，以一记潇洒的单手灌篮结束了这场一个人的独角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灯光实在太过耀眼，直到仙道已然落地，佳音依然觉得那道划破白光的橘色弧线，还深深的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她站在离仙道十几米远的黑暗之中，身体因为寒冷和激动而微微发着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场地的那一头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喝彩，伴着德语的“帅毙了”这样的尖叫，佳音听到有女生高声问仙道“是不是专业球员”，而那个独自站在灯光下，带着一股如若遗世独立味道的男人，只是笑着耸了耸肩，这才回了句“原来打过几年”。
　　原来打过几年…… 吗？
　　他叫仙道彰，是陵南板上钉钉的王牌，是田冈教练多年来最为得意的学生，是佳音哥哥一直以来敬佩并意图超越的榜样。他曾经拿过神奈川县大赛的MVP，甚至于在还未踏上全国大赛的舞台时，他就能在《篮球周刊》中占上整整一页的版面。
　　佳音还听好几个人说过，仙道的实力深不可测，但却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极限在哪。当年人人都吐槽他不训练也实力超强，果然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可如今佳音却亲眼见到他独自一人练球，在被人尖叫称赞时却只是淡淡的答上一句——“原来打过”。
　　更别说，他明明几天前还一脸认真地抱怨过被人强拉下水，实在是让人伤透脑经。
　　“天才”不应该是仙道这样的，他们应该带着常人不曾拥有的光环，姿态潇洒地走在云端；但 “天才”也应该是仙道这样的，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能随随便便的成功，每一分收获背后都有足够的付出，并且还需要运气作为助力。
　　仙道捡起球之后并没有理那边的德国人，而是又悠然运着球走回中线，佳音远远看见他脸上带着三分沉思，似乎是在思索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什么纰漏，又像是在脑海中为自己构建下一个虚拟的对手。
　　而佳音最终也没有走出黑暗同仙道打个招呼，她默默地转身，却在走出不远后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分明已经是她第二次感觉到，她眼前的仙道彰，其实并不是之前她所想象的那个仙道彰。
　　——在某种角度上来说，仙道彰这个人，果然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