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闲苔

13、第 13 章

　　这天，一路没有再遇到人家，一路行到了四更天，远远地看着有了城镇，城墙上的红灯笼若隐若现，宋墨书原本踢踢踏踏的步子总算是迈了起来。

　　这时听见路边的小树林里传来阵阵琵琶声，和温柔婉转的评弹长腔绵绵而来。

　　四更天正是最黑暗的时候，万籁俱静，在这城郊的荒野里忽然听到这遥遥而来的长腔真叫人毛骨悚然。颜逸仙显然也听见了，不动声色地四下观望，倒是宋墨书眼尖，远远地看着林间一位绿衣女子怀抱琵琶一字一句唱得很投入，四周仿佛许多看客，不时发出几声叹息的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身边却不见一人，却见鬼火莹莹，再细细一看，这里竟是个乱葬岗。

　　宋墨书心猛得一沉，这算是见鬼了吧，拉了拉颜逸仙的袖子朝那边努努嘴。颜逸仙略看了看说道：“走罢。”

　　宋墨书说道：“可我刚才看见......”

　　颜逸仙连忙打断他的话：“走夜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就当没看见。”

　　宋墨书只得闭嘴。

　　第二天早晨，二人找了一家小铺正在吃早餐，宋墨书方开口道：“天光大亮了，我能说昨晚看到的情况了吧？”

　　颜逸仙冷笑道：“还用你说？我没看到嘛？”

　　宋墨书点点头：“原来你是故意丢的，算我管闲事了，不过也早该丢了，一路上背着也不嫌累赘。”

　　颜逸仙不解，细问原因，宋墨书才道：“我昨晚看到你包袱里面一张卷轴画掉了，想告诉你，你不让我说。”

　　颜逸仙一翻，果真不见了那副卷轴画：“那你为何不早说，成心对付我么？那是祖师爷的画像，赶紧去捡回来。”

　　宋墨书翻翻白眼：“叫说的也是你，不叫说的也是你，你自己去捡。”

　　店小二跑来问道：“小店客满，有位姑娘没地方坐，跟二位拼个桌成不。”

　　宋墨书知道颜逸仙好人做惯了，想拒绝都难，再者又说是个姑娘也就点头应允了，小二应了一声，扶着一位姑娘坐了下来。

　　宋墨书抬眼一看，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那姑娘可不是就四更天那会儿在城外唱评弹的那位，因为是第一次见所以留心多看了几眼，当时心里还嘀咕着，怪道野史外传中都爱写书生艳遇女鬼的桥段，原来女鬼有这般姿色。

　　“鬼…鬼…”宋墨书话都说不利索了，扯了扯颜逸仙的衣襟。

　　颜逸仙甩开他的手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乱说话：“大白天的哪里有鬼。”

　　不多时，三碗面上来了，宋墨书连忙埋头吃起来，再偷偷窥一眼对面的那女子，见那女子是个盲女，摸索着执起筷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见那女子看不见，宋墨书又抬起了头，对颜逸仙挤眉弄眼，颜逸仙装没看见，自顾自的吃。

　　一会儿，那女子吃完了，在桌上留了几枚铜板抱着琵琶就走了，小儿连忙过来收桌，拿起铜板细看了一番，大叫：“姑娘你等等。”

　　这时掌柜的闻声赶来问是何事，小二举起铜板给他看，宋墨书也就着他手中的铜板看了看，却不是寻常用的铜板：“难道是□□？”

　　“你不认识也正常，这是前朝的钱，现在走就不流通了，再放个三五百年成了古董也未可知。”

　　掌柜的摇摇头：“罢了罢了，她一个瞎眼女子又无亲无故的讨生活不容易，想来也不是有心的，没准是哪些坏了良心的拿这个给她当唱曲钱，她也看不见拿来用了也是有的。咱们不少那碗面钱，当做善事了吧。”

　　颜逸仙听了问道：“这姑娘叫什么名？家住哪？”

　　“那姑娘本名不知道叫什么，大伙都叫她萍姑娘，听说是住白华巷的，以前她经常在对面的茶楼唱曲的，这两天被城外的一位员外请去唱曲了，所以也没在这唱了，不过我劝公子若不是诚心，就别戏弄人家了，她也是个苦命的女子。”

　　宋墨书“吭哧吭哧”强忍着笑，最终还是没忍住。

　　颜逸仙点点有付了银钱就起身走了。

　　很容易就打听到了白华巷，也不用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萍姑娘借居的小屋。是一间简陋的屋子，轻敲几下，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萍姑娘虽看不见，却感觉很灵敏：“两位公子来的不是时候，奴家这几天正好接了活，要唱完今晚，到了明早才有空闲。”

　　颜逸仙声音比平日里和气三分问道：“不知萍姑娘这几日接的是谁家的活？”

　　“是城外白杨村的族长过大寿，请了三天的流水席，只没请到合适的戏班子，所以就请了我去唱个评弹助兴。”

　　颜逸仙听了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今晚随姑娘一同去，也见识见识姑娘唱腔如何，可使得？”

　　萍姑娘面漏难色：“奴家横竖是唱给众人听的，怎么着都使得，倒是那族长脾气大，早之前就派人千叮呤万嘱咐地不叫外人来。”

