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探案笔记：楼顶》丹山白鹭老孤云

9、2012年4月18日

　　对甘必强银行卡的调查很快便有了结果，从银行提供的银行卡资料来看，那两张借记卡都是两年前办的，信用卡则是半年前办的，信用额度是八千元。
　　从借记卡的存取记录来看，甘必强的卡上经常会有钱打进来，最近一笔是今年一月十二日打进来的，数额为500元，同时这两张卡上的钱三五不时地也会被支取。李原想了想，让聂勇和许莺把这三张卡的收支笔数和金额统计一下，自己则开车出了市局。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干什么，想了想，开车去了琪琪的学校——他多少对琪琪和薛诚之间的交往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把车开到校门口，然后拿出手机拨了琪琪的手机号，然而，刚响了两声对面就挂掉了。他想了想，估计琪琪正在上课，没法接他的电话。他把手机随手往仪表台上一扔，然后往椅背上一靠，开始胡思乱想。
　　他知道现在的症结何在，那就是谁也不知道甘必强跑到锦绣园小区的楼顶上到底是干什么去了。从目前调查的结果来看，甘必强似乎跟谁也不打交道，包括他的家人，所以他的姐姐才对他有那么大的不满。而想到甘金燕，李原随即便回想起她说的那些话，不知怎么的，甘金燕的语气和眼神让他多少有点浑身发冷。
　　李原想来想去，脑子还是回到了甘必强家的电脑上。他曾经反复想过，要把甘必强家的电脑拿回来调查，但他不太确定，自己一定能从这台电脑上查出什么来，而且，他有些担心查这台电脑可能会有什么副作用。同时，马剑的表现也很让他生疑。看马剑的意思，是让他不要掺和到薛文杰的事情中来，这或许是由于案情重大，他们这些一线警察没有资格参与，或许是由于他们都跟薛文杰当过同事，关系特殊，必须避嫌，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而目前的种种情况表明，薛文杰和甘必强的案子似乎有着说不清的关系，但马剑并没有制止他们调查甘必强的案子。这让他有些迷惑，马剑或者说领导们是不是对这个案子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也不敢贸然去做这方面的猜测。
　　李原的脑子现在越来越乱，他索性摇下车窗，开着车在琪琪的学校附近兜了几圈。凉风吹进车里，他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等他再次回到刚才停车的地方时，他已经拿定了主意。
　　于是他拿起手机给廖有为打了个电话：“帮我申请一下，把甘必强家的电脑拿回来调查一下。”
　　廖有为“嗯”了一声：“你确定？”
　　李原点点头——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中，根本没有意识到廖有为看不到：“得拿回来看看，也就这么点儿线索了。”
　　廖有为似乎有些奇怪：“去年查唐琳娜那个案子的时候，你一开始就查了她的电脑，这回怎么这么犹豫了？”
　　李原含含糊糊地：“唔，没什么，能查吗？”
　　廖有为说：“我来办手续吧。”

　　挂了电话，李原捏了捏太阳穴，重又靠在椅背上。他所担心的是，甘必强的死很有可能和薛文杰之间有什么关系，所以，他的电脑上有可能存了马剑他们不希望他看到的内容。他也知道，自己一旦提出这样的要求，马剑和他背后的那些人就有可能警觉，而这有可能对他造成某种影响。毕竟马剑现在才来了几个月，和局里这些老人儿之间并没有建立起牢固的信任关系，相反，由于薛文杰的关系，马剑和这些人之间反而存在着很深的隔阂。对于这一点，李原不能不有所顾虑，这才是他对是否查那部电脑犹豫再三的原因。现在毕竟不是一开始办韩琼艳那个案子的时候了。那时，他和整个市局乃至省厅都有绝对的自主权，而现在，马剑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不能不多考虑考虑。
　　但他考虑的结果还是要查，因为刚才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现在考虑得过多实在是杞人忧天，不如先申请一下，看看上面批准不批准再说。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觉得，从马剑批准与否或许也能判断出上面对这件事的态度。
　　李原想至此，顿时轻松了不少，然而他又对自己感到有些悲哀，以前孙宝奎当局长的时候，他非常地自由，查案子的时候想怎么做都行，现在换了马剑，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改变，他却像忽然被套上枷锁一样，有一种施展不开的感觉。

　　李原正在胡思乱想，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琪琪打回来了，他立刻接了起来。
　　琪琪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满：“喂，什么事儿？”
　　李原说：“你下课了？”
　　琪琪说：“下什么课，刚才我在睡觉。”
　　李原有点生气：“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
　　琪琪却似乎对李原的态度很无所谓：“那怎么啦，反正今天上午没课。”
　　李原更生气了：“那也不能赖床……”
　　“那你别跟我说，跟那孩子说去。真是，没见过这么笨的，一道题给他讲了三个小时还没搞明白。就为给他辅导功课，我昨天晚上一直耗到两点多。”琪琪的声音高了八度，显然也很生气。
　　……李原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的声音变得缓和了：“你现在起了没？”
　　琪琪还是没好气：“那还不起，现在也没法睡了。”
　　李原“嗯”了一声：“没吃早饭？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呢，出来吧。”
　　稍微停了一会儿，琪琪说：“你就不能到我们楼底下来呀。”
　　李原看了看门口的保安，“嗯”了一声：“那你赶紧起来吧。”
　　琪琪坐上李原的车：“喂，咱们吃点儿什么呀。”
　　李原想了想：“我知道有个吃广式早茶的地方，带你去一趟吧。”
　　琪琪连忙说：“好啊……”她想了一下，“不过我中午必须回来，下午还有课。”
　　李原也有些忍俊不禁了：“哪能吃那么长时间。”

　　李原开车到了他家附近的那个广式茶餐厅，琪琪似乎感到很新奇：“你家附近还有这地方呢，以前还真不知道。”
　　李原一笑：“我原来也不知道。”
　　走进大堂，领班走过来，冲着李原笑了笑：“李先生，您来了？”
　　李原的心里一动，而琪琪却不高兴了：“你来过不少次了吧……”
　　李原含含糊糊地“唔”了两声，想马虎过去。
　　领班把李原和琪琪带到了靠窗的一个座位，把菜单放在桌子上：“两位喝什么茶呢？”
　　李原看了看茶水单：“来壶龙井吧。”
　　领班点点头：“好的，您先看菜单，我去泡茶。”
　　领班一走，琪琪就从菜单上抬起头来：“喂，你来过很多次吧。”
　　李原摇摇头：“没来过。”
　　琪琪“哼”了一声：“没来过那个领班就跟你这么熟？糊弄谁呢。”她一边说，一边眨巴了两下眼睛，“你不是老带着韩姐过来吧。”
　　她一脸的恍然大悟，倒弄得李原有些哭笑不得：“行了，看你的菜单吧，别废话了。”
　　琪琪又埋下头去：“喂，韩姐这几个月怎么也不来了？”
　　李原望向窗外：“那谁知道……”
　　琪琪也不抬头：“你们俩怎么了，吵架了？”
　　李原的思路又跑到案子上去了，此刻他心不在焉：“没吵……”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回过头来瞪了琪琪一眼，“瞎说什么呢。”
　　琪琪一直低着头，压根没看见他瞪眼：“什么瞎说……你还真……不过，这儿可不便宜，你带钱了吗？”
　　李原皱皱眉：“哪儿那么多废话，看你想吃什么就点，操那些闲心干什么。”
　　琪琪立刻噘起嘴：“你这人，真是不知好赖。”她说完这句，又低下头去看菜单了。
　　这时领班端着一把茶壶和两个茶杯回来了，她把这些东西放在桌子上，一边还叮嘱李原：“刚泡的茶水，还得过一会儿才能泡好。”
　　李原嫌她有点儿罗嗦，但还是跟她攀谈两句：“你怎么知道我姓李，你认识我？”他这纯粹是明知故问。