　　“其实在下也会一点伶工之曲，姑娘倒是可以说我是你的亲友，临场也能与你合奏一曲，岂不多添些人气。”颜逸仙见萍姑娘犹豫不决又说道：“那不如这样吧，姑娘可以先跟他们说，若不同意我也就不为难萍姑娘了。”说着又跟萍姑娘如此这般一说。

　　商议罢了，宋墨书瞥着嘴说：“装瞎子这种事我可做不来，要去你自己去。”

　　“谁说要带你这个拖油瓶去了。”

　　入夜后，二更刚过，就有人来敲门迎接了，萍姑娘开了门对来人说道：“奴家今日哥哥来探访，正在房中坐着，他跟奴家一样自幼眼盲，从小我们一起学的评弹，今儿听说奴家要去给族长唱评弹也想一同去助兴，不知可否应允。”

　　颜逸仙这边柱着一根竹棍朝虚无的一方点头示意，来人见状立马应允了：“甚好甚好，只是萍姑娘不早说，我们这边只带了一乘轿子，得有劳令兄走路了。”倒是比想的要顺利。

　　宋墨书躲在床下费力地朝外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多了一双脚，脚跟没落地，微微踮起，倒也没看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颜逸仙应了一声，拄着竹棍“哒哒”地往前走去，刚出了门，却听见“扑通”一声。

　　萍姑娘说道：“哎呀，我家哥哥初来乍到不知这门口有个台阶，可摔坏了没有？”

　　颜逸仙似乎忍痛说：“不妨事不妨事。”柱这拐杖勉强站了起来，却又听见“扑通”一声重重倒地的声音。

　　宋墨书在床下差点笑出声来：“活该，没事装瞎子，这会儿装成真瘸子了吧。”

　　“小兄弟要是摔着了便不去也罢。”来人说道。

　　“不可不可，既然答应了爬也得爬去。”颜逸仙说道：“要不委屈妹妹一下，今儿走着去，我坐轿子如何？”

　　萍姑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来人便急了：“这怎么可以，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走路，你这个做哥哥的倒做起轿子来。”

　　“没关系的，奴家本是穷苦人家的女儿断没有那么娇贵，倒是族长抬举了，今晚走走也没什么的。哥哥腿脚不便让他坐也无妨。”萍姑娘是个善良的女子。

　　“那这样吧，去时我坐轿子，回来还是萍姑娘坐。”颜逸仙说完半晌没人答话，只得又说道：“再不然我们多唱两晚也使得。”

　　来人立刻答应了：“使得，若姑娘和小兄弟再唱两晚，明儿我们抬两顶轿子来接，小兄弟上轿吧。”

　　宋墨书从床下爬出来，本想一夜高枕的，可又好奇他们究竟长什么样，还从来没见过，看一眼又何妨。

　　宋墨书连忙跟了出去。

　　外面风卷沙飞，再看前面，果然有一乘小轿被四人抬着走得飞快，说是走，但姿势却怪异得很，不单的那些人机械呆滞，而且走一步居然飞出一丈之远，再落在地面上，脚尖在地上一点又飞出一丈多远，却又不是轻功，轻功飞出一丈不过是转瞬的功夫，而他们飞在空中却跟正常走路的速度差不多，能清楚的看到他们腾空、飘移、落地的过程。

　　小轿旁一名老者牵着萍姑娘惦着脚尖缓缓走着，风一吹整个人几乎歪倒在地，正常人斜到那个角度准保已经倒地了，他却像个不倒翁一样晃晃悠悠又站直了，风再一吹又倒向另一边，左右摇晃像是风中的布幡。若不是看见萍姑娘脚踏实地地走在后面，就有一种误闯地府的感觉。

　　看到这诡异的场景宋墨书也开始打退堂鼓，没事去创鬼窝，这谁想的出，刚想退回去，又想到颜逸仙那个死瘸子，就喜欢搞鬼，万一撞鬼了跑都跑不动，我宋墨书也不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还是跟去看看吧。

　　一路跟到了城外栽满白杨树的乱葬岗小轿才停下来，牵萍姑娘的那个人说了几句什么话，似乎是在说请了颜逸仙之类的，可对面是没有人，却听得见答话。

　　旋即将颜逸仙又扶下轿子，放眼看去，整个乱葬岗就颜逸仙那几人，却觉得四周闹哄哄的，像开堂会一样。

　　不多时萍姑娘抱起琵琶开始弹唱，周围倒是安静了，这个乱葬岗就萍姑娘一个人坐在正中间，咿咿呀呀唱得很卖力，琵琶铮铮声传出老远，回音又传送回来，四周偶尔闪出粼粼的萤火

　　颜逸仙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轿子停在远处，离宋墨书很近，几个轿夫直挺挺的站着，那边唱戏他们头都不扭一下。

　　这些鬼倒是比人有规矩，宋墨书这么想着又瞪大了眼睛看那些鬼的正面，几个轿夫脸色雪白雪白，脸颊上两块胭脂红艳艳的，跟脸色成鲜明的对比，风一吹哗啦啦的作响。

　　原来是几个纸人，难怪飘的起来。