　　而这个领班果然给了他一个不出意外的回答：“嗯，薛先生关照过我们，说你是他的好朋友。”
　　琪琪又抬起头，一脸的迷茫：“薛先生，哪个……”她好像忽然明白过来，“是薛叔？”她看着李原的脸，想从他那里获得证实。
　　李原费劲地点点头：“是。”他提到薛文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些尴尬。
　　琪琪也不再跟他废话，她开始点单了：“嗯，我要一份肠粉，一笼叉烧包，一笼凤爪，一笼虾饺，一笼豆豉排骨……”
　　李原看她一眼：“你吃得了吗？”
　　琪琪大大咧咧地：“吃着看呗。”
　　李原有些无奈：“那你点吧。”
　　琪琪又点了几样，这才把菜单交给领班：“就这些吧。”
　　领班走了，李原往两个茶杯里倒上茶水，琪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望向窗外。李原问她：“你最近给那个日本孩子当家教来着？”
　　琪琪依然看着窗外：“也不是家教啦，就是给那孩子辅导一下功课，又不收钱的。”
　　李原说：“你去了多少次了？”
　　琪琪想了想：“每周三次吧，不算多。”
　　李原试探着问：“你喜欢那孩子吗？”
　　琪琪这才回过头来，白了他一眼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过年的时候去日本那一趟，都是薛叔掏的钱。人家现在提要求了，总不好意思不答应吧。”
　　李原顿时对廖有为和顾馨蕊很生气，但他还要先确认一下：“没掏一分钱？”
　　琪琪“啊”了一声：“没有啊。”少顷，她又喝了一口水，“我后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干部也不知道避嫌。”
　　琪琪说的，李原也想到了，但让他最为恼火的是，廖有为和顾馨蕊似乎在拿琪琪跟薛文杰做交易，这让他相当不能接受。
　　但现在他也没法生气，只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想借此来平息一下自己的怒气。
　　一时两人都没什么话，幸好这时点心已经上来了。琪琪拿起筷子，先看了看满桌的东西，一筷子夹住了一块排骨，这才抬起头看看李原：“你不吃吗？”
　　李原并没有拿起筷子，他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敷衍地“嗯”了一声：“你吃吧，我主要为喝茶。”
　　琪琪把排骨夹到自己的碟子里：“哎呀，那我可不管你了。”接下来，她便把那块排骨塞进了自己嘴里。
　　李原又喝了一口水才问：“琪琪，你薛叔这人怎么样？”
　　琪琪嘴里嚼着东西，含混不清地说：“挺好的，怎么了？”
　　李原追问道：“那你和那个日本孩子相处得怎么样？”
　　琪琪用力咽下嘴里的东西：“你别老日本孩子的，人家又不是没有名字。”
　　李原对琪琪的反应颇有些意外：“有名字……”他觉得琪琪似乎很是维护薛诚，这让他的心里越发的不踏实。
　　琪琪“啊”了一声：“人家大名叫小诚，小名叫麻将。”
　　“麻将？”李原有点迷糊了。
　　琪琪已经伸手去抓叉烧包去了：“是啊，诚嘛，在日语里叫麻扩托，所以小诚就是麻将。”
　　李原刚刚还在生气，现在却有些忍俊不禁：“你怎么给人胡起名字。”他的口气里，责怪的意味很轻。
　　琪琪却一脸的无辜：“哪儿是我起的，薛叔，还有何姐姐都这么叫他。”
　　李原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何晓那张阴骘的脸，这让他有点不寒而栗。
　　琪琪似乎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吃完了叉烧包，她问李原：“你真不吃？”
　　李原点点头：“嗯，你吃吧……对了，你跟你那个姓夏的同学，现在来往得多吗？”
　　琪琪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无感：“嗯，还行吧，怎么啦？”
　　李原对于琪琪这种反问素来无法招架，只好含混地说：“嗯，没什么，随便问问。”他一边说一边端起杯子喝茶，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琪琪忽然抬起了头，看着李原正色道：“我再跟你说一遍，我没跟他谈恋爱。”
　　“吭哧”一声，李原被茶水狠狠呛了一下，如果不是茶杯挡着，他嘴里的水可能要喷一桌子。他连忙放下茶杯，拿起纸巾擦了半天嘴，又顺了半天气。
　　琪琪却依然气呼呼的：“真是的，不就是让你们碰见我俩看过一次电影嘛，多大的事儿，瞧你们那大惊小怪的。”
　　李原小心试探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琪琪一瞪眼：“你想说什么？”
　　李原已经在肚子里编好了一套瞎话：“嗯，我是说，你可以让你那个姓夏的同学也帮你给那孩子辅导功课。”
　　琪琪不依不饶：“干吗让他去，我一个人不行？”
　　李原开始苦口婆心、痛心疾首：“你的成绩我也知道，外语最差，跟那孩子交流也成问题吧。我看你那姓夏的同学，学习成绩应该不错的样子，没准……”
　　琪琪气咻咻的：“行了行了，别说了，反正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不如别人家孩子。”
　　李原一时语塞，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法再说什么了，只好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琪琪吃。
　　好在琪琪的食欲一点儿都没受影响，依旧大嚼大咽，这倒让李原感到挺欣慰。
　　琪琪一直吃到实在吃不下了，这才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然后拿起纸巾擦着嘴：“这儿还真不错，下回你请韩姐和玲儿来这儿吧，她们肯定高兴。”
　　李原讪讪地：“行了，吃饱了吗？”
　　琪琪心满意足：“嗯，饱了，这下回去又得运动了。”
　　李原看了看桌面上剩下的东西：“这些给你打包回去吧。”
　　琪琪点点头：“好啊。”她似乎很喜欢这些小点。
　　李原招手让领班过来买了单，打好包，和琪琪回到车上：“你昨天晚上怎么回来的？”
　　琪琪活动活动脖子：“嗯，是何姐姐开车送我回来的。”
　　“何晓？”李原不禁眯起了眼睛。
　　琪琪却不知道他的心思：“是啊，我每次去给麻将辅导都是何姐姐开车接送。”
　　李原不知道该如何对琪琪表达他的担心，犹豫片刻只好问：“你们俩关系好吗？”
　　“好啊，”琪琪的表情和口气表明她对何晓的夸奖并非客套，而是发自内心的，“何姐姐人很好的，你多跟她聊聊就知道了。”
　　李原只好苦笑，孩子的世界总是简单而美好的，琪琪怎么可能他和薛文杰以及何晓之间的那些恩恩怨怨呢？
　　李原开车把琪琪送回寝室楼下，看着琪琪上了楼，他才开车离开校园。
　　走了没两个路口，他的手机响了，是聂勇：“喂，老李，那几张卡的存取记录都整理出来了，基本上全是现金存款，而且是在ATM机上存的。我问了一下，银行的监控记录一般只保留三个月，现在恐怕已经没法根据监控去查找存款人了。”
　　李原“哦”了一声：“好吧，我知道了。”
　　聂勇又说：“具体的次数金额什么的，要不你回局里来再细说吧。”
　　李原又“哦”了一声：“行。”
　　挂上电话，李原虽然有点儿失落，但并不是太失望，当他看到那些存款基本上都是三个月前的事的时候，就基本上已经料到这个结果。让他稍微有点儿遗憾的是，聂勇和许莺显然是太过执着于这个记录所可能带来的一些很浅薄的信息，而忽略了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还得多锻炼啊。”李原心里想着，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廖有为。
　　李原接了起来：“喂，怎么？”
　　廖有为的声音很平静：“马剑已经同意把甘必强家的电脑拿回来调查了。”
　　李原“嗯”了一声：“那我叫一下老程？”
　　廖有为说：“我已经跟老程说了，你再和他约一下具体时间。”
　　“好的。”李原挂上电话，开始琢磨这件事。马剑同意了他的要求，他不知道能说明什么。本来以为能够通过马剑对这个要求的反应判断一下上面对这个案子和对薛文杰的看法，现在马剑做出了反应，他却更